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耸入云的天幕之处。
有几人端坐云端,像是在垂钓人间。
自他们眼中望去,小镇之景尽收眼底。
镇中心有棵枯败多年的梧桐树不知怎么重新长满了新叶。
南边一口早已枯涸的枯井竟喷出冲天水柱。期间似乎还有清脆的不可名状的鸣叫声传出。
新旧城隍庙里的神像都发出着璀璨的金光。
河中本不多见的鱼忽地有如争渡龙门一般齐齐而出。
若是有人此时站在河边,便是能瞧见鱼群河头渡河尾,成群结队,百千十条。
云端端坐的身影中有人开口,声音含威。
“墓土复苏在即,他齐策安敢出手搅乱规矩。”
声音听着有些苍老,好似是从极远的年代传来。
有一道软濡好听的女子声音回应他,“大道如青天,人人皆可出,他自行下注,也不算逾矩。”她顿了顿,似乎是犹豫了一下。
“晃晃名剑三千柄,不如子墨轩。齐策既已执此剑,注定是剑道一途执牛耳者,还是与其为善要好。”
“可这宋家罪民弃子……”苍老声音又传出欲言又止。
又有人开口,听着是个中年汉子,音如千年前的寺庙轰然崩塌一般洪亮至极。
“罪民弃子之身,参与此次天骄之争,是略显不妥。不过若是这些所谓世家,星城的骄子连个废人都争不过,那我们还计较什么不妥,不妨就拭目以待,他齐策看中这么个人,到底是为什么。”
中年汉子道完后,这群端坐云端之人才不再争论。
他们相继点头,又将视线落入小镇。
高处而视,小镇极小。
可所有默然注视的人都知道,它无穷大。
小镇河边。
宋尹怔怔望着那节节断碎的长剑,出神良久。
他并不听的太懂齐策的话,但似乎看其所为,并没有杀了自己拿走钥匙的想法。
“做个交易如何?”齐策朝天幕大笑后,又发问。
“什么交易?”哪怕看出齐策并无杀意,宋尹仍是小心翼翼的问道。
毕竟这人看起来不太正常,昨天不知道施展些什么东西隔空掐着自己颈脖,今天又说些问些莫名其妙的话。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齐策没有说什么交易,反而是将手指向四周。
宋尹疑惑,却仍是回答,“庆阳镇,南河边。”他直愣愣的看着齐策,似乎是在说问这个干嘛。
齐策点了点头,“是也不是。”
不等宋尹开口,齐策接着道,“你应该发现原先这镇上的东西都是缺少生机的吗吧,永远只能看见却抓不到的河中鱼,枯败的梧桐树,干涸的古井,看似清嫩实则垂败的扬柳,这些都是很正常的,因为这里本就是墓土,墓土里的东西没有生机,自是如此。”
宋尹不禁打了个冷颤,虽然有过猜测,可亲耳听到齐策的话还是倍感阴冷。
自己所生活一十六年的小镇却是座墓穴,那自己又算什么的,游荡在墓穴里的阴魂吗?
那镇上的人又是什么呢?难道大家都是些幽魂恶鬼,在这座小镇中兀自游荡吗?
“那现在为什么发生了变化。”宋尹强忍着颤意,问道。
“千年墓室,得见天日。”,齐策想了想,拢了拢长袖,“自然有变。”
宋尹愣了愣神,一时无语。
“有人白日拖月,有人执剑斩落星辰,有人夜行地府,有人幡旗号令百鬼。他们可是常人?”
齐策笑问,像是个循循善诱的夫子。
寥寥几句,却是在少年心中掀起波澜,他努力想象着齐策所言勾勒出的画面,心情澎湃不已。
“自天地初开,天道便是不公,以万物为刍狗,于是有人争渡,不愿几身受限于天。”
“世世代代,争渡之法相传相习,终是有人超脱于外,不再受天道束缚。”
“这些习争渡之法的人,便是被称为修士。”
“世世代代下来,便有六条争渡之法被称为大道,通天超脱之道,分别为妖道,仙道,神道,鬼道,魔道,剑道。”
“这你倒不必多了解,妖,魔,鬼三道都不适合人间界,而神道修行之法早已迭失,剑道的话……”
他说道这里,露出一抹饶有兴趣的笑,“你本应是剑道骄子的,虽说可能比不上我来着,但肯定大有成就。”
宋尹脑子乱的很,只能慢慢消化齐策所言。
无论是所谓墓土,还是什么六条通天之道,都对这个年仅一十六岁的少年产生了深深的冲击。
就好像是在井底呆了一十六年的蛙,在笼中困了一十六年的雀。
忽地被放到外面,迷失于世界之大。
“所以说呢,走仙道一途最为妥当。”
齐策又自顾自的说下去,“修士争渡是逆天而行,自然是要有大争之心。法财宝地都是必争之外物。”
“而这片墓土,便是东胜神洲外物所聚集之地。”
“神通,灵宝,福地,仙草,这里应有尽有。”
宋尹努力地消化齐策言语。
“千年墓土,重现天日,甚至不仅东胜神洲,人间界四洲之地皆有天骄赴此地。”
“而我,希望你能压下他们所有人。”
齐策说道最后,看向宋尹双眼,似乎是在说件无关紧要,家常便饭的事。
可于宋尹而言,却恍若雷击。
“我不过是个小镇里的井底之蛙,你说的这些什么修士,什么墓土,什么六道,我听都没听过,再者就算这真的是什么天骄必争之地,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只是想安安稳稳的活着。”
他也曾对齐策所描绘的场景画面所吸引,所震撼,可细想起来,自己这么个连普通人都比不上的家伙,和那些什么天之骄子争些什么呢?
“你难道不想知道年前的火怎么来的吗?”他顿了顿,又提起嘴角,“难道不想知道,那些剑?”
“那些反反复复出现在你梦里的剑,那不断穿过你心脏的剑,是什么?”齐策将最后的三个字拉的很长。
像是引诱世人的魔道巨擘一般,带着笑。
宋尹愣神,心中喃喃自语,他什么都知道…………
“我又要如何压下他们所有人?”既然已无隐秘可言,宋尹也是暗下决定,想要与齐策做他所谓交易。
“听我说的做就是。”齐策回答,似乎将所谓四洲天之骄子压下并不是什么很难的事。
“你确定?”齐策干笑了两声,似乎有些不信。
“你可以怀疑自己,但不要怀疑我。”齐策满脸认真的说。
“什么交易?”宋尹这时才再问到。
“我助你封王,你取一物于我就行。”
“封王?还有要取何物。”
“外界有约,墓土横压众天骄者可封侯,侯中冠者为王。至于要取何物,现在与你说也无用。”
“还有问题吗?”齐策问。
他其实并不是什么话多的人。
剑修大抵无情,齐策作为剑道翘楚,自然也是如此,少与人有过多交谈。
今日说这么多,实属不易。
只是……
只是……
“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选我。”宋尹此时毫无畏惧的盯着齐策双眼,一字一顿。
其实什么天骄什么大道什么封侯封王的都不是他所在意的,他更想知道齐策为什么会要选他做出这么个交易。
这重要吗?
于宋尹而言是很重要的。
一向觉得自己一事无成,一无是处的少年第一次忽地感觉自己好像是个什么有意义很重要的人。
齐策低头不语好久。
而后才道,“因为你还有剑心。”
他忽地想起很多年前,他也这么问过,有人也是这么答。
“因为你有剑心。”
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