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庆城,钦天监,摘星楼。
大武的京都中最高的一栋建筑并不是那称之为“天下华贵之首”的皇宫之所,而是钦天监的摘星楼。
摘星楼高百尺,凡入京之人,一抬首便可见。
曾有一句不知是何人所作诗句曾如此描述摘星楼,“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摘星楼似乎便是因此得名。
本来京都之中建筑高度不可超过皇宫中的太和殿已然是通识,但这么一座高楼自立国之出便已是存在,已然能说明很多东西。
有传闻说是高楼锁龙气,不让大武龙气被练气师所窃取。
也有说高楼普测天机,预测天下大事。
但无论是何说法,在这些传闻里的都有个通识可以提取,那边是摘星楼极为重要,重要到皇室可以容忍数百年间摘星楼为京都最高之建筑。
如果说钦天监为观测大武境内气运流转之所,那么摘星楼便是观测天下气运流转之地,大武不能失去钦天监,钦天监却是不能失去摘星楼。
此时摘星楼的顶楼间,已有两人凭栏站立,望着远在天边却犹如近在眼前的明星。
好似真的一伸手,便能摘取星辰。
二人一老一少,并肩而立。
老者粗布衣衫相貌平常,正是先前在学宫高台之上饮酒之人。
学宫祭酒。
不同与祭酒那般好似泯然常人,少年人风华外露,好似神仙中人。
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剑一般的眉毛斜斜飞入鬓角落下的几缕乌发中。英俊的侧脸,面部轮廓完美的无可挑剔。
一件鹅黄色镶金边袍子,宛如一块无瑕美玉熔铸而成玉人,即使静静地坐在那里,也是丰姿奇秀,神韵独超,给人一种高贵清华的感觉。
少年人便是当今监正。
二人一老一少倒并不是因着监正故变作年轻之态,而是他本就是年轻之辈,丰神俊朗。
上任监正数月前悄然失踪,用任何法子都不能探测到他的踪迹,能确定他不是遇害,只是失踪的是他所留下的一封信。
说是信,其实只有短短一句。
“位予秦音,勿忧。”
便是因为这封信,这短短一句,年仅十八的秦音匆匆继任监正之位。
他本是监正弟子间年纪最小一位,也不知为何监正要指定自己去当那钦天监之首。
“无求者多事,当如是。”秦音每每念及此事,都忍不住哀叹。
门内对他继任一事看法也各不相同。
大师哥、二师哥云游未归,门内以三师哥为长,按常理监正也应将位传于三师哥,却是直接跳过,将监正之位传于秦音之手。
五师哥与三师哥一路,同样对秦音继位极其不满,反倒是向来与秦音不太对付的四师哥对秦音之位异常坚定,多次与三师哥争辩。
当然这些并不是秦音所在意,“六师姐支持我我就好好当下去。”
秦音如是所想。
而今多事之秋,皇宫来人询问气运流转图也更频繁。
钦天监原来是月余便会交给皇宫那边一分气运流转图录,以此来预测何处将有灾乱兴起,何处治理不当,引得气运消散。
凭着钦天监的气运流转图录,大武数百年来未有大乱大冤之案。
但自国器失窃,北海大妖登岸等诸多大事发生以来,朝廷向钦天监索要气运流转图录也更加频繁。
秦音虽然明白这是朝廷那边觉得自己年幼好薅羊毛,但也并未计较,毕竟而今而言,确确实实是多变之际。
一不小心,便是国灭。
而那时,覆巢之下,又岂有无完卵。
他只能无奈的让钦天监众人加班加点,见绘制一份气运流转图的时间间隔缩短。
但比起靠气运流转图录来避乱取静,秦音还是觉得询问祭酒来要靠谱一点。
因此他身为钦天监监正,本是与祭酒同一阶层之人,却是多次执晚辈礼拜访祭酒,想从祭酒口中获取某些天机。
他曾在钦天监的一门秘术之中推测过可能引起大武乃至东胜神洲变化最大的一个因素。
在那些代表各种事变的火团中,最为耀眼,最为炽烈的一团倒并不是他先前所认为的鬼界之门大开,而是,王殿至宝失窃。
这令他百思不得其解,一件至宝道器固然重要,但也不足以彻彻底底改变一洲局势,而鬼界之门倘若真的大开,东胜神洲便要以一洲之力,承担鬼界众鬼的侵袭,那时万万鬼过境,只怕整片神洲之地皆要化为死地。
与此相比,王殿至宝失窃怎么会要重于鬼界之门大开。
他带着此番疑惑找到祭酒,祭酒却是打哑谜,并未多说什么。
秦音无奈,也不能多说什么。
祭酒身上的气息让他感觉很熟悉,就像是监正在一旁一样。
二者都是那种位高权重,修为通天,却又并不像个完人,反倒是像最为常见的市井小民一般的人。
祭酒就像个爱饮酒的普通老头,监正更是如此,按秦音的看法来看,就像是坑蒙拐骗的神棍,让普通百姓一认,根本想不到这是他们奉若神明的监正大人。
秦音现在还记得很多年前监正把他捡回钦天监的画面。
那年的雪下的很大,哪怕是京都这样的富贵之地门口也多有冻死骨。
穿着单薄衣衫的小秦音想要进客栈躲躲喊,却是被一个大汉一脚踢出门外,嘴里还喊着“哪里来的小乞儿。”
小秦音被踹了一脚便再没力气动弹,蜷缩在客栈门口,面色惨白,似乎并不需要多时,门前又会多一具冻死骨。
他觉得很冷,很累,他想要闭眼,似乎只要一闭眼,眼前那满天寒雪便会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梦里炽烈的火光以及吃不完的东西。
就在他已经撑不下去想要闭眼之时,却是忽地感觉有人往自己脑门敲了一敲,敲的并不轻,甚至是相当重。
他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我只是想睡觉,为什么睡觉也不让。
年仅六岁的秦音很不理解。
他边哭边瞪大着眼睛,想要冲敲他的人吼。
敲他的人是个老头,贼眉鼠眼,看起来就像个神棍。
他说,跟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