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友德是白家沟码头上补船的捻匠,据说为人又勤快又厚道,是个顶好的老实人。
有句话叫‘好汉无好妻’,孙友德就是最好的例子。
据说那时候还不是寡妇的宋小玉,就不是个省油的灯。
她不仅身上文着花花绿绿的刺青文身,更经常和一些下九流的江湖混混来往。
甚至还被孙友德捉奸在床过几次。
可孙友德太老实了,也没辙,就只能一个人躲起来哭,为此当时不少人都可怜他。
可毕竟这是人家的家务事,大家也不方便插手,只说这两口子是活脱脱的武大郎遇上了潘金莲,孙友德早晚得死在媳妇手里。
可孙友德虽然老实厚道,也有强硬的一面,这个人很讲义气。
也正因为这份义气,最终害惨了他。
自打白家沟镇建了这座码头,可以说是有利有弊。
好的方面是,码头带来的诸多经济利益,让白家沟的老百姓都过上了相对富裕的日子。
可坏的方面也由此而来。
当时大环境本来就乱,尤其码头这种地方油水肥,利益大,引来了附近不少黑白两道的侧目,都想到白家沟来分一杯羹。
河东黑旗队就是其中之一。
黑旗队是当地一批无业混混组成的小团伙,那时候长期盘踞在白家沟附近的郭庄子、沈庄子一带为非作歹。
他们靠打架勒索和欺行霸市为生,平时只干些小涉黑小擦边的勾当,但是也不犯什么大事,因此谁都拿他们没辙。
他们这批人的恶名,当时连我家那边都有听说。
黑旗队的‘大耍’,也就是龙头老大,名字叫王如会。
这也是我们当地一个臭名昭著的人物,由于在道儿上辈分高,周围的混混都尊称他一声‘老太爷’。
老太爷知道白家沟码头的生意红火,一直想过来插一只脚,可插不进来,就经常派手底下人到码头上来惹是生非。
最开始,他们也只是简单地来收收保护费,或者给码头上的商贩们捣捣乱。
白家沟的老百姓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可渐渐地,黑旗队开始得寸进尺,越来越贪心了,开始把码头上一些临街的好店面据为己有,或者直接抢码头上其他人的生意。
可白家沟这边也不是软柿子。
白家沟镇的镇长叫白颖焱,早年间也是江湖上的狠角色,闯出来个名号叫‘蓝灯五爷’。
码头的生意本身就归五爷管,看黑旗队一直欺行霸市蹬鼻子上脸,甚至为了抢生意经常殴打白家沟镇的人,五爷自然也不惯着。
于是五爷也组织了一批本镇的人,有事没事就到码头上去巡逻,看见黑旗队来搞事的人就揍。
因此前几年,白家沟和黑旗队双方在码头上常有冲突。
不过码头就在白家沟镇边上,离得近,因此白家沟这边可以说是占尽了优势。
终于有一天,一直处于劣势的黑旗队坐不住了。
‘老太爷’王如会一声令下,攒了二三百号混混跑到码头上砸场子。
这帮人见人就打,见船就砸,见摊位就掀。
这下白五爷也彻底不惯着了,闻讯后立刻组织镇里人,冲到码头就去找黑旗队干架。
孙友德本身就是白家沟人,也在其中。
那场架据说打了了一宿,伤了二百多号人。
后来由于事情闹得太大,把当地的防暴队都给惊动了。
可虽说两边的人马下手都有分寸,最终还是闹出了一条人命。
黑旗队的一个打手,一拳打死了捻匠孙友德。
当时世道本来就比较乱,因此道儿上有个不成文的规矩——
只要不闹出人命来,就算聚众斗殴,上面下来人一调解,双方都卖个面子,喝个和头酒也就过去了。
可一旦闹出人命,就成了性质极其恶劣的暴乱凶案。
事情可就大了。
不过这事之后,黑旗队也不敢像以前那么猖狂了,再也没到码头上来找过事。
而孙友德被打死这事,当时不少人都亲眼看见了。
说是孙友德抱着块石头从一艘船上往下跳,想偷袭黑旗队的人。
结果一个黑旗队的打手回手乱抡时,没收住劲,一拳头正好打在了孙友德的脖子上。
那打手本来力气就大,又赶上寸劲儿,当场就打断了孙友德的颈椎骨。
后来连验尸的都说,孙友德是死于致命外伤……
李金鳌把事说完,我更奇怪了。
这么说,孙友德被活活打死是板上钉钉的事。
怎么他就成了被宋寡妇毒死的?
于是我问李金鳌说:“金鳌大哥,宋寡妇亲口承认,孙友德是被她给毒死的,这事你怎么看?”
“她在说谎,孙友德就是被打死的。”李金鳌回答得斩钉截铁。
我又问:“可孙友德自己也这么说,他总不会也在说谎吧?”
李金鳌摇了摇头,又道:“那我不知道,可孙友德就是被打死的!”
“你怎么这么肯定?”
“因为打死孙友德的凶手……就是我……”
李金鳌这话一出,我当场愣了住。
“你打死的孙友德?”我一声惊问。
李金鳌点了点头,眼中明显闪过了一丝愧疚。
他不是说谎。
“金鳌大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是黑旗队的人。”
李金鳌神情痛苦,提及这段往事,仿佛有些不堪回首。
他又说道:“老太爷的岁数大了,向来只把持大局,打打杀杀的事都是交给下边的二路元帅负责,也就是二当家。我就是那个二当家,当年就是我带着人去码头上闹事,失手打死了孙友德……”
我一愣,忙问道:“可如果是你杀了人,现在你怎么……”
“你想问,我怎么还好好在这儿,对吧?”他问。
我点了点头。
李金鳌答道:“当年命案一出,我就被抓进去了,可老太爷看我对黑旗队有功,没少帮我花钱疏通,又是找律师,要是找人给我顶罪,结果我这个杀人凶手,有个小半年就被无罪释放了,你说可笑不可笑?”
话说到这儿,李金鳌一阵苦笑。
他眼中的愧疚更浓烈了。
可那愧疚,很快又化作了两团凶光。
他紧攥着拳头,仿佛回忆起莫大的仇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