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光誉来来回回打量着南流景,口中啧啧称奇:“你这个脑瓜子到底是怎么长的,连这种好主意都能想得出来。”
聪明就算了。
主要是脑子也活泛。
对于梁光誉的夸奖,南流景坦然接受了。
因为昨天姚容只是给南流景提供了一个思路,现在这个具体方案是由南流景亲自制定完善的。
“那就要继续麻烦梁大人了。”
梁光誉哈哈一笑:“如果是这种麻烦,那再多点都没问题。”
他就喜欢这种有意思又能造福百姓的事情。
南流景微微一笑,意味深长道:“这可是梁大人你说的。”
梁光誉还没意识到他到底给自己挖了多大的坑,拍拍胸口,十分豪爽:“没错,是我说的。”
聊完这件事情,梁光誉也没忘了正事——指点南流景练武。
南流景跟着姚容学了很多东西,但比起习武几十年的梁光誉,他还有很多不足。
再加上梁光誉和姚容走的武功路子不同。姚容追求招式精妙,着重势的培养,梁光誉却是大开大合,有种沙场宿将之风。
所以南流景觉得自己学到了很多东西。
南流景对梁光誉满意,梁光誉对南流景自然更加满意。
南流景不是他遇到的最有习武天赋的人,但一定是最有悟性的。他点出问题后,南流景总能很快理解并加以改正。
教导这种学生,实在是太有为人师者的成就感了啊。
试想一下,现在有块璞玉放在你的面前,你很确定,只要用心雕琢一番,这块璞玉就必然会变成稀世奇珍,成为无价之宝。
你能忍住不去投入时间和精力吗?
反正梁光誉忍不住。
一个时辰的授课结束后,梁光誉还有些意犹未尽,不过他有职责在身,也不能在这里待太长时间。
与南流景约好了明天上课的时间,梁光誉先行离开。
忙完手头的事务,他第一时间出宫,找到自家掌柜。
掌柜也是见识过大风大浪的人了,但当他听完梁光誉说的那套营销策略后,他的嘴巴就惊得没有再合拢过。
“如何?”梁光誉得意洋洋。
他这副姿态让掌柜误会了:“大人,这个方法是您想出来的?”
梁光誉无语:“当然不是。我像是能想出这种办法的人吗?”
额……掌柜暗暗吐槽,这个法子不是他家大人想出来的,他家大人干嘛要这么得意啊。
梁光誉能不嘚瑟吗!
他现在在教导三皇子武艺,四舍五入,他和三皇子也算是有些师徒情分在。
徒弟如此聪明,多给他这个做师父的长脸啊!
不过看着掌柜的神情,梁光誉也知道自己表现得略有些过火,不符合他平日在下人面前的威严形象。
他轻咳一声,板起脸道:“行了,你退下吧。”
等掌柜一走,梁光誉哼着小曲回到后院,找到正在算账的梁夫人。
“夫君怎么如此高兴?”梁夫人笑问。
梁光誉一点儿也没瞒着梁夫人,如倒豆子般将所有事情都说了。
梁夫人听完之后笑了半天。
梁光誉被她笑得摸不着头脑:“夫人在笑什么。”
“夫君,三皇子殿下可还不是您徒弟呢。”
梁光誉:“……”
梁光誉脸色一垮,哀怨地盯着自家夫人。
梁夫人笑够了,给梁光誉奉了一杯茶水赔罪:“我与夫君开玩笑呢,不过三皇子殿下真如殿下说的那般聪慧过人?”
梁光誉肯定道:“皓月之姿。”
“那四皇子呢?”
“荧荧之光。”
梁夫人懂了。
荧荧之光,岂可与皓月争辉。
月亮一出来,谁还能注意到星星的存在呢。
“等着看吧。”梁光誉低头抿了一口茶水,“不出一月,整个京城的风俗都要为之一变。”
为何需要一个月?
不是梁光誉小瞧了这个法子,而是因为他手底下的农庄还需要半个月时间,才能大批量生产出出黄金饼!
在梁光誉和梁夫人的有心推动下,黄金饼配茶的吃法在京城高官贵胄之间迅速流传开来。
这些高官贵胄可是流行风向标,他们一动,触觉敏锐的商人也开始动了起来。
这会儿没有现成的黄金饼,一些商人干脆跑到了村里,给村民定金,让村民摘柿子做黄金饼,到时做好了他们再来收购。
梁家的掌柜早就核算过了成本,定下了一个比较合适的收购价格。这个价格不算高,但利润肯定是比单纯卖柿子要赚得多很多。
这些商人给的收购价格会略比梁家商铺高一两文钱。
此时刚好秋收结束,老百姓都有了空闲,自然也乐得花功夫去制作黄金饼。有些比较机灵的村民,还在附近山上找野柿子树。
老李头就是这样一个有生活智慧的人。
他在第一时间带着自家儿子儿媳上山摘野柿子树。等村里其他人也想到这个法子匆匆忙忙上山时,老李头一家人已经摘了几竹筐的柿子下山了。
忙碌了好几天,黄金饼终于做好了。
几个孙子孙女围在黄金饼旁边,一个劲盯着黄金饼看,不时咽着口水。
别说几个孩子了,就连大人看着也十分眼馋。
老李头大手一挥:“这东西新奇,以前从来没听说过,咱们拿出四个,先自己家尝尝味道。”
老李头家里有八口人,四个柿饼正好分成八份,一人能吃一半。
小孙女年纪小,一拿到黄金饼就忍不住塞嘴里,下一刻,她抽了口气,激动道:“爷爷,好甜啊。”
是很甜。
比蜂蜜甜,比饴糖甜,比点心甜……
比他们穷尽想象,能想到的所有甜食都要甜,令人回味无穷。
几个孩子都舍不得吃太快。
穷人家的孩子很懂事,他们知道这些黄金饼是要拿去卖钱的,所以很自觉地没提出什么会让大人为难的要求。
但他们那渴望的眼神,实在是太过明显了。
老李头拍了拍几个孩子的头:“今天尝尝味道就好了,等过年了爷爷再让你们吃个过瘾。”
大孙子眼睛刷一下亮了起来:“爷爷,这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们自家留十个黄金饼过年。”老李头乐呵呵道,“那些贵人过年吃黄金饼,用黄金饼来祭祖,咱们也能跟他们一样咯。”
与老李头有一样想法的村民不少。
那些糖果糕点,他们舍不得买。但黄金饼是自家做的,稍微留几个来过年,总是舍得的。
生活太苦了,总是需要给自己和家人留一些盼头。
甜蜜蜜的黄金饼就是这个盼头。
这股“黄金饼”风潮,以极快速度席卷整个京都及周边城镇,甚至随着商人的流动有向其它地方蔓延的趋势。
这一次,不再只是一个小小的长信宫。
整个京都都染上了柿饼甜腻的香味,漫天飞雪也冲不淡这股气息。
梁光誉将今天的巡逻任务布置下去,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他避开人群走去长信宫。
南流景正在热身,瞧见梁光誉走进来,笑着打了个招呼。
梁光誉等了好久,都没等到南流景问他有关黄金饼的事情,只能主动开口:“你就不好奇黄金饼的推广情况吗?”
南流景眼眸微弯:“好奇。但我相信大人的办事能力,这种小事怎么可能难得倒大人呢。所以我猜,黄金饼肯定已经如预期般推广开了。”
梁光誉唇角一翘。
哎,这孩子,就是太实诚了。
对于实诚的孩子,梁光誉总是十分欣赏的,所以他教导得越发用心。
只是,眼看着一个月的期限就要到了,梁光誉还是没主动提收徒的事情。
南流景揉了揉因为长时间拉弓而僵硬的肩膀,苦恼道:“老师,是我做得还不够好吗。”
姚容问:[为什么会这么说。]
“那梁大人怎么还不开口收我为徒?”
南流景能感觉得到,梁光誉对他的态度十分温和,而且每次教导他都很用心。
两人已经有了师徒之实,梁光誉却始终没有开口定下一个师徒名分。
偏偏按照姚容发布的任务,南流景要等梁光誉主动开口,不能自己要求梁光誉收徒。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情。]姚容开口,先给南流景下了个定心丸,[你这段时间的表现无可挑剔。]
[不开口收你为徒,不是你的问题,而是他的问题。他是禁卫军副统领,不能与皇子私交太密。]
南流景还是不明白:“当初也是梁大人主动接触我的啊。如果梁大人在顾虑这个的话,他一开始为什么要教导我。”
[因为永庆帝。]
南流景脸色微变:“什么?”
他垂在身侧的手掌不自觉握成拳:“梁大人是被永庆帝派到我身边监视我的?”
姚容没想到南流景会这么联想,连忙道:[他确实是被永庆帝派来的,但你与他接触下来,你觉得他对你心怀恶意吗?]
南流景松了口气,这段时间他和梁大人相处融洽,他真不希望自己被梁大人背叛出卖:“没有。”
[对,他没有想过要害你。]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驭人之道吗?]
南流景点头,他每个字都记得:“老师说,这个世界上有极少数人,他们求的不是高官厚禄,不是荣华富贵,而是想要去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
“这种人的忠心价值连城,一旦我得到他们的认可,他们就绝不会背叛我。”
[你觉得梁大人是这样的人吗?]
“虽然我不知道梁大人的政治理想是什么,但我觉得,他是这样的人。”
[不必为了梁大人接触你的原因而愤怒。]
[换个角度想,因为如果不是永庆帝的私心,你和梁大人原本是很难产生交集的。]
[如果你觉得很生气,那你应该做的不是迁怒梁大人,而是想办法让永庆帝偷鸡不成蚀把米,让梁大人弃暗投明。]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只要梁光誉没有做过对不起南流景的事情,那梁光誉以前听命于谁都没有关系。
——重要的是,梁光誉以后听命于谁!
南流景睁大眼眸,心脏因姚容这番话加快了跳动。
难怪初遇梁大人那天,老师会突然教导他驭人之道。
直到这一刻,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
——老师要的,又岂止是梁大人收他为徒?
半晌,南流景冷静道:“我现在无权无势,想要收服梁大人无异于是难上加难。以后的事情可以以后再说,但现在,我知道该如何让梁大人主动开口收我为徒了。”
梁光誉第一百零一次在家里叹息。
梁夫人实在被他烦得不行:“夫君,你到底在叹息什么?”
梁光誉摇头:“你不懂。”
梁夫人翻了个白眼:“好,我不懂,那你就滚出去,别在这儿碍我眼。”
梁光誉:“……”
梁光誉连忙道歉:“夫人,是为夫错了。我是在想三皇子的事情。”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永庆帝想让三皇子和四皇子成为靶子,吸引贵妃和季家的仇恨。
他对此非常不满。
但他一个做臣子的,难道还敢违抗永庆帝的命令不成?
他只能按照永庆帝的命令去接近三皇子。
一段时间接触下来,梁光誉是真喜欢上了这孩子。
这种喜欢,有长者对后辈的欣赏。
有师父对徒弟的骄傲。
……更有几分不能轻易宣之于口的,臣子对殿下的期待。
种种情绪的叠加,让梁光誉不忍心看到三皇子成为靶子,受到伤害。
毕竟五皇子的前车之鉴还历历在目。
可梁光誉能做什么呢,他无法动摇永庆帝的想法。
梁夫人静静听着梁光誉的话语,突然道:“夫君,我没见过三皇子,但从你口中,我知道他拥有怎样的才能。我这些年也算是见识过不少人了,却也没见过比他更聪明的孩子。”
“这样的孩子,即使年纪还小,也不应该只拿他当一个孩子来看。”
“既然你担心他受到伤害,那为什么不把你的顾虑告诉他,听听他的想法呢?”
梁光誉愕然,只觉他家夫人的话如当头一棒,将他彻底打醒:“夫人说得对。”
“是我当局者迷了。”
那个能说出“入我彀中”、能跟他漫天起价坐地还钱、能想出黄金饼推广办法的少年,怎么可能眼睁睁坐视自己成为靶子。
“我现在就进宫去找三皇子。”梁光誉坐不住了,大步流星向外走去。
半个时辰后,南流景见到了梁光誉。
他有些诧异,抬头看了看天色:“大人怎么这个点过来,是有什么要事吗?”
梁光誉点头:“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梁光誉将后宫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南流景。
一边说,他还一边观察南流景的神情。
让他意外的是,南流景表现得很平静,仿佛早就知道了般。
“我以为你会生气。”梁光誉笑了笑。
南流景实话实说:“一开始确实是有些生气,但慢慢地就理解了大人的难处。”
“这怎么能怪大人呢,这都是永庆帝的错。”
梁光誉不想承认。
但他确实被说得鼻头发酸。
下一刻,南流景话锋一转:“不过我确实有些失望。”
梁光誉叹道:“你失望也很正常……”
南流景打断了梁光誉的话:“我失望于,大人对我这么好,心里早就拿我当徒弟了,却因为我的身份不愿收我为徒。”
梁光誉猛地抬头,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突然拊掌大笑:“你这小子……你这小子……”
他是暗阁之人,他是禁卫军副统领,他本不应该与一位皇子有太多交集。
就算碍于永庆帝的命令接近三皇子,教导三皇子,也不应该与三皇子有师徒之名。
但是,这孩子实在是太对他胃口了啊!
“既然殿下都这么说了——”
这是梁光誉第一次开口称呼南流景为“殿下”。
“殿下,您愿意拜我为师吗?”
南流景向梁光誉执弟子礼:“弟子愿意。”
[恭喜南流景完成主线任务三:在一个月内主动让梁光誉开口收你为徒,获得奖励天子剑和100积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