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很快,宋修平就高兴不起来了。
他的脸上写满惊骇,反应与在场其他人如出一辙:“第九研究所幕后的人怎么会是萧白博士!?”
普通科研人员的名字,肯定做不到家喻户晓,但萧白的名字,从末世前众人就已经如雷贯耳。
末世后,萧白更是担任了中央基地研究所所长。
那种入城前能检测一个人身上是否携带有丧尸病毒的仪器,就是由萧白率领团队研发出来的。
姚容语气肯定:“正因为有这个声望,他才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创立起第九研究所。”
换一个名气不够的人,谈何容易。
这天晚上,除了姚容和鹿非能够一夜好眠,其他四人都辗转反侧。
毫无疑问的是,即使不看在姚容和鹿非的份上,西南基地也是站在第九研究所的对立面。所以对于姚容所说的,其他基地的队伍里很可能混入第九研究所高层的事情,方未觉十分重视。
他亲自出手,在暗中调查此事。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很快,联合大赛开始了。
鹿非和宋修平都没有去凑这个热闹。
一来,他们平时见多了这种斗法。
二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们的住处落入了有心人眼里,为了安全起见,他们被允许搬进研究所里,帮姚容测试人造游戏手环的效果。
比赛期间,不少人向方未觉打听,他们基地最出名的异能者“风葵”为什么没有参加比赛。
方未觉对外的说辞一律是“风葵受了伤,目前正在静养”。
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方未觉派人盯紧了那些打探过风葵消息的基地。
很快,方未觉的人就查到了蛛丝马迹。
“清洁工在打扫卫生时注意到,西北基地有间办公室不允许任何人出入。”
“我们核对过名单,西北基地有个叫胡言的人从始至终都没露过面,对外,西北基地说他感染了风寒,不过我们的人检查过生活垃圾,确定没有任何使用过风寒药物的痕迹……”
方未觉派来的副官对姚容说道。
沉吟片刻,姚容看向鹿非,微微一笑:“鹿非,你跟着他们,等他们一出西南基地的地盘,就即刻动手抓人。”
经过为期五天的比试,联合大赛终于落下帷幕。
各大基地陆续启程离开。
蔚蓝基地是第一个走的。
在比赛上,雷庭轩只拿到了第26名,连总决赛都没进入,回去的一路上他都阴沉着脸,脾气越发暴躁,动辄就对下属打骂,下属们暗暗叫苦,只能尽量不往他面前凑。
在众人互相推诿下,负责给雷庭轩开车的司机,换成了队里性格最软弱老实的人。
就在军卡驶出西南基地的势力范围不久,军卡突然一个急刹车——
雷庭轩从睡梦中被惊醒,怒骂道:“什么情况,不会开车就滚。”
司机赔笑道:“少爷,前面的路被几辆废弃的车拦住了,得挪开那几辆车才能继续开。”
雷庭轩满脸不耐烦,朝车里的另外两个下属吼道:“你们下去帮忙,赶紧把路清出来,不要浪费时间。”
司机缩在一旁,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雷庭轩掏出一根烟叼在嘴里,按压打火机,却发现打火机点不着了。
司机殷勤道:“少爷,我帮您点。”
雷庭轩嗤笑,叼着烟唇齿不清:“还算你有点儿眼力见。”
司机握着打火机,凑到了雷庭轩脖颈前。
就在打火机擦亮瞬间,司机腕间的游戏手环也散发了淡淡红芒。
那红芒与打火机的火光一并落入雷庭轩眼里,在烟被点燃的瞬间,一道火刃直取雷庭轩脖颈,当场将他钉死在座位上。
鲜血还未喷溅而出,已被烈焰焚烧干净。
司机抽出雷庭轩嘴里叼着的烟,随手掐灭,又将雷庭轩摆成一副入睡的姿势,这才把车里的换气开到最大,驱散车里的血腥味。
做好这些,他装出唯唯诺诺的姿态,开门下车。
有人瞧见了他,问他怎么出来了,司机苦笑一声:“少爷等得不耐烦了,嫌我在车上碍着他的眼,就把我赶下来查看情况。”
这就是雷庭轩能干出来的事情,众人压根没有起疑。
装模作样晃了一会儿,司机抱着肚子,哎哟直喊:“不行,我肚子好疼,我去去就回。”
五分钟后,拦路的车子被清理干净,才有人发现了雷庭轩的死讯。
黄发男人作为雷庭轩的头号心腹,双目血红:“基地长是什么脾气,不用我跟你们多说吧。要是我们就这么回去,肯定只有死路一条。”命众人分头去找司机。
手中掌握了整支小队物资的空间系异能者,也挑了个方向追去。
就在他绕过一个拐角时,一道粗壮雷霆猛地从天而降。
空间系异能者当场昏死过去。
“基地长私生子惨死,凶手是早已暗中投靠婚生子那派的司机。空间系异能者担心被基地长追究责任,贪念一起,携大量物资潜逃。”
“蔚蓝基地这次,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几人缓步走出,军靴在地上踩出有节奏的声响。
为首的人一身风衣,兜帽遮脸,含笑开口,正是方邵元。
“行动圆满结束,我们撤。”
……
西北基地离开的顺序既不靠前,也不靠后,一点儿不惹眼。
在离开西南基地主城有段距离后,西北基地负责人才悄悄来见陈博士:“博士,您找到您要找的人了吗?”
陈博士眉心蹙成一条褶皱,心情隐隐烦躁。
虽然对于“风葵就是九号”这件事情,他已经有了百分之九十的把握,但陈博士清楚,萧白博士要听到的,是完全肯定的答案。
萧白博士不会听他的苦衷和解释。
所有的解释都是推诿。
“宁可错杀不能放过。不管他是不是我要找的人,把他抓起来就知道他是不是了。”陈博士眼中闪过一抹疯狂之色。
陈博士与负责人商量了一整晚,决定先赶回西北基地。
很快,他们就出了西南基地,进入了西北基地的势力范围。
眼看着离家越来越近,众人紧绷的精神都不免有些松弛下来,陈博士喝了几口小酒,进入专属于他一人的帐篷里休息。
到后半夜,除了两个负责值夜的异能者还醒着,其他人都陷入了熟睡之中。
突然,从北风吹来一阵风。
起初轻柔,后来演变成为狂风大作。
燃烧着的火堆被这股风吹得黯淡下来。
“快加柴火,要是火灭了,就没办法照明了。”其中一个异能者抱来不少柴火,往火堆里扔。
“这风真大,不知道早上会不会下雨。”另一个异能者也摆弄着火堆。
在他们视线的死角,有道黑色身影混入风中,一闪而过,进入了陈博士所在的帐篷。
半梦半醒之间,陈博士脖颈处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疼痛,随后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鹿非站在陈博士面前,居高临下俯视着他。
过了好一会儿,鹿非缓缓蹲下,将陈博士扛到了他的肩上,耐心等待着火堆被彻底扑灭的瞬间,他如一阵风般,以自己最快的速度逃出营地。
拐了好几个弯,鹿非才与宋修平等人汇合。
“我们撤?”方邵元道。
“等等。”
对着陈博士这张老脸,能忍住不在营地里动手,就已经是鹿非的极限了。
他放下陈博士,先把陈博士身上的所有东西都搜刮一空,这才捋了捋袖子,对着最能让人疼痛的地方拳打脚踢,直把陈博士打得醒来又昏过去。
“来放个治愈术。”
鹿非对队里的治愈系异能者喊道。
治愈系异能者立马给陈博士丢了个治愈术。
鹿非继续拳打脚踢。
连着三次,心气稍顺。
“你不是想见我吗,以后我就让你见个够!”
……
陈博士觉得,自己可能在做噩梦。
要不然,他怎么有种自己来来回回被揍了二三十次的错觉。
要不然,他的眼前怎么会出现姚容那个贱人和九号。
就在这时,一杯冷水兜头淋下,冷得陈博士一个激灵。
“陈博士现在清醒了吗?”姚容放下手里的杯子。
陈博士用力晃了晃头,这才看清周围的环境。
潮湿,阴暗,腐朽气味刺鼻。
这里是一间监狱。
他被束缚在十字架上。
姚容、九号,还有西南基地长方未觉等人都坐在他面前的椅子上。
“你们……我怎么会在这里……”陈博士难以置信。
姚容笑得十分温和,仿佛是见到了一位许久不见的老友:“陈博士不远万里赶来西南基地,为的不就是见我和我的儿子吗。我不想陈博士抱憾而归,就托我儿子将你接了回来,以尽地主之谊。”
陈博士下意识挣扎起来,搬出西北基地作为威胁:“你们把我抓走,就不怕西北基地与西南基地从此交恶吗?”
姚容眉梢微扬,完全没把他的威胁放在心上:“陈博士是不是太高看自己的地位了。凭你的份量,也敢妄言影响西北基地和西南基地的关系。”
“再说了,有证据能证明是我们抓走了你吗?”
陈博士几乎将舌头咬出血来,恨恨不语。
姚容拍了拍手掌:“好了,那些闲话我也不说了,我们来聊聊正事吧。”
“陈博士,你应该知道我们将你抓来的目的,未免遭遇什么皮肉之苦,你还是主动交代你所知道的事情吧。”
陈博士冷笑,满脸不配合:“自从你和九号逃走后,萧白博士就不再信任我,我能知道什么事情。”
“是啊,萧白都不再信任你了,你又何必替他保守秘密呢?”姚容一边说着,一边打量陈博士的神情,“除非,萧白用什么手段控制了你。”
陈博士神情冷漠到几近麻木。
这个表情落在姚容眼里,就是他默认了她说的话。
姚容垂下眼眸,从托盘拿起一双塑胶手套,缓缓戴好之后,才拿起一支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注射针管。
针管里盛有半支药剂,散发着诡异不详的粉色。
“陈博士应该认得这种药剂吧。”
她一步步走向陈博士:“也对,这个东西就是从你身上搜出来的,你之前不是还打算拿它来对付我儿子吗。”
“你说,如果那天鹿非真的抱起了那只猫,他会遭遇些什么。”
姚容微弯下腰,不顾陈博士的挣扎,极小心极轻地推动针管。
陈博士眼里露出骇然之色,越发用力挣扎,声音凄厉:“不行,你们不能给我注射这个鬼东西。”
姚容没有受到丝毫影响,推着针管的手非常稳。
眼看着药剂就要成股滴落到他的手背上,陈博士大喊:“我说,我说,我全都说!别把这个东西用在我身上!”他是靠脑子吃饭的人,真要是沾上了这个东西,他就全完了。
姚容唇角微微一挑,挪开针管。
不过她挪开得太慢了,还是有小半滴药剂飞溅到陈博士的手背上,迅速没入陈博士的皮肤。
陈博士骂道:“我已经打算招了,你怎么能!姚容,你怎么能这样!”
确定陈博士的心理防线已经彻底崩溃,姚容这才将针管重新放回到托盘里:“所以落在你身上的只是小半滴,而不是所有。”
陈博士怒意一窒。
姚容脱掉塑料手套,朝鹿非使了个眼色。
鹿非连忙搬来测谎仪。
姚容亲自将它系到陈博士身上:“我希望陈博士这回是真心与我们合作的。要是测谎仪显示你说了谎,我用的就是针管里的药剂了。反正总能问出我想问的东西。”
陈博士背后吓出了一身冷汗,颓然道:“你问吧。”
姚容坐回椅子上:“很好。第一个问题,这种药剂的详细效果。”
陈博士低着头。
那落在他身上的药剂在发作了。
他开口回答,不敢有一个字的隐瞒,一半是真心配合,一半出于药剂的效果。
“这种药剂,是通过摧毁人的神经中枢和部分神智,来达到让人听话的效果。”
鹿非大惊失色,那二十多顿胖揍还是打少了。
摧毁部分神智?
别以为他听不懂,要是真中了这种药剂,他不就成智障了吗。
在对他的身体下手之后,居然还想对他的脑子下手,好歹毒的心思。
那边,陈博士还在继续回答姚容的问题。
陈博士已经沦为了第九研究所的边缘人物,但怎么说也是当过分研究所的一把手,他很清楚第九研究所的很多阴私。
比如,从陈博士那里,姚容众人知道,第九研究所不仅与西北基地早已达成了合作,与希望、东南、火焰这几大基地也有很多密切往来。
“当然,在你们逃跑之后,第九研究所有没有再和其他基地合作,我就不清楚了。”
听到这个消息,连方未觉都有些坐不住了。
一年前,第九研究所就已经和四大基地达成合作了,现在势力又会膨胀到什么程度?
两个小时后,陈博士满脸疲倦:“你们问的,我都回答完了,你们满意了吗?”
姚容说:“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萧白是如何控制你的?”
陈博士紧闭双眼:“……是一种比毒||品成瘾性还要可怕数倍的药剂。”
“多久发作一次。”
“半个月。”
姚容点头,环视众人:“那我们今晚就到此为止?”
方未觉和方邵元同时起身离开,将这个场地留给姚容和鹿非。
鹿非朝自己的拳头吹了口气,一步步逼近陈博士,将陈博士揍得虚胖一圈。
他后退两步,欣赏了下自己的行为艺术,扭头去问姚容:“像不像面团膨胀了?”
“确实很像。”
“那我们回去吧。”鹿非率先转身离开。
姚容落后几步,对陈博士道:“你放心,我一定会竭尽所能保住你的性命。”
听到姚容的保证,陈博士不但没有感到任何高兴,脸上还多添了几分恐惧之色。
今天恰逢农历十六,月亮格外圆,清晰映照归途。
姚容和鹿非一前一后走着。
鹿非突然快走两步,追上姚容:“姚博士,你说,那些基地为什么要和第九研究所合作?”
“有些人明明已经拥有了少人能及的权势与声望,却还是欲壑难填。”
“你的意思是,他们想要的太多了,是吗?”
姚容莞尔,这个解释,还真是通俗易懂:“可以这么理解。”
鹿非说:“那我想要的也很多。”
姚容伸手接住一捧如水月色:“你想要什么。”
鹿非挠挠头,羞赧道:“我想回到末世前的生活。如果一觉醒来,这一切都是梦,所有人都没有经历过这些痛苦,那该有多好。”
姚容莞尔,为他的赤子之心。
“那你呢?姚博士,你有什么想要的?”
别墅已近在眼前。
姚容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
她推开别墅大门,径直走到墙角,指着那些已经到花期末的向日葵,回头看着鹿非。
之前,她没有把目标一下子定得特别高,只是告诉他,她想把向日葵种遍整个基地。
但如今,这个小目标已经实现。
所以——
“我希望有朝一日,向日葵能从腐土里开出花来,能遍布所有丧尸横行的沦陷城市。”
那天晚上之后,姚容就继续投入到实验里。
中途,陈博士的病发作,有人匆匆赶来禀报姚容,姚容完成手里的任务,才去监狱探视他——
整个人手臂上、脖子上,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都布满了抓痕,明明已经昏迷过去,身体还是习惯性痉挛着,脸上毫无血色。
“别让他自杀。尽可能保住他的性命。”
丢下这两句话,姚容就离开了监狱。
异能手环的生产已经进入尾声,经过一次次测试和实验,姚容和她的科研团队终于成功攻克了这项技术。
不过,这种人为制造的游戏手环存在一个致命缺陷——
也许是因为材料问题,也许是因为这个大世界的规则限制,天赐游戏手环的等级上限为100,人造游戏手环的等级上限只有50。
而且打造游戏手环的材料非常珍稀,过程格外艰难,这一切都会限制游戏手环的量产。
但这些缺陷,在研究成果面前,都不值一提。
“比起那什么完美人类计划,眼前这个,才是真正的神迹吧。”
鹿非站在玻璃柜前,看着那些散发着不同色泽的人造游戏手环,发出赞叹声。
到傍晚时,得知这个好消息的方未觉匆匆赶到研究所。
听完姚容的汇报,他喜形于色:“生产出1000个需要多久?”
姚容给了个数据:“材料充足的话,三个月。”
方未觉做出保证:“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凑齐这些材料。”
有整个基地作为靠山,源源不断的材料如流水般被送进研究所。
三个月后,研究所成功量产出一千个游戏手环。为了得到这一千个游戏手环,西南基地囤积的材料几乎消耗一空。
方未觉从军队里抽调了一千名绝对忠诚于基地、身体素质突出的士兵,打算用他们来打造一支50级异能者大军。
这支军队的主将位置暂时空设。
副将是鹿非、宋修平和郑水青三人。
起初,在得知这道任命时,鹿非闹过挣扎过,一个劲对姚容说他做不到。姚容跟他打了个赌,让他去尝试三个月,如果三个月后还觉得自己不能胜任,那就允许他退出军队。
“你不能在没有努力过的情况下,就对我说,你做不到。”
“我不认可这样的行为,也不接受这样的理由。”
鹿非知道自己的做法不占理,勉强答应下来。
行吧,痛苦三个月总比痛苦三年强,反正他是肯定不能胜任的。
但是,当鹿非真的加入到军队日常训练,听方邵元、郑水青他们给他开小灶上课,他发现这一切,好像也不是不能忍受。
半个月后,这些刚拿到游戏手环的军人基本都适应了异能,鹿非、宋修平和郑水青三人商量过后,决定带他们出城杀丧尸。
有三人掠阵,再加上这些军人的战斗素质十分强悍,一路上都是有惊无险。
回程的时候,鹿非问宋修平:“宋大哥,我之前不是买了几麻袋生瓜子放在你那里吗?”
他从宋修平那取走了一小袋。拎着瓜子,鹿非轻轻松松跃上山坡高处,随手一扬,瓜子散落四处。等回到基地时,他已经播撒完了一整包。
时间在一次次出任务中度过。
三个月期限到来时,鹿非他们沿着之前回城的路,赶回基地。
“咦?你们看那是什么!”
“是向日葵啊!”
“我们基地的花都开到这里来了?”
“不对,这是有人刻意播种的吧。”
“在这个地方种向日葵,好浪漫的巧思啊。”
军卡里,众人一边欣赏着向日葵,一边发出惊叹声。
宋修平愣了愣,扭过头去寻找鹿非的身影。
鹿非坐在军卡顶上眺望远处的向日葵海,两条腿悬在半空中,双手支在身后,坐姿惬意,眉眼飞扬。
冷肃的蔚蓝色军装穿在他身上,风纪扣松开,他身上的少年稚气被冲淡,反倒多了几分青年的意气风发与稳重干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