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幕压下,武陵山的夜来了。
来贺寿的宾客终于赶在夜幕来临前都进了公主行宫,直到最后一辆成国公的车架驶过行宫的宫门,守门的奴仆才搓了搓手,跺跺脚,几人合力,一齐关闭了行宫重逾千金的宫门。
“呼!”张思送了一口气,微微弓着背,用袖口擦擦额头的虚汗,对身边的人说道:“行了,今日的事儿毕了,留两个人在这儿看着,其他人都回吧!”
张思原本是公主内府的一名普通内监,人长得普通,也不甚会来事,在府中没什么存在感,但他这人,却偏偏极有野心,渴望出人头地。这一次他好不容易通过各方打点某来了这么一个守宫门的缺,自是万分敬心,片刻都不敢懈怠,唯恐出了什么纰漏。
现在宫门已毕,张思也长舒了一口气,他抬头望了望头顶的天空,已经黑幕沉沉,间或有不知名的小小黑影从行宫的上空飞掠而过。
是返巢的鸟儿吧,张思寻思着。反正如今宫门已毕,各府贵人已经平安到达,他也该回去给那人回禀一声了。
张思使劲搓了搓笑僵了的脸颊,缩了缩脖子,脚步匆匆的往瓮城方向走去,通过瓮城就是公主行宫的外府了。
在他低头疾走就要迈进瓮城城门的时候,他似是突有所感,一抬头就见不远处一道高大的黑影向他走来,不知为何,他心头突然间开始猛跳,下意识的就立住了脚,停在原地,身体不由得紧绷拱起,不过瞬息,黑影走进,待他借着瓮城楼上昏暗的火光,看清来者的面容后,他狠狠出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膀也放松下来,重新端起笑脸冲着来人迎了上去。
“大人您怎么亲自过来了,奴正要去找凌烟阁找……”张思话音未落,只见一道白光遽然在他眼底闪过,他扬起的嘴角还未来得及落下,就永远定格在了那一刻,耳畔只听一声“噗呲——”。
是白刃入肉的声音。
来人脚步不停,寂寞无声的从张思身边快速走过。
身后是张思徒然倒下的身影,血渐渐的从他的身体中流出,深深浸入身下的宫砖缝中,鲜红的血,在夜幕下,无声无息……
***
公主内府,夜幕至,丝竹起。
今日是长公主寿宴的第一日,为了给长公主贺寿,特地请了京城最有名的戏班子——白蛇班,大唱十天十夜。
如今众人都在寒山阁上听戏。而秦凤华不喜喧闹,便避了出来。在寒山阁后的一片竹林处放空。
“猜猜我是谁?”蓦地,一道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竹林中乍得响起。一双大手突然覆上了秦凤华的眼睛。秦凤华方才在走神中,没防备,被吓了一跳,下一瞬,一股熟悉的清冽气息传入鼻间,秦凤华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内心摇摇头,还是这么小孩子气。
于是也装模作样道:“是容蓉吗?”
“不是,再猜。”
“那……”秦凤华故意拖长了音调,“我猜,你一定是容景!”说着,秦凤华突然间拉下了覆盖在她眼上的那双手,忽的一下转身,扑入身后那人的怀里。
容景没防地被秦凤华扑了个满怀,趔趄着后退一步,险些向后倒了下去。险险地的一把抓住了身旁的一颗竹子,才稳住了身形。
“啧啧啧”,突然间,又一道声音响起,只是不同于容景的刻意低沉,这道声音道毫不掩饰,语调清脆中带着些许戏谑:“好一对儿‘野鸳鸯’”。
听得这话,原本容景满含笑意疯狂翘起的嘴角瞬间耷拉下来,黑着脸不满道:“容蓉!不会说话就闭嘴,没人把你当哑巴!”
什么叫野鸳鸯,他和凤华可是有聘书,官府盖章的正经鸳鸯,哪里是什么野鸳鸯,这个臭丫头忒欠收拾。
“略略略……”容蓉似乎还嫌哥哥脸不够黑,丝毫不在乎哥哥的跳脚,继续挑衅:“野鸳鸯,野鸳鸯,就是野鸳鸯。”
“正经鸳鸯,正经鸳鸯,就是正经鸳鸯!”容景也不甘示弱,疯狂回应妹妹的挑衅。
夹在中间的秦凤华看着兄妹俩幼稚的菜鸡互啄,好笑不已。
这可真是两活宝。
不一会儿,疯狂输出的两人都累了,谁也杠不过谁,气喘吁吁停下声来。竹林中突然间只剩渐次的呼气声。
容景缓过神来,也觉得自己方才有些好笑的紧,怎么就气上头来,跟容蓉这个臭丫头较起劲来了,他无奈的按了按太阳穴,正要说话。
突然……
“咔吱——”脚踩枯叶的细微声音突兀在竹林中响起。
容景抬起手,示意容蓉和秦凤华放轻声音。
他凝耳细听,脚步一深一浅,是一男一女!
不同于容景自小习武,耳聪目明,容蓉和秦凤华对视一眼,眸中皆是疑惑。
但容蓉和秦凤华不过疑惑了一会儿,一道细弱的呜呜声就自竹林的东北角传来,解了秦凤华的疑惑。
“呜呜呜,云洲……”秦千雪娇弱的倚靠在厉云洲的胸膛前,低声哭泣,眼中的梨花泪不停滴落。
“我终于见到你了……云洲,我真的真的好想你,呜呜呜……”
厉云洲看着怀中不断落泪的秦千雪,心疼不已,但是他如今有重要的事要交代秦千雪去做。
今日是长公主的行宫中,人多眼杂,他身为皇子,好不容易避开众人,约秦千雪在这片竹林中相会,但此处也不宜久留,于是他虽然心疼,但是还是擦干了秦千雪的泪痕,对她说道:“千雪,还记得我们之前的谋划吗?”
“嗯?”秦千雪哭的正起劲,突然间听闻厉云洲这一问,一愣。但随后,她马上反应过来,她当然记得,可是……
“可是,姐姐……似乎变的和从前不一样了……”
变得不喜欢你了,云洲。
秦千雪小心的打量男人的眼色,她知道,在男人面前,有些话是不能说出口的,就比如一个曾经对你死心塌地,但你却对她爱答不理的女人,突然间不喜欢你了,甚至对你弃之如履。这种话说出来是会伤男人自尊心的,更何况厉云洲是皇子。何等骄傲,只有他嫌弃他人的份,哪容得他人来嫌弃自己。
深谙男人心的秦千雪选择了闭嘴,静静等待厉云洲的下文。
“你拿好这个,见机行事。”厉云洲递给秦千雪一个小白瓷瓶。
“这是?”秦千雪拿着小白瓷瓶,疑惑问道。
“媚骨香。”厉云洲缓缓的从口中吐出几个字。
啊?秦千雪诧异的抬眸看向厉云洲,是她想的那样吗?给秦凤华下药?
“千雪,我只有娶了秦凤华,手握秦府的兵权,今后才能光明正大的娶你,你懂吗?”厉云洲冰凉的手指摩挲着秦千雪白皙的面庞,声音如蛇蝎般低喃:“千雪,你会帮我的,对吧?”
而秦千雪直直地看着厉云洲云谲波诡的眼底,似乎被蛊惑般低声回应:“会的,云洲,我一定会帮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