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大雪如鹅毛盖地,平明已积下二尺深白。
杨长领了将令,即披挂引马出战,马踏酥雪之上如作画,点出一排密集印记。
行至辕门,扈三娘早已等在那里,正听李俊交待着什么。
嗯?
攻城厮杀以马步军为主,今日还有水军的戏份?
杨长打马靠上前,李俊忙抱拳见礼。
“杨兄。”
“李兄有事?”
“我已交待弟妹,贤伉俪快去迎战,索超出城快到了,我先去涧边等候。”
“哦好.”
看着李俊离去背影,杨长一脸好奇望向扈三娘,问道:“他说了什么?”
“水军在涧边布置了陷坑,军师原计划让李头领引索超前往,却没想到关将军突然举荐我们,李头领刚才来告知位置,如果等会战那索超不下,就诈败将其引入陷坑去。”
“原来如此,不过没有那个必要,等会我先去缠住他,娘子跟上补以套索,索超必然被擒。”
“嗯,听你的。”
两人说话之间,索超已杀败城外引诱之兵,径直往梁山营地而来。
杨长即对扈三娘递个眼色,便挺枪跃马去截住索超厮杀。
黄骠马四蹄翻腾,驮着杨长飞速奔走,扈三娘才看到男人甲衣穿戴不整,心说官人身边的随从怎么回事?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扈三娘催动青骢马,蹙着秀眉缓缓向前,心里埋怨却不知实情,今日是杨长自行穿戴。
两人虽是夫妻,但外出作战并没同营,扈三娘自领一军要作表率,杨长在呼延灼帐下要守军规,所以夜里也就不能同榻。
扈三娘走马沉思,打算回山找宋太公说说,让他劝宋江别再如此安排,梁山近郊作战无所谓,长途行军最好在一起,夫妻间方便互相照顾。
杨长则没这么情感细腻,战场不是讲儿女私情的地方。
而且带着老婆一起作战,有点工地上干活夫妻档的感觉,老婆白天上工帮着打下手,下班了还得煮饭伺候男人。
这种画面看似相濡以沫,实际上女人在工地上干活,与女人在军营里做事很相似,都是男人堆里少有的鲜艳点缀,平常化妆打扮根本不可能,还得忍受粗鄙同伴荤话打趣。
杨长此时心无旁骛,跃马挺枪直取索超。
索超相较杨志武力略逊,而杨志是梁山一流高手分水岭,杨长认为自己即便胜不了,却能凭借绝技【镇气囚力】不败。
双马逼近之时,杨长再次作出举枪棒打的架势,同样看懵了抡斧冲来的索超。
怎么回事?
一场大雪淋坏了贼寇脑子?
索超刚杀败了一阵,兴奋得手心灼热发烫,他看到杨长率先起招抢攻,并没有按惯例架斧柄去挡,而是如抡锄头般向上一撩。
急先锋果然名不虚传,哪怕多一回合都不想等待,他打算把杨长直接撩下马去。
砰一声响。
长枪压在斧背上,发出金木交碰的沉闷之声,犹如木击编钟的厚重。
杨长的长枪无法尽展其力,一记盖打让枪杆弯成一道弧线。
索超大斧使出犀牛望月,相当于乒乓运动员反手扣杀,力量虽不如正手那般猛烈,但这样有借力展力之效,按说能把杨长直接拽倒。
然而两兵交战的瞬间,索超有种奋力踢到树苗,却被回弹的感觉。
“你这厮”
“咦,你不错啊.”
“小贼,需要夸?”
索超见杨长‘轻蔑’的夸赞,他心里非但没有半点喜悦,反而拔出胸中一团怒火。
硬碰硬兵器相交,战马奔跑起来的残力,带着两人错身跑开。
索超这时艺高人胆大,他用脚勾住马镫控制平衡,身体如体操下腰般顺势后倒,擎住宣花斧向后如同山崩。
“倒搬山!”
“嗯?”
杨长听得耳后风响,余光看到有白光落下,几乎本能地扭转腰肢,同时出枪往前一搠,如羚羊挂角巧妙拨开斧头。
“怎么可能?”
“小索子,你腰力很不错啊,可惜强中自有强中手。”
“休得张狂,再来!”
索超绝招偷袭不成,这次他抡起宣花斧正手猛劈,催动坐下战马如一团烈火涌动,仿佛要把杨长吞噬一般。
杨长挺枪迎击丝毫不惧,交马时先用枪柄一挡一推,再快速将手往枪头方向移动,空出枪尾向索超面门一扫,惊得急先锋再次往后仰倒。
索超骑术好、腰力强,仰身避开杨长的反攻,起落瞬间就调整好平衡。
回马再战,索超呼喊着自壮声势,却遭杨长无情抢攻盖打,弄得他怒火莫名没了。
我为何?
难道伤还未愈?一定是这样。
让小贼占了便宜,不过他枪法不算精妙,我是不会输的!
索超凝眉转马,持斧往杨长奔来一指,厉声大喊:“来将可留姓名!”
“杨长!”
杨长言简意赅,来回交手试两三合,发现索超腰力甚好。
独自生擒感觉需要时间,又怕索超半路就跑了,于是转马时暗给信号,扈三娘见即偷偷靠近。
“杨长?遇到我就长不了。”
索超注意力在杨长身上,并没注意到周遭危险变化,扬起大斧靠近劈头就砍。
杨长把枪一架,索超斧柄重压咬住枪杆,似有与他角力打算。
大斧属于重武器,能用此类武器的人,大多都以力量见长,但索超却拼错了对手,他双眼睁得如铜铃,铆足劲倾泻全身气力,却不能把杨长压低分毫。
此时云散天明,冬日暖阳照在雪地,晃得眼前一片白。
看来遇上了硬茬!
索超拿不下即萌生退意,架大斧奋力往前一推,打算拼开兵器撤招回马。
可惜杨长就没想放人,他趁势把手中长枪一转,精准勾住索超斧头下方,而后咬住向前翻搅。
突如其来的变招,让索超差点武器脱手、身体失控,好在他很惊慌之时稳住身形,正暗自得意想出言揶揄,腰部就被一红色套索缠住。
“这是.”
“给我滚下马来!”
“我”
索超看到扈三娘同时,身体再也不受控制而失重,他万万没想到有人偷袭,坠马时还在叫屈。
“你们.你们不讲武德!”
随从官军见扈三娘入阵,八九骑冲上来打算帮忙,可没到就看到索超落马,而杨长就像提着赶猪棒的农夫,把他们赶得四处乱窜。
杨长提枪回马来见,扈三娘已将落马索超控制,后方观战头领也跟了过来。
“哈哈。”关胜侧身看了宣赞一眼,遂捋着美髯笑呵呵点头,夸道:“刚才打得精彩,贤伉俪果然配合默契。”
“关将军慧眼识珠,三郎、三娘,你们刚才辛苦了。”
宋江勉励杨长夫妇时,还不忘先恭维关胜一句,喜爱之情已经溢于言表。
这时被缚的索超,被喽挟住站起来,斜着眼睛接话骂道:“辛苦?真是无耻,无耻之尤,你们这群草寇,简直不讲武德。”
“嗯?哈哈哈”
宋江与吴用相视一笑,心说你这先锋好不识趣,原本要被骗去陷坑被捉,现在换成被两人阵上擒获,兴许还没那么丢人。
索超稍后被带回中军,得关胜、呼延灼等人劝降,一个人投降有负罪感,人多就稀释了这些负罪,于是也降了宋江。
宋江当天在营中置酒,一方面欢迎索超入伙,一方面商议如何破城。
吴用原本想用索超赚开城门,可惜索超没有呼延灼那般厚颜,也没有呼延灼那样的演技,这想法只得作罢。
众人沉默不语之时,呼延灼突然起身环顾四周。
见他目光在自己身上打转,杨长立时生出不妙的感觉,心说这家伙又想干什么?
果不出所料,呼延灼凝视半晌,即手指杨长郑重道:“杨长夫妇擅长阵前擒将?公明哥哥不如让他们继续?若他们能再捉来闻达、李成,何愁大名府不可破?”
“我看行!”
宋江今日心情甚好,此时喝得酒意已有些上头,旋即抓住吴用右手,叮嘱道:“军师再出几个妙计,咱兵不血刃拿下大名府。”
“呼延统制建议不错,眼下风雪交加不宜强攻,明日杨长夫妇可去城下搦战,看看梁中书如何应对,届时再考虑破城之法。”
“那就这么定了。”
得到吴用肯定回应,宋江立刻拍板定案。
次日清晨,杨长与扈三娘到中军见礼。
宋江因昨夜醉酒尚未起,吴用遂让林冲点五百步骑同行,帮着杨长、扈三娘压阵。
不多时,三人率兵踏雪行至城下,只见大名府城门紧闭,城墙上弓箭手并排待射。
林冲见此情形,即对杨长夫妇打起了预防针,言语:“官军连败两阵,昨日又折了索超,只怕再不敢出城,你们得有心理准备。”
“呵呵。”
杨长摇头笑道:“我早也没报什希望,不过呼延统制极力举荐,我还是要来试一试,万一梁中书很蠢呢?”
“知府哪有蠢人?况且他还是蔡京女婿.”
“我打趣而已,娘子居然当真了,你与林教头在此等候,为夫独自去叫阵。”
杨长对扈三娘、林冲轻轻挥手,之后引马城下扫视了一眼,即举枪开始出言挑衅。
“喂,你们瞅啥?小爷虽比卫耐看,但你们想看杀小爷,却是万万不可能,有胆下来跟小爷过招,别当缩头乌龟.”
杨某人在城下嘴炮输出,城上的梁中书蹙起眉头,看向督监李成问道:“自比卫,这憨货是谁?”
“末将没什么印象。”
李成摇头答道:“应该不是梁山主要头领,末将几次交战都没遇见他,大概和昨天早上一样,是宋江派来诱敌之将?”
“诱敌之将,那就该有死的觉悟,怎容他在此猖狂叫嚣,我即下城去砍了他,挫一挫宋江锐气。”
闻达言罢转身要走,梁中书急忙将其叫住,正色提醒道:“闻督监斩将即回,可别学索超轻敌突进,最后落入贼寇之手.”
“恩相放心,末将心里有数。”
“闻督监且慢!”
闻达刚转身走了两步,突然又被人从后房叫住,他回首一看竟是副牌军周谨,随即蹙眉站定不动。
“你又有何话讲?”
“此人不是寻常之辈,他是梁山头领杨长,索提辖就是被他缠住,然后被一女将拽下马。”
周谨同时手指城下,提醒众人道:“闻督监快看,那杨长身后掠阵者,也有一员女将在,他们肯定想故技重施。”
“我看看。”
李成抢先探头眺望,很快便回身对闻达说道:“那婆娘我认得,是之前打过照面的一丈青,很有些本领,关键她身旁还有个林冲,此必是宋江、吴用之谋,闻督监不可轻举妄动。”
闻达此时骑虎难下,旋即回身请示梁中书。
梁中书虚着眼,捻着稀疏胡须,喃喃说道:“眼下贼军势大不可力敌,还是坚守城池最为妥当,待贼寇粮尽必然退走,那时再引兵追击必获大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