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府已破,余下之事,还要有劳陈太守了。”
薛长卿凡人之躯,路途波折难以好生休息,眼下日升渐明,又热又困,正走在太守府廊下,头疼操心申迹这桩事遗留的烂摊子。
“下官明白。”老头扇呼啦扇动,陈太守见他额心生汗,脸色白得厉害,吓了一跳,凑过去给他扇风:“薛大人脸色怎么如此难看?!大人暂且回屋休息,下官再糊涂也不会将此事办岔,等天晚些凉快下来再商议如何处理城中其余走商不迟。”
拂涯牵着相南走在前面,闻言顿住脚步,回头便见薛长卿深色袍子深一处浅一处被晕湿,脸色发白,额心耳尖散热处却红得不正常。
“过来。”拂涯轻皱眉。
薛长卿微愣,往前走了两步,“大人。”
“伸手。”拂涯隔空在他手心画了个符镇上去,“今日黄昏你带影卫去处理各行商,眼下吃些东西回去歇着。”
虽未完全缓解,空气中燥热却被大部分阻绝,薛长卿收拢手指朝拂涯躬身:“明白,多谢大人。”
陈太守同青衣小厮各自抓着老头扇左右绕着三人,闻言道:“不错不错!可不兴逞能,好不容易盼来二位大人,眼下这光景绝不可做得不偿失之事!”
江陵的风扇出来都是热的,吹在身上除了更热简直毫无益处。
拂涯刚想叫陈太守收了神通,转眸见小猫水亮眸子目不转睛,俨然是被这民间玩意儿逗住了。
拂涯:“……”
她默了默,对陈太守道:“将城中百姓家中按老幼妇孺的情况整理一份送过来。”
他们来时快马加鞭,京中命旱情稍缓的各地押运的粮草不知都到了何处,城中既有水米,又何必空等。
国师大人这吩咐分明是有具体计策了,陈太守蓦然抬眸,险些涕泗纵横,“下官这就命人取来!!”
“……”拂涯错开他热切如见双亲的视线,“回去将今年江陵发生的不寻常的事提出汇总,晚间我要见到结果。”
陈太守不解:“大人何意?”
拂涯性子冷淡,本就不是愿意解释的人。相南瞄她两眼,见她神色愈发淡淡,怕她开口言简意赅地训人,替她道:“马车一路南下,各地旱情不同,尤以江陵百里内为最甚。此番旱情恐怕并非纯粹天灾,陈大人最好从人事尤其牵涉灵师和妖族的角度着手。”
陈太守怔然,见国师大人并不反驳,已是顷刻接受了这个说法。他打着老头扇磨牙,“天杀的混账东西别叫我知道是谁!”
见吩咐清楚,拂涯要走,手中拽着的小猫步履却慢半拍。
她微顿,道:“再往屋里送一柄扇子,就你手中这种。”
黄昏时候,远黛朦胧青雾,落日沉入天际。
早间陈太守将城中百姓家中情况说明,国师大人便命影卫取了申迹的令牌搜尽其财务米粮,依据人口,均分送入各家各户。
日升又落,申迹如野狗被缚于露天暴晒,此刻被人从市集带回,棉袄裹身,血水浸透粘腻干涸。
肥壮的躯体虚浮无力,满脸肉脂油腻,汗水渗出,转眼被高温烘干。
石清瞥一眼这团瘫死于地的肥肉,拽了他脖颈上的麻绳,领着数名影卫和侍卫跟着薛长卿往外走。
客房里,拂涯换了身清爽夏衣,轻纱在肘间堆叠,正握着卷宗席地而坐。
相南抓着蒲扇随意乱摆,凑在她身边,面前散着两卷她尚未看过的卷宗。
江陵是南境中心,其重要性不言而喻,往来人口甚众,一年到头民事纠纷不知几何。
案前卷宗尚且还是陈太守精选的部分,要他一日之内把江陵有异状的苗头找出来无异于强人所难。
拂涯揉过眉心,手里的书卷散在桌上。
“累了?”相南松了手里的老头扇,犹豫片刻,抬手扶住她的额角,指腹轻柔打转。
被人触及时指尖蓦然绷紧,长睫撩动,他的脸便撞进眼中。
小猫抿唇,神色不太自在,替她疏解的力道却舒缓。
国师大人活至如今从不知羞耻是何物,眸子不眨,就这么直勾勾盯着人。
相南被她盯得肩背发紧,“看、看什么?”
“哪学的?”
她说得不明不白,眼下这情形却好猜。“以往母后会头疼,这样揉一刻钟会好很多。”
约莫是今日被人撞破身份,左右没有外人,便到此刻,他仍是明亮的小猫瞳色,随眼睫眨动,似有涟漪荡漾划破春水。
因着天热,银冠高束,玉簪缀于墨发之中,马尾披泄而下落了满肩。眼皮薄敛,褶子勾勒形状,又因抬眸而清晰,纯澈眸子藏入星海。
浅绯轻纱滑过小臂,顿在肘间。手指摩挲他的侧颈,她的哄诱都轻,“耳朵放出来。”
莫名的脸热,眼睑半阖,他错开视线,不算久,细微的“砰”声。
“好乖。”
手心里绒毛柔软,眸光逡巡,小猫所有情绪和神态都被收归眼中。
眼边绯红,薄唇半抿,含住了齿间因她而起的闷哼。
素指没入青丝,掌心抵住后颈,不轻不重往下压。
吐息缭绕缠绵,鼻尖若即若离,拂涯半抬眸子,正见长睫颤抖低覆,无声默认。
握住后颈的手指微紧,喉骨滑动,鼻尖略错。
却最终停在毫厘之前。
温热晕染,没有更近了。
胸腔里不知撞死多少小鹿,始终等不到她。浓长眼帘半掀,露出水雾朦胧的春池。
鼻尖相抵。
国师大人笑,“下不去手。”
相南揪着她的袖纱,心跳飞快,只剩下意识的反问,“什么?”
“小猫,”她揉他的后颈,“如今妖龄几何?”
这还能是什么意思。
相南脸颊发烫,急于正言:“十八又如何!妖族化形即成年了!”
“嗯。”墨色青丝穿梭,在她指间勾缠不休,“我听说,相临川出生两月即能化形。”
“……”九尾灵猫多智,本就颇得造物偏爱,可无论如何也是妖族私密,她哪来的听说?
相南气闷,却不知是气她如此清明,还是气自己生得太晚。
偏生她不放过他,蹭他的鼻尖又笑,“小猫呢?化形花了多少时日?”
小猫不吭声。
“嗯?”拂涯抬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