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宅子离各条主街稍远,在小镇东边靠着青山的一块空地上,四面环竹,清雅幽静,倒是与宋家家财万贯的富贵气极为不同。
当然现在的宋尹几人肯定不是这种感觉,几人穿过竹林,入眼所见,只是一片断壁残垣的废墟之所,偶有飞鸟而过,吹起尘灰,四散而开,令人不得掩袖遮面。
黄昏余光洒落下,杂草丛生,入眼满是荒凉。
姜鱼期倒是悠然自得,有条小蛟龙游于其周身,带起青色气旋,将尘埃皆遮挡。
这时少女高昂着头朝苏颜做了个鬼脸,洋洋得意之状尽显,苏颜翻了个白眼,只觉这家伙是个胸大无脑的笨蛋,并不与她计较。
徐闲半蹲翻着些被火烧过后的残骸,皱了皱眉,“有人翻过?”
宋尹叹息了一声,“应该是镇上某些人想来我家寻些遮掩在尘灰下的财物吧。”
徐闲不置可否,也不管掀起的尘灰沾了自己的长衫,任旧翻找着什么。
“有修士的痕迹。”他忽地起身说道。
姜鱼期幼态又显妩媚的脸上有些疑惑,“有修士痕迹不也正常吗,宋齐梁陈,三家被你们占了,他们剩下的人自然会来这宋家宅子寻机缘。”
徐闲摇摇头,“这也有那股仙人气息。而且不止一股。”他扯下腰间碧玉,递给苏颜,杨邈二人,“师长赐我此玉,名唤不染,对气息感受极为敏感。”
二人先后接过玉佩,都点头肯定了徐闲的说法,“确实有仙人气息,且是两股。”本就对气运敏感的苏颜握着碧玉时,更是直接断定了仙人气息有两股。
她捋了捋被风吹散的耳边发丝,声音很轻的说道,“伯父应该是被人杀死的,那场大火兴许是某种神通术法。”她本极好看的眉头微皱着,不曾将视线移向宋尹。
人总是要学会接受,某些人出现在你的世界而后忽然离去。
不管怎么说,至少他们确确实实真真切切的在你的世界出现过,那就很足够了。
诸如很久以前摸着她头,眼神温柔的师傅以及总爱黏着她回答稀奇古怪问题的小妹。
苏颜如是想。
宋尹闻言仅是一怔又好似无事人一般,自顾自的翻着遍地的残骸。
其余人皆默然不语,心有戚戚然。
夕日欲垂,视线逐渐变的昏暗。
众人搜寻好一番,却仍是连钥匙的影子都不曾见到。
“不妨试试卜算之术?”杨邈见众人苦寻无果,情绪有些低落,试着问道。
“并不能,钥匙被人施法隔绝,哪怕已入紫府境,我也寻不到半点气息。”苏烟叹气。
原些画着的清雅淡丽的梅花妆已然被尘灰弄得花了,却并不显难看,反而更添姿态,像是偶染尘埃的天上仙子。
宋尹倒是无暇去欣赏这份美色,仅是半蹲在原先宋置的房屋位置,出神良久。
有关钥匙第一次听宋置提起,是在宋尹仍很年幼时,宋父一次要出门经商,他拍着宋尹头,神情严肃,“不要轻易把钥匙给别人,不管是什么钥匙。”
他当时只觉是指家门钥匙,便不甚在意的点了头。
直至那场大火前夜,匆匆赶回家的宋父忽地把宋尹换去书房,面色凝重。
宋尹只觉得是父亲又听到些关于自己的风言风语,要来训斥自己,故而有些不满的站立着等着父亲训诫。
“尹儿,记住一个叫齐策的人,他找到你的时候,无论说什么都不要答应,否则会死的。”宋父坐着楠木雕的椅子,语气沉重。
宋尹不明所以,简单嗯了一声就不开口,宋父忽然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带着钥匙,别弄丢了。”
他越发疑惑,钥匙在管家手里,又怎么由我弄丢。但不等他发问,宋父就摆手让他回房早睡。
眼神坚毅而又温柔。
回想起来,竟是最后一面。
少年将墨绿色的玉取出,放在掌心,“我身上的物件只有这块玉了。只是看起来也并不像钥匙。”差点弄丢了,宋尹无不自嘲的心想。
徐闲紧盯着那块玉,眼神忽地一亮,“我们三人钥匙皆是齐梁陈三家仙人所给,不如试着引导此地留下的仙人痕迹,注入玉中。”
其余人皆将目光投向宋尹,满含期待。
宋尹闭目,同平常修行阵法一样外放灵识,寻找那两道仙痕。
忽有一道仙痕暴起,同宋尹灵识混浊,如一把血红的妖刀斩向少年天骄,爆发着无比凌厉诡异的气息,宋尹猛的吐出一口鲜血,苏颜一瞬间花容失色,立即唤出梧桐虚影。
梧桐树落叶治疗,宋尹手捧握被血染红的玉,强撑着不倒。
又有一道仙痕受宋尹灵识惊醒,摄向宋尹,只是并不似向前那道充满杀意,反而是和煦至极,毫无仙人威严。
一道虚影在半空凝结,伸出虚置的手掌,摸了摸宋尹头顶,而后露出似乎稍有歉意一笑,没入血玉中。
原本强撑着的少年更加挺直身子,昂着头,泪流满面。
飞鸟飞过,鸣声四起,似是奏响一曲悲歌。
你有什么好抱歉的啊……老爹。
明明是我什么也没做好。
血与泪交融着染着墨玉,在那道仙痕融入墨玉中后,玉逐渐变了了形状,圆润的玉边逐渐变的有棱角,良久后形成一个三角状的物件。
钥匙?宋尹疑惑。
同一刹那,徐闲,苏颜,杨邈三人身上皆有三角状物件飞出。
众人惊呼不好,迅速形成方阵之势将宋尹围着。
杨邈抽出长剑,持剑向北。
苏颜掷出龟甲,捻指向南。
徐闲翻出书卷,言念向西。
姜鱼期蛟龙显真身,弯弓向东。
原本静谧萧瑟的竹林废墟,一瞬间剑拔弩张,充满肃杀之气。
苏颜皱着眉,“早就注意到好几道身影躲藏在暗处窥视,原先只一把钥匙现世,想来他们也不会轻举妄动,谁知宋尹那把钥匙一现世便引得三把钥匙自行飞出。恐怕这些家伙要坐不住了。”
姜鱼期嘟囔着,“话说这钥匙也没我份,我跟着你们闹腾什么呢?”少女面露愁容,像是有些不满,可手中的银弓却丝毫未动,如鹰般逼视东方。
苏颜闻言发笑,皱着的眉头舒缓了一下。
旋即四人无言,顾视四方,等候着阴影中的窥视者。
竹林废墟间忽地变的很静,像是未遭疾风吹皱的一潭春水,波澜不兴。
四块三角状的物件自行在宋尹面前拼接,莫明的气息自其中散发,有如尘封千年的古物,腐朽至极,令人心生不适。
赤红色的光自其中绽放,像是古籍中所流传的地府业火,妖冶至极。
宋尹强忍着所有不适,伸出手想要握住钥匙,手掌穿过,却只是一道虚影。
日落月升,当第一缕月光洒落时,四把钥匙终于融作一块长条状的物件,像是官府衙役腰间悬的牌子。
赤红色,如浴火而铸。
地鸣声忽起,大片的绿竹轰然倾倒,四人间有地裂痕迹忽现,青山上巨石如雨砸落。
方阵之势瞬间打散,徐闲大喊,“有人布了先天之阵,小心。”
苏颜晃了晃神,“赵上然,终于忍不住动手了吗?”她忽地回头朝某一阴影望去,那里有瞳碧绿。
宋尹在电光火石间握住那块四把钥匙合成的令牌,同时躲避阵中杀机。
刀光忽现于其眼前,宋尹避之不及,左臂被划出一道血痕。
面前站着个脸色僵硬惨白的少年,看起来要比宋尹等人小上一两岁。
徐闲一步跨出拦在宋尹身前。
少年提刀,惊雷声起。
有股炽热之感从宋尹手中传来,宋尹强忍着痛意,低头看向令牌。
有字眼如雾浮现,起先模糊,而后清楚如刀刻,又在转瞬消失。
“火离”
八卦中位主南,旧城隍庙。
宋尹愣了愣神,如遭雷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