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
敦亲王厉肃、刑部尚书元峙和大理寺卿常夏安静立于殿内,谁都没有出声,御书房内一时只有永嘉帝翻动纸张的声音。
良久后,永嘉帝放下手头的东西,抬头看向下首的三个人,问道:“事情都查清楚了?没有遗漏了?”
厉肃出列答道:“回禀陛下,已经查清楚了,并无遗漏。”
永嘉帝点点头,厉肃办事他放心。
缓了一会儿,他终于问出了最至关重要的问题:“那你们说,朕该如何处置这些人。”
殿内一时又陷入了安静,没人说话了。
永嘉帝:“敦亲王,你是本案的主审官,你先说。”
厉肃道:“臣以为,应当秉公办理,根据犯罪轻重,按照大夏律例进行惩戒。”
厉肃的性子一向公允,能说出这番话,永嘉帝也有所预料,他点点头,转头刚要征询元峙的意见,厉肃这时忽然又说话了:“不过,陛下,我个人想要为老师求个情。”
永嘉惊讶转回脸,想了想,记起来了,何太傅确实曾经是厉肃的老师,教过他一段时间。
厉肃继续道:“何太傅在我年幼的时候,教导过我一段时间,我受了他的师恩,我作为学生,于情于理也想请陛下能网开一面。”
元峙适时地站出来补充道:“陛下,这件事何太傅一开始并不知情,后来也是无意中才察觉了何元卫做的事,事后出于爱子心切对此事遮掩隐瞒,这也是人之常情,而且何太傅在发现了科举舞弊后,也确实做出了弥补,所以臣请陛下看在这些的份上对何太傅网开一面。”
永嘉帝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转向在场的最后一个人,问道:“常夏,你以为呢?”
常夏:“臣自然也是支持对何太傅网开一面的,但是……”
常夏停顿住了,永嘉帝问道:“但是什么?”
“但是朝廷这样做,对天下士子怕是不好交代,”常夏抬头看了一眼永嘉帝,思忖了片刻,然后道:“毕竟如今这事儿已经闹的人尽皆知了,陛下对这件事的处理结果,不光京城的学子们看着,江南的学子们看着,全天下的学子们都看着呢。”
常夏说的这些何尝不是永嘉帝的顾虑呢,他确实想对何太傅网开一面,但如今的事态已经不异于将他这个皇帝架在火上烤,天下人都盯着他,一个处理不慎,“昏君”的头衔就要扣在他头上了。
“那你觉得此事应当如何处理?”永嘉帝问道。
“臣以为,依照这次所查来看,科举积弊已久,其中妖媚横行,乱象丛生,手段层出不穷,而乱想只能用重典治,陛下应当以雷霆霹雳手段打击舞弊现象,科举考场的风气才能扭转过来,才不至于寒了天下士人的心。”
常夏顿了顿,才终于给出结论:“所以,臣以为,何太傅当杀!同时,也不得不杀!”
永嘉帝陷入了两难,一边是自己的肱股之臣,一边是天下士子的心。
御书房内一时陷入了沉默,忽然这时,汪延走了进来,附耳对永嘉帝低语了一番,永嘉帝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对下首的三个人挥了挥手,道:“这事容朕再考虑考虑,你们先退下吧。”
三人应声,依言退下。
元峙从御书房出来,几步追上厉肃,问道:“王爷,你说,陛下会饶过何太傅吗?”
厉肃脚步不停,道:“不好说。”
元峙跟在厉肃的身旁,回忆了片刻刚才在御书房中永嘉帝的反应,思忖道:“我观陛下像是想饶的,但决定怕是不好下。”
厉肃抬眼看了看眼前巍峨的宫殿,没有再说话,继续往宫外走去。
在即将出宫门的时候,忽然远处奔来一匹马,咻的一下直入宫门,往深宫中去了。
元峙被马跑过带起的烟尘呛着了,咳嗽两声,才回头道:“谁这么嚣张敢在宫内驰马?禁军都不管的?”
禁宫有一个规矩,所有人入宫都必须下马步行进入,也就是腿着进去,在禁宫别驾马是大罪。
厉肃也回头看向远去的身影。
元峙掸去衣袖上的尘埃,紧走几步,刚走到宫门口要问,忽然,呼啦啦迎面跑来一群禁军,元峙没防备,被那群带刀禁军冲撞的险些栽倒在地。
“快,快,拦住他,拦住他!”
一行人飞速朝着内宫方向跑去,显然是去追刚才那人的。
元峙站稳脚跟,随手抓住一个禁军:“刚才那个骑马进去的人是谁?”
那禁军很是着急,见有人拉住了自己,本来是想将人撇开的,忽见是刑部尚书大人,于是收住了手势,回答道:“是东海王,东海王进去了。”
元峙一惊,手一松:“东海王?他怎么回京了?”
那禁军见他松了手,也不及跟他解释了,连忙撒丫子就往里冲,不一会儿就跑没影儿了。
元峙看向厉肃,问道:“王爷,东海王回京这事儿你知道吗?”
厉肃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元峙低头沉思:“那奇怪?他为什么好端端地回京了呢?而且一回京就如此张扬,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忽然他似是想到了什么,蓦地抬头看向厉肃:“是陛下的意思?”
厉肃颔首:“应该是。”
元峙:“可是陛下诏他回来做什么?是原谅他了?”
厉肃摇头,表示不知道。
元峙看他脸上的神色,显然是对这件事不大关心,元峙心里一转,明白了,厉肃是先帝最小的儿子,也是永嘉帝最小的弟弟,他在皇室内地位尊崇,但与皇位已是无缘了,他不关心这事儿也理所当然。
于是一人怀揣着心思,一人面无表情,到宫门口分别上了自家的马车,各自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