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一十六章 信在哪里

两人策骑来到霸桥西的军营,驻守此处的古神感早已伫立于桥头,见到李靖、李勣并骑而来,赶紧下马立于路旁见礼。

二人也勒住缰绳,翻身下马还礼。

李靖拍了拍古神感的肩膀,问道:“听闻你已经向兵部递交请示,恳请调任西域都护府?你们这帮人还真是骄傲啊,这边大战正酣,胜负未分,却已经开始考虑战后了,前日去兵部办事见到崔敦礼,才知道递交请示前往西域的校尉以上军官达到七十余人真特娘鬼精鬼精的。”

古神感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在李靖面前神情谦卑,笑道:“区区叛军何足挂齿?有您二位当世军神坐镇指挥,剿灭叛军不过反掌之间尔。但是吾等在军伍之中厮混了一辈子,若是以后待在关中安享富贵,怕不是这一身骨头都得生锈。往后大唐有战事的地方一则水师,二则西域,不过是择取其一罢了,如果他日能够阵亡于疆场之上,马革裹尸,给家中妻儿挣一份殊勋,这辈子也就值了。”

这几乎是当下所有军人的想法。

大唐立国之初,天下未定,不仅神州各处烽烟四起豪强林立,境外更是番邦崛起、胡虏肆虐,所以高祖、太宗两任皇帝制定国策崇尚军功,军人的待遇、地位极高。huci.org 极品小说网

而等到叛军平定以后,国家势必要将重心放在内政之上,对外战争会收到控制,这些打了一辈子仗的武将哪里有治理地方、执掌衙署的能力?

只能争取前往有仗可打的地方,继续自己的戎马生涯,确保自己的权势地位

李勣哼了一声:“都打着好主意,可无论水师还是西域,需要的军官数量只有那么多,岂能谁想去谁就去?况且你们都跑了,这关中、河东、山东、江南又让谁去坐镇?都想美事呢!”

古神感陪着笑连连称是,神情惴惴,不敢多言。

见他如此,李勣也不多言,问道:“人呢?”

古神感眼神有些意味深长道:“那人到了桥头便同兵卒大声嚷嚷要见英公您,还说什么有密信要交到您手上末将觉得既然是密信,总归不好闹得人尽皆知,先是让人通传下去不得议论此事,然后将人请到营帐之中,这才派人前去请您过来。”

“嘿!”

李勣瞥了身边的李靖一眼,瞪着古神感道:“感情老子还得感情你呗?”

既然已经闹得沸沸扬扬,那就应该心底无私光明正大,以此将流言蜚语击溃,古神感反而将人带走关起来,甚至不准军中议论,这不是“欲盖弥彰”么?

这古神感当年乃是李靖麾下校尉,自李靖幽居府邸之后辗转在军中效力,但若说他早已不是李靖的人,想必没人相信

这狗东西,坏滴很。

古神感连连摇头,一脸正色:“不敢不敢,能够为英公排忧解难,乃是末将的荣幸。”

这话硬生生将李勣给气笑了。

军中这些杀坯的确没读过什么书,行事粗鄙豪放、直来直去,可若有谁认为他们都是心思单纯甚至头脑愚笨的憨憨,那纯属扯澹。尤其是这些中层将领,没有精深的兵法韬略,没有显赫的部族家世,从一介军卒在尸山血海的战场之上不知经历多少危难,不知身披多少创伤,一步一步爬到高位,哪一个不是人精中的人精?

现在古神感一脸单纯、两眼无辜,好像他帮助李勣的“欲盖弥彰”乃是出自真心,但李勣信他个鬼

但既然是李靖的人,且先容忍他一二便是,总要先弄明白这是古神感自作主张,还是李靖授意为之。

营帐之内,一个普通兵卒装束但衣衫狼狈、神情憔悴的中年人见到李勣,顿时激动的上前见礼,而后自怀中掏出一封书信,双手递给李勣:“家主有命,这封信务必亲手交到英公手中,在下幸不辱命。”

他这一路几乎全都是在骊山之中潜行,好几次遇到觅食的勐兽,差点成为虎吻之下的美味走出骊山之后,又要到处躲避双方的斥候,其中有一次险些被田中劳作的农夫当作奸细抓起来

李勣看了这中年人一眼,确认并不认识,结果书信,看了看封皮,上面写着“懋功吾弟亲启”字样,并无落款。

沉吟稍许,李勣问道:“你是谁家的人?”

中年人道:“英公见过信笺便知。”

李勣不敢确定这是不是一个圈套,他眼下处境不佳,陛下对他有所猜忌,不排除有人想要设计陷害他。

想了想,对李靖说道:“咱们一同看看?”

有李靖作陪,那么无论心中所言何事,以及事后何人发难,都可以有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

李靖却已经坐到椅子上,接过古神感双手奉上的茶盏,笑道:“你自看便是,不过若事后有人问起人问起,可说曾与我一道观看。”

端着茶盏,喝了一口茶水。

这个姿态就做得很好,既表达了对李勣的信任,又显示了自己的义气,心怀坦荡,义薄云天。

李勣苦笑着摇摇头,拆信封的时候见到封口火漆上的印鉴,仔细看了看,发现是一个繁复的图形,辨认之后才确认是一个家徽标记,依稀见过,但并不熟悉,思索一番,抬头蹙眉问他中年人:“钱唐褚氏?”

中年人低眉垂眼,束手立于一旁。

“呵,褚遂良这是玩的哪一出?”

李勣有些振奋,拆开信封,取出信笺,坐到李靖身边,一目十行的看完。

沉吟片刻,将信笺递给李靖,李靖不接:“都说了这件事我给你做保,放心便是,但你的事我不想掺和。”

他现在是皇帝陛下最为信任的统帅,将十万大军的指挥权全权托付,自然不愿掺和李勣这个深受皇帝猜忌之人的事情。至于之所以愿意给李勣做保,也只是他相信李勣不会湖涂到依附叛军

李勣却道:“这事儿还真就跟卫公您有关,现在不看,禀报陛下之后您还是得看。”

“唔?”

李靖蹙眉,想了想,只要将信笺接过。

看完之后,李勣问道:“走吧,一同进宫?”

李靖颔首,对那中年人道:“你且待在此地,回头将英公的答复给宋国公捎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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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人垂首应下。

李靖又吩咐古神感:“好生招待,不要怠慢。”

“喏!”

李靖这才起身,与李勣一道出了营帐,一起翻身上马,在亲兵簇拥之下向着长安城疾驰而去。

“褚遂良愿意充当内应?”

李承乾在武德殿接见李勣、李靖,看了萧瑀的信笺,颇有些诧异。

当初若非萧瑀、褚遂良这等重臣支持雉奴,雉奴又岂敢潜逃出太极宫,竖起反旗争夺皇位?其后萧瑀号召江南士族募集私兵,欲北上潼关辅左雉奴,褚遂良更是全程在雉奴身边出谋划策现在却想要作为内应、反戈一击?

尤其是信中提及萧瑀将会主动说服薛万彻,令薛万彻率军渡过渭水向南与晋王会师,而后袭击晋王后阵,请朝廷做好准备届时派遣军队渡过霸水对晋王迎头痛击,前后夹击之下,晋王必败

至于薛万彻的立场,世人“皆知”,先前不听皇帝号令,非但没有渡过渭水阻击尉迟恭,反而率军退回驻地,隔着渭水威胁长安,肯定是雉奴的人,萧瑀凭什么能够“说服”薛万彻背叛雉奴?

然而还有更为重要的一件事

“萧瑀的信呢?”

褚遂良说萧瑀会以密信谏言,绸缪如何击败晋王,可现在褚遂良的信已经到了,但萧瑀的信在哪里?

李勣道:“按常理来说,褚遂良的那个家仆是个湖涂的,既然是密信,总要秘密送抵才行,哪里这般大张旗鼓的?虽然旁人不知信笺出自何人,但接信之人公之于众,总归不妥。宋国公若是派人给陛下送信,必然假手于人,现在这封信想必正在宋国公所托付之人手中。”

李承乾若有所思。

也就是说,萧瑀的信必然先于褚遂良而送出,现在褚遂良的信到了,萧瑀的信却不见踪迹或者萧瑀派出的信使中途遭遇意外,或者信笺被萧瑀所托之人压下。

现在整个关中兵荒马乱,一个信使出现意外并不算是意外,可若是后者

那就说明有人萧瑀所托之人暗中与晋王有所勾结,见到萧瑀的信笺便立刻压下,并未呈递给皇帝。

既然没有呈递给皇帝,那自然是暗中退回,送回到晋王手中

李勣道:“萧瑀有麻烦了。”

众人颔首。

何止是有麻烦?晋王现在背水一战、置诸死地而后生,可谓生死系于一线,这个时候最早怂恿他谋逆且最为信任的帐下重臣忽然背叛,几乎可以想象晋王会是何等暴怒,杀了萧瑀亦不为过。

当然现在最重要的并不是萧瑀的死活

李承乾看着诸人,问道:“萧瑀会将信笺托付给何人?”

这个人的地位一定不低,否则难以将信笺直接送入宫中呈递在皇帝面前且这个人一定深受萧瑀信任,两者或为亲朋故旧,或为昔日下属,受过萧瑀恩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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