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你上路……
向灵猛地一个激灵,反应过来了:“你……你们是二殿下的人。”
“向灵姑娘既然猜出来了,就别在负隅顽抗了吧,一会儿,配合着点,我们哥俩手脚也麻利些,你也可以少一些痛苦。”好商好量的话从尖细的嗓子里说出来,在这阴暗无边的灵堂里显得无比刻毒。
说话间,那人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条白绫,压着阴恻恻的眼神,一步一步向着向灵逼近。
这是要勒死她!
黑暗中,死亡的大网向着向灵笼罩过去,一下一下收紧,她像是一只被捕的鱼,在囚网中无头苍蝇似的左冲右突。
“不!”一声艰难的嘶喊从喉咙里叫出,巨大的死亡阴影压塌下来,求生的欲望让她调头就跑,但落雨轩里实在是太黑了,她的眼睛看不清方向,也辨不出路来,不过闷头跑了几步,忽地,就一头碰上了直挺挺摆在屋子中间的黑漆棺材。
突如其来的尖锐疼痛,让向灵下意识松了手,下一刻,“砰”地一声,她怀中尚未来得及清倒的铜盆猛地砸向了地面,霎时间,盆中细细片片的寂灭纸灰如惊起的群蜂一般,在落雨轩内四散爆开,刺鼻的纸灰味儿瞬间席卷了整个灵堂。
“咳咳咳。”那两个行凶的太监距离向灵很近,一时不备,鼻腔里就吸入了不少的纸灰,一时间呛出声来,咳嗽不止。
向灵同样也吸入了很多的纸灰,但她连咳嗽一声都不敢,秉着呼吸,牙关打颤,顾不上头上的疼痛,贴着身后的黑漆棺材,趁着两个要她命的太监咳嗽的功夫,瞅准了时机和方向,身子一猫就想从两个身边窜出去。
她不想死,她还有家人,她不能就这么死了。
向灵从来没有这么快过,她想只灵活的老鼠,一下就从两个太监的身边窜了出去,此刻她的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她要跑出去,跑出这道门去,跑出落雨轩……
那扇影影栋栋的门就在面前了,她就要成功出去了,向灵心一喜,一只脚已成功跨了出去。
在她另一只脚也即将跨出去的时候,身后令人肝胆俱裂的脚步声忽然朝她追来,不过瞬息,一直宛如鬼爪的大手蓦地扯住了她的头发,撕扯这她的头皮,将她整个人倒提了回去。
“臭丫头,往哪儿跑!”尖利的呵骂声顿起。
“啊——”
向灵惨呼出声,双手拼命地冲着门的方向捞着什么,似乎以为这样就可以从恶鬼的手头解脱出去。
但显然事与愿违,她被拉扯着跌倒在地,头上的力道没有因为她跌倒了放松分毫,反而更加用力,尽管她拼死反抗,双脚拼命地在地上踢踹,试图拖缓被送入地狱的时间。
但另一个恶鬼已经两手攥着送人如黄泉的白绫,好生站在黑漆棺材前等着她了,阎王要她三更死,哪里容得她拖到五更呢?
向灵就这样一步步,绝望的,被人倒拽着头发拖向死亡。
秦凤华在上头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三人的轮廓,只见那个宫女一路惨叫连连,宛如死狗一样被人拖到了棺材旁,然后,一个站在棺材旁的模糊人影似乎手上拿了一条长长的什么东西朝着地上的宫女俯下了声。
那动作,一圈,又一圈,似乎是在缠绕着什么。
然后,空气中,忽然响起一声布条束缚皮肉的紧绷拉扯声,随同拉拽声一道而起的还有人被扼住了喉咙而挣扎发出的嚯嚯声。
这是?
“他们要勒死那个宫女。”容景低哑的声音在秦凤华的耳边响起。
勒死宫女?秦凤华内心涌起惊涛骇浪,二皇子厉云宣深夜派人来勒死丽贵人的贴身宫女?
联想到前因种种,秦凤华忽然攥住了容景的手,小声道:“这个宫女不能死。”
这是要救人的意思了。
底下的宫女被白绫勒得眼睛暴突,双脚踢踹的动作越来越小,眼看着就要断气去陪她主子了,容景出手了。
也不知他从哪里掏出了两颗小石子,捏在手中,凌空中两指并起,轻轻巧巧一弹,那两颗石子就划破虚空射了出去。
接着,石子击中人骨的声音清晰响起,秦凤华向下看去,只见方才还狰狞用劲的两个太监接连软倒了下去。
向灵被白绫勒得几乎已经在半空中见到了丽贵人的魂灵在冲她招手了,忽然,脖颈间的致命力道一松,大股大股的空气瞬时灌入她的口鼻,直冲进她的肺腑。
鬼门关走一遭,她又回来了,没死!
刚才的挣扎让她全身都没了力气,手软得完全撑不起来自己的身体,于是只能软趴在地上,像条离岸脱水的鱼一般,大口大口地粗喘着。
缺氧的脑子突然重新灌上新鲜的空气,嗡嗡直响,一时间清明不起来,对周遭的环境都变得迟钝了,直到眼睛忽然被突如其来的亮光一晃,她才有些清醒起来。
有人救了她。
向灵趴在地上,感觉到光与热的靠近,然后有一个人蹲在了她的面前,她无力地侧躺在地上,微微掀起眼皮去看,那是一个漂亮的女郎,杏眸微敛,古井无波地望着她,向灵在她澄澈的眼眸中看到了狼狈自己。
她认出了她。
“秦小姐,”向灵唇角极轻地嗫嚅着,“您果然没死啊。”
“是啊,我没死,”秦凤华低头看着她,轻轻地笑了一下,“不过,你差点就死了。”
“呵,呵……”这一刻,向灵终于积攒了些力气,翻过了身,仰躺在地上,脑袋微微偏着,痴痴地望着旁边那口静静躺在落雨轩中间的黑漆棺材,她笑了,笑中带了悲凉,在这阴冷的秋夜中显得无比的凄清与空寂。
“是啊,我差点就死了。”她抬起一只胳膊遮住了自己的眼睛,语气无比悲凉地低声说道。
秦凤华执着一根蜡烛,蹲在地上看着她,惨黄的灯光下,她清晰地看见向灵的脸颊上有一滴泪滑落,没入耳边的鬓发,消失不见。
落雨轩内这一刻安静极了,不见轻泣,也不见怨怼,她似乎是留着泪,安静地接受了这件事。
秦凤华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出声打破了这满室的凄静,她道:“是你用牵机引杀了丽贵人?”
虽然出口的是疑问句,但言语中却带着笃定。
烛光跳动,落雨轩内又静了好一会儿,向灵的声音才飘忽地响起:“是我。”
“你为什么要帮厉云宣杀丽贵人?据我所知丽贵人待你不薄吧。”秦凤华道。
向灵拿开挡在眼前的胳膊,又偏过头去看身边的棺材,陷入了回忆:“是啊,她真的待我不薄,我与她本是同一批南域进宫的秀女,因为都是采莲女的关系,我们很快成为了好姐妹。深宫华丽又残酷,没有背景的秀女在宫里就更加如履薄冰,我们在宫里相互扶持,安慰,挨过每一个寒冷的夜,这种情况直到大选,我的姿色不如她,运气也不如她,大选过后,她被封做了才人,而我落选去了浣衣局做最下等的浣衣宫女。”
“浣衣局的日子真是苦啊,那儿的衣服好像永远洗不完,日复一日,洗的我手破了又好,好了又破,还是洗不完……”
“是她把你从浣衣局救出来的?”秦凤华道。
“是她,”向灵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了一丝美好的光,光阴如昨,那个狼狈的自己,那个低到到尘埃,微不足道的自己,就在那一日,被从前的好友救出了囹圄。
“她没有忘记我,也没有忘记我们从前相互许下的诺言。”
“什么诺言?”
向灵忽然笑了一下,似乎是觉得那诺言好笑,但笑着笑着,她又不笑了,因为那是她们二人曾经最真挚最质朴的诺言啊。
她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她那时已经成了贵人,竟没有将我忘记,还特地打听了我的去处,将我从浣衣局调到了她身边做贴身宫女。”
“既然她于你有恩,那你又为什么要杀了她呢?”秦凤华问道。
问到这里,向灵忽然低低地笑了出来,笑容里似乎都带了悲泣:“为了男人。”
“男人?厉云宣?”
为了厉云宣?甘愿杀了从前与自己有恩的姐妹?难道……
“你……不会也跟厉云宣?”秦凤华有些一言难尽地问,这厉云宣真是荤素不忌啊,心里大概有些毛病,专挑自己老子后宫里的人下手。
向灵摇了摇头:“不,我不曾与他有过那种关系。我只是单纯地爱他,偷偷地爱慕着他,他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好看最温柔的公子,他在我眼里就如天上尊贵的神只,我这种粗鄙之人如何配得上他,我连染指他一根手指头都觉得羞愧。”
秦凤华观她神色,暗道:这是把厉云宣当神一样供着啊,卑微又痴狂,已经陷入病态的痴恋了啊。
接下来的事秦凤华大概也能猜到了,在日复一日的病态暗恋中,这宫女逐渐走火入魔,唯厉云宣的话是从,爱情让她背叛了姐妹,毫不犹豫地对曾经有恩于自己的姐妹下了牵机毒。
真是可悲可叹又可恨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