不情之请。
阳可山是好奇:“但说无妨。”
陆以蘅压轻了声,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阳将军一听跟着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似的发愣了许久。
两日准备后,陆以蘅再次踏上流沙路程。
大晏入了秋,可沙漠之中百日燥热夜晚寒冷似并没有多大的变化。
如今有了地图和指南车,想要找到那座荒废的古城不难,甚至在见到的第一眼都记忆犹新,陆以蘅长长喟叹口气,看来,北戎的队伍还未到。
她命人随意清扫了遗迹的入口,倒是发现城内有处半掩的石垒,木门坍塌了一半。
得,她手下多的是能工巧匠,沙尘清涤、修葺木构,不出小半日的功夫倒是辟出了可以作为和谈用的的石屋大堂。
陆以蘅将聿江公主安排于后院休憩,命百余人将所有马匹都迁赶至城后的沙厩中豢养起来。
天色昏然,风沙比午后更燥烈。
陆以蘅索性将石堂门稳稳一关。
她并不是个喜欢消遣享受的姑娘,可现在,反而乐得清闲,乐师舞姬和摆满了桌案的水果冷盘,没错,将一切安排妥当后,她斟着果酒哼着小调欣赏起异国风情的歌舞来。
这个叫什么?
用陆以蘅的话说,叫作公费消遣。
前两日特地让阳将军准备了不少的舞姬歌姬小乐师带着一同入漠,险些把阳可山的下巴给惊掉了。
小王爷喜欢出其不意,这陆以蘅是更胜一筹,所有人都苦口婆心的说着赫图吉雅那头定是没安好心,这小姑娘还老神在在的载歌载舞。
毫无危机意识。
陆以蘅不着急,直到月色起朦时,外头起了一阵马蹄声,堂内安护的几名侍从纷纷神色肃穆草木皆兵,陆以蘅摆摆手示意安心。
这个时候会来古城的,除了北戎使者,别无他人。
果不其然,木门“嘎吱”推开,入夜沙尘顿涌入堂内吹的烛火闪烁,冷风袭面干燥嘶哑,舞姬们微微瑟缩着身子,乐声再次响起。
这“使者”是个弱冠青年,飞眉如鬓、明眸如星,行步之中带着恣意了然,披一身狐皮大氅锦衣华服。
只是他的眼睛有一道浅淡的痕迹贯穿了上下,伤口不深,可疤痕犹在,倒未损那不怒自威的仪态,相反,多了些许冷肃。
赫图吉雅。
陆以蘅其实是很震惊的,她没想到北戎的小可汗会亲自到场。
赫图吉雅的目光掠过陆以蘅似乎将她的惊讶看在眼底,青年挺拔的身形在舞姬乐师后若隐若现,落座在对面。
“单枪匹马颇有胆量。”这位一国之主倒是钦佩陆以蘅言而有信,就不怕他北戎背信弃义伏兵城外将他们一网打尽?
陆以蘅不以为意,她老神在在极了:“小可汗也不怕这玉聿兰城内早就布满大晏精兵?”
哈,赫图吉雅寥寥一笑。
陆以蘅从盛京城带来的娇兵就是给她五百,他也不惧,只是隔着云裳羽衣再去看那小姑娘的表情,多有几分恍如隔世的意外,上一次见她,恨意明明白白写在脸上,直想拿他的首级告慰大晏将士,如今,倒是装模作样了起来。
赫图吉雅从大氅里掏出一罐小酒丢给陆以蘅,封泥未开:“北戎康勤池所酿的温策酒,至少二十年才开一次坛,你有幸。”
陆以蘅揭开盖子,的确醇香浓郁似是在干燥沙漠中注入一缕清泉,她斟满酒盏:“想灌醉我?”
“你会吗?”
陆以蘅不置可否将酒罐子丢还给赫图吉雅,执盏一饮而尽,这酒不似初闻时的浓烈,当真如一汪甜水绿洲,征西小将军响指一叩,“哗啦”,石壁上便落下一幅地图。
她不看,单单似品尝美酒。
“当年圣武德皇帝举兵西征连攻八城,收复广诚、百鸣之地,大漠中关于他的传闻至今还能风闻,丹古河道以南几乎落进我大晏之手,后再变迁至允内等地让尔等有了可趁之机,如今,我朝四方平治,兵马粮草无一不有,哪怕要重夺丹古河道也并非难事,你赫图吉雅却腹背受敌。”
陆以蘅晃了晃酒盏,不像是在谈什么两国军政大事,倒像个小酒鬼:“域氏与你有尚诸台之仇,二十八的部落又未完全臣服,在我看来,你赫图吉雅可没有和谈的资本。”
她这一路是翻了不少尚大人捆来的典籍,那老头子二话没说,陆以蘅临走前赶了一牛车来,上至五十年大小战役,下至民生民勤北戎历史,尚老头子话不多,可件件事滴水不漏。
赫图吉雅闻言反而冷冷一笑。
“凤阳王爷一朝逼宫弑君恐怕还将你们大晏的百姓蒙在鼓里,说四方平治未免夸大其词,杨皇后虽被囚禁深宫可别忘了,她有个手握兵权的榆阳侯父亲,多年前就在榆东地区有着繁多的关系人脉,虽然凤明邪亲征平乱震慑住了他,可他心里的恨不会少。”
赫图吉雅显然对大晏发生的一切了若指掌,简而言之,高高在上的凤明邪也有着要置他于死地的人。
小可汗斟满了酒也同样饮尽,眯眼道:“凤明邪派了陆小将军来,不会什么也未告知吧?”赫图吉雅看到陆以蘅微微一瞬的迷惑,就知道了,他啐了口。
狐狸。
就不该信那混账东西是什么好交易的主。
陆以蘅觉出赫图吉雅的别有用意时,屋外突然起了一阵骚动,城外可闻马蹄阵阵由远及近,听起来似有一支大队正在靠近,可偏偏任是谁方的病卒都没有擅自闯入堂内,显然,军纪极好。
陆以蘅和赫图吉雅下意识互相对看一眼,眼神里有诧异,有惊疑也有猜忌,只一瞬,两人已心知肚明,显然,这朝着聿兰城奔来的部队并非他们所安排。
按兵不动,异常平静。
呲——
一支利箭徒然刺破木窗,狠狠扎在堂内,屋内原本还言笑晏晏的舞姬歌姬们顿惊慌失措,守堂的兵卒纷纷拔出刀剑想要开门查看。
“站住!”陆以蘅和赫图吉雅几乎异口同声。
“不想活命的,就打开门。”
小可汗话音刚落,堂外顿起箭矢数簇撞击在石垒的声音,铿锵有力,偶有几支穿过已破的窗栏,一下刺穿了来不及躲避的病卒喉口。
血腥味弥漫。
“城外都是弓箭手,马蹄听来,不下五千。”陆以蘅沉声旋身躲开了扎到跟前的利箭,顺手抓过酒盏仰头灌下一口,“也不止这个数。”她一脚踢飞木桌阻挡箭簇。
言下之意,后面还会有人马敢来。
好个小将军,倒是越来越临危不乱了。
赫图吉雅卷起大氅卷下寒光已贴身于大堂石柱,侧耳倾听:“这马蹄间隔时短,足间未嵌‘引铜’,不是我们北戎的战马,是你们大晏人。”他说出这判断时已神色微沉。
陆以蘅略一思虑,只见有簇火光飞跃过窗外的夜色星空,她顿大惊:“不好!”拔腿人已经像侧室后院跑去。
院中在午后铺了不少从永兆城带来的干草用来阻挡风沙,数多火箭攒射下寝房竟已连绵火光成片,原本候着的丫鬟奴才早已吓的抱头鼠窜,这里,正是聿江公主休憩的地方。
呵。
陆以蘅倒抽口气,那些人除向石堂射箭,还要放火烧院。
显然,他们的目标是聿江,杀死聿江。
陆以蘅脸色大变,火光箭簇源源不断从城外射入,她目光一扫瞧见园中有一刚清扫过的钻井,她一把提起装满水的木桶,突然手中一空,水桶被人夺取,哗啦一下,那人将自己领淋了个湿透,大氅上滴滴答答全是水珠。
正是赫图吉雅。
陆以蘅的震惊写在脸上甚至来不及阻止,那小可汗已经冲入了火中,燃烧着的木梁眼看着就要倒坍下来,陆以蘅只能踢脚以一旁的木栏支撑,片刻,横梁骤断,一下碎成两半,陆以蘅心头骇然,险些无法闪躲开。
那瞬,人影裹挟着水珠与星火跃出内堂。
赫图吉雅的长袍边角几乎被熏烧成了灰,他牢牢抱在怀中的,正是被烟熏的迷迷糊糊神志不清的聿江公主,所幸,完好无损。
陆以蘅还未追问,下一簇箭矢已经袭来。
赫图吉雅抱着聿江无处可避,寒光落至跟前时,他下意识的背过身去,“呲”的,冷锋扎入了肩头硬生生的替那不省人事的小公主挡了一箭。
陆以蘅连忙扯过长棍扫去散落的火光:“速速退回石堂内!”她喝到,这围困城外放冷箭的军队看起来并不敢贸然冲入孤城才会这般下作徘徊。
他们想要置之死地的究竟是哪一方?!
一众人等有些体力的都纷纷退回,陆以蘅撇过头去看赫图吉雅,那小可汗勇气可嘉,什么药酒麻沸散也不上,反手一咬牙就将箭矢拔了出来,血渍溅入地上一滩酒水,醇香带着腥味。
锵,他将木箭丢弃在地。
陆以蘅眉头紧锁,锦帕轻轻擦拭小公主沾灰的脸颊,聿江有了些许清醒的睁开眼,许也看到了坐在那头半身是血的赫图吉雅,小姑娘吓的花容失色,突就挣开了陆以蘅跌跌撞撞扑到那小可汗身边。
陆以蘅只听聿江公主带着哭腔的叫唤。
“小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