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想好了?”
“自然是想好了。”
“不后悔?毕竟,这是一条连我自己都觉得有些没底的路。”
“靠我自己,连路都看不见。”
“那便走吧。”
顾长生跟在绯红色身影背后,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他生活这么多年的地方,随后转过身,不回头的离去。
顾长生跟在绯红色身影背后,一晃,便是过了几年的时光。
这些年,他跟着他走南闯北,行过军,打过仗,也曾看见路边冻死饿死的百姓,也曾看见富商官吏强取豪夺。
这些场景他不是第一次见,可见了多少次,都是看不惯。
而那道身影,这么些年,除了显得老态了一些,却是没有任何的变化。
刚正、不屈。
甚至有的时候就连顾长生也劝他稍微圆滑一些,可他从来都没有听过,无论是在官场上还是在战场上。
在战场上这种性格并无过错,可换到了官场上,却是让他处处碰壁。
毕竟,活人心,比那从战场上爬出来的鬼还要恶毒。
有的时候他也有苦闷,经常会找他喝酒聊天,问他找没找到他的答案。
顾长生看着他那副醉态,始终都在摇头。
就连他都把自己灌醉,想要逃避这个世界,顾长生又凭什么呢?
终于,在无数个以醉作醒的夜晚中,他迎来那个他早就料到的圣旨。huci.org 极品小说网
圣旨写了什么顾长生不知道,只知道第二天,他便收拾东西,和他同乘着一辆马车,出了京城。
一路上他都很沉默,他身上的绯红官袍已经不见,反而是穿着和他一般的衣衫。
顾长生也没有打扰他,只是静默的赶着路。
直到到了地方,他才下了马车,不言不语的将自己关进了一间小屋。
顾长生并没有如他一般任性,来之前便已经将情况打听清楚。
虽然这龙场驿丞官位不大,但最起码不至于受苦受难。
唯一要担心的,可能就是之前他的那些仇家寻仇了。
与顾长生所料不差,他们才到龙场三天,大大小小的刺杀就不下十数次。
可这期间都是顾长生在护着他的安全,他则是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每天除了一餐饭食,便也不见他露面。
外面有传言,说是这位京城来的驿丞大人怕了,所以躲在家里不敢出来。
也有传言,说他顾长生是皇上派来的锦衣卫,武功高强,就是为了引出别有用心之人。
可顾长生知道,他并非是怕,而是在做着什么事,一件能让他脱胎换骨的事。
这样的状态,直到一天夜里,才发生改变。
顾长生依旧如往常一样,守在他的门前。
可屋门却突然被打开,时隔如此之久,他终于踏出了门,来到了院子中,坐到了顾长生的对面。
刚一坐下,就迫不及待的拿过桌上的酒杯,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了下去。
这一幕,让顾长生愣了愣。
“你怎么出来了?”
“我为什么不能出来呢?”
顾长生看着眼前的人影,似乎有哪里变了,又似乎没有改变。
但他却并不在意,反而手中把玩着酒杯,似是在询问顾长生,又似乎在询问自己:
“我这几天其实一直在想一个问题,那就是该如何将自己从那种焦虑的状态抽离出来。”
“忧国忧民、官位得失、人生虚名……”
“太多太多的烦恼吵得我连睡觉都睡不着。”
“我甚至一度生出,这些东西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自从我这么想,情况还真的有所好转,我还以为,我其实就是这么一个没有责任担当的家伙。”
顾长生听后,笑着摇了摇头:“若你真是如此,当初也不会救我。”
闻言他同样放声大笑:“是啊,我不是那种人。”
随后,他站起身,周身似乎开始散发出一种奇怪的波动。
“所以啊,我不再听从我内心的想法,他就像是一个贼,偷走最真实的我,让我无法窥见本我。”
“我将一切的妄念全都摒弃,在心的基础上,重新去认识心。”
“所以,我成了!”
他兴奋的回过头,身上的韵律在那一刻达到顶峰。
“你成什么了?”
“知外物、知自身,方可知良知,知良知才能规范约束自己的行为,此之谓,知行合一!”
“如此一来,天下烦恼不再,反而将一切的希望放到自己身上而不是加于外物,这样,很多问题便不再是问题,这便是……”
看着院子中突然出现的一卷金色竹简,他沉声道:“我的道!”
金色竹简光芒四射,顾长生也是看着那竹简,从桌旁站了起来:“金册青史!”
青史缓缓的开合,上面记载着无数的人名,直到最后这,上面渐渐浮现了一个新的名字。
王阳明!
王阳明看着自己的名字在金册青史上留下痕迹,张开双臂,畅快地高声大笑。
在那青史消失之时,顾长生看着激动的王阳明,也终于看清了他的面容。
只是……怎么这般熟悉……
王阳明拉着顾长生,将酒倒满:“长生兄,今天,你可得好好陪我喝上一杯,毕竟,今日之后,我便再无所求。”
顾长生同样笑着,端起酒杯和王阳明碰在一起。
摇晃的酒液将天空大地颠倒。
顾长生有些醉态的看着王阳明在院子中轻快的踱步,手撑着下巴,眼中露出一丝迷茫。
“你的道找到了……我的呢……”
顾长生并不知道他的道在何方,只是亲眼见到了王阳明的道,他有些羡慕。
只是在恍惚间,他的脑海中冒出一个想法。
自己可不可以将王阳明的道记下来……然后触类旁通,从而追寻到自己的道呢?
这个念头升起来,便再也不可遏制。
于是,在第二天的时候,便能看见,顾长生手里抱着一本书,跟在王阳明身后时,总会一笔一笔的记下他的每一句话。
然后再自己不断地琢磨和理解其中的意思。
直到被王阳明发现,询问他在记什么,有些尴尬的他也只能挠了挠头道:“没什么,你这也算是开宗立派了,我准备把你的话记下来,供给后人参习。”
“那叫什么?”
“阳明语录?”
“不好听,这名字怪怪的。”
“那……传习录如何?”
“传习录?”王阳明想了想:“传而时习之,不错不错,就这个了,你也算是我首席大弟子了。”
“屁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