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离开义和庄,永安王带夫人在赌坊逗留赌钱。
身边除了贴身妖卫,隐隐有视线窥视,相南若无所觉,将霸道阴鸷的王爷形象塑造得淋漓尽致。
一楼大堂哄闹,猩红着眼珠、赔得血本无归的比比皆是,呼喊尖叫能直上云霄。
相南微服私巡的做派,在赌桌间来回游荡,眸光不经意飘过昏暗里站了两个神色严肃侍卫的角落。
又到二楼厅堂,相南抬手罩着人,败家纨绔似的撒完钱就换场,地板来回踩过,这才带着人继续上楼。
——赌坊门面形如酒楼,每层上楼处有侍卫严守,城中有头有脸的人都往上走。
相南顶着“永安王”的名号招摇撞骗,在侍卫面前过了下脸,对方眼风隐晦一歪,不知看了什么,当即利索地让身放他上楼了。
世间三六九等无处不在,赌坊之中尤甚。
隔间以竹帘遮挡,丝竹雅乐混入铜臭,相南照旧将能去的地方都漫不经心踩过一遍,最后停在赌桌边,虚弱地一捏眉心,“有休息的雅室么?”
雅间都在顶楼,侍卫将永安王带到,便候在门外守着。
门一关,相南便换了脸色,“一楼?”
“不闯了,”拂涯低声道:“答应他。”
“好,”相南沉吟道:“还要做什么?”
“等人来即可。”拂涯唇角轻动,“他们不是要‘永安王’么,总要付出点代价。”
傍晚时分,地下城灯火旺盛,入城通道开放,又进了一群衣衫褴褛的小妖。
“永安王”在宝塔晃荡,溜达进了五层城主追求风雅、品茗作乐的雅间。
一个时辰后,不知两人谈了什么,里头声乐热闹,正是晚膳时候,侍女端着盘子将诸多佳肴送进屋里。
饭后,相南听着雅间里的丝竹管弦,骆宗不动声色打量过,笑道:“王爷今日可尽兴了?”
相南眼皮没抬,随口道:“自然,有劳城主款待。”
“分内之事。”骆宗顿了顿,“王爷不是想出城么,明日小人安排王爷离开?”
“这是赶本王走了?”王爷似笑非笑睨他。
“哪里?实不相瞒,是外头催得紧,”骆宗笑道:“如今两界什么局势王爷能不清楚?此事万全,只待东风,再拖下去没有好处。”
王爷轻嗤,“本王不来,你们也不差这阵东风。”
其意昭然若揭,名不正言不顺了,恰逢永安王撞来眼前。说的好听是互利互惠,可他若真要不配合,恐怕这地下城只能是有来无回了。
不过是彼此利用,都是心知肚明的事。
骆宗仍旧是笑,不反驳不劝说,游刃有余中透着笃定和强势。
相南估摸差不多了,淡着脸色摔了手边的茶盏,“相临川尚不能在我手中全身而退,城主最好记得所做的承诺。”
“是,”骆宗笑眯了眼,“王爷所言极是,小人必牢记于心。”
他的虚伪溢于言表,王爷压着薄怒,甩着袖子转身离开。
翌日,地下城歌舞初歇,城主便命人去请永安王。
骆宗带着他们径直往义和庄走,相南轻挑眉,“出口在此处?”
城主但笑不语。
城中妖族拖着尾巴没精打采地晃荡,甚至有衣装不整的人族出没,只是过于形销骨立,瘦到只剩一把骨头架子。
银面下瞳孔幽寂,拂涯默然扫过城中景象。
一个挑着担子、头戴斗笠的男子与他们擦身而过,视线交错时,那人很轻地眨眼,旋即低头畏畏缩缩地快步离开。
赌坊吵闹,痛哭声从来不绝,不知何处飘来腥臭味,似陈年腐烂的酒糟不见天日。
拂涯轻皱鼻尖,随人而行,果然停在了昨日有侍卫坚守的隐蔽角落前。
侍卫所在与大堂相离甚远,原本就不易察觉,赌坊里的人失了魂魄,沉迷自编自导的荒唐大梦,要发现更是难上加难。而直到走进,才知此处另有乾坤。
角落不过是一处暗角,因着靠近,视野却开阔起来。
相南不动声色跟着走,侍卫见了城主,躬身后退,手在墙上某处拂过,光芒闪动,石门无声开了。
气流扑面,裹挟着刺鼻腥气,声浪不由分说撞上耳膜,汇于外界嘈杂却显得如此平静。
群妖狂欢,拂涯视线越过密集人潮,落在中间厮杀的打擂者身上。
两只妖怪各自化了原形——
虎妖皮毛上都是干涸凝固的血,虎视眈眈盯着对面;
黑金蛇妖在擂台上盘卷,屈颈吐着蛇信子。
须臾,黑蛇腾挪飞跃,长尾盘住虎妖的庞大身躯,趁其不备,极快地咬住对方的脖颈。
台下纵声尖叫呐喊,虎妖瞳孔微张,抽搐着倒在地上停止呼吸。
城主靠在椅子里挑眉,似喟叹的语气,“可惜。”旋即又抬手,等侍卫俯首靠近,便道:“将妖丹挖了,送过去。”
相南微怔,怀里有人靠进来,抱着他声线不稳,“王爷……”
“吓着夫人了?”骆宗晃着手里盛了鲜红色不知何物的琉璃杯盏,不甚走心地笑,“真是对不住。”
“怕什么?”相南垂眼,望见银面下一泓冷静的深水。
王爷不见外地搂抱,亲吻夫人的额角,将人哄好才作罢。
“永安王”下巴抬了抬,点着清场换人的台子,“那是?”
“如王爷所见,生死自负。”骆宗放下杯盏,笑了笑,随口改了规矩,“要想出城,必须赢十场,对手都随机,看实力也看命。”
地下空间吵闹,周遭却一片寂静。
王爷脸色难看,城主端了片刻,轻笑打破死寂,“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小妖罢了,哪能和王爷相提并论?车架备好了,通道就在地下,王爷是再看看,还是准备出城?”
王爷晃琉璃盏的手一顿,“动作这么快?”
骆宗便笑,“为王爷办事,自当尽心尽力。”
“王爷,我们走——”夫人抖着手揪王爷的袖摆,原本是请求,话音没落,琉璃中血色倾斜洒了一身。
夫人一愣,忙慌低泣拿手帕去擦,“王爷,我错了。”
相南垂着眼皮,勉力压住上翘的嘴角,佯做生气,“笨手笨脚,倒没训你,自己先哭算什么?”
国师大人藏着脸,面无表情地假哭。
“永安王”捏着夫人的手亲了口,“换件衣裳的事,别哭了。”
城主却道:“马车里备了衣物,不若……”
“回去换件衣裳罢了,这点功夫都耽误不起?”王爷皱眉,又嗤笑道:“如此着急,怕赶不上过奈何投胎么?就这手段还搞谋反,说出去可别脏了本王的名讳!”
话音刚落,锐利破空声伴着冷光,侍卫握剑霎时将人围在中间。
骆宗笑意森然,“王爷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您还当如今是从前么?”
王爷咬牙逞强维持笑意,骆宗冷然勾唇,冲身边侍卫道:“请王爷上车!”
王爷爆喝:“我看谁敢!”
城主话音骤冷:“我看谁不敢!动手!”
跟王爷下来的妖卫拢共就三个,此刻将王爷和夫人严实护在其中。
刀光剑影很快劈落,妖卫重伤倒地,城主话音缓和下来,讥讽笑道:“王爷,请吧?”
袖摆后腕骨被人握住。
“永安王”额角憋出一阵冷汗,周遭纯粹妖力涌动。
骆宗凝眸,呼吸随两条莹白的猫尾展露停住又放松,他不由得耻笑:“断尾之伤——”
话未说完,晕死在地的妖卫九尾窜出,从喉间骤然发出尖锐的啸鸣!
空中浓郁灵力流转如漩涡,顷刻往一处汇聚。
“永安王”身后两条猫尾暴涨,不等人看清又猛然收回,涌动的狂风中,一柄碧色灵剑赫然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