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色已开始渐暗,孔希贵手下士卒眼看道路愈发难辨,心中更是焦急。
跑在最前的溃兵倒是听到镶白旗的警告,但后面更多的人却只闻明军连绵不断的铳声,仍是玩命奔逃。前面的人便是想停住,在身后不断推挤之下却也无法做到。
终于,何洛会的副将撒喇在败军距离自己这边仅剩百余步时,高声喝令发铳。
顿时,镶白旗阵中也爆发出巨响,上千枚十一钱的重型铳弹迎面扑向豫军。不过由于距离太远,中弹者仅二十来人,完全不能阻挡近万溃兵那巨大的惯性。
而豫军士卒多以为是自己人搞错了,慌忙喊着,“莫发铳,我们是孔总兵所部!”
“快让开道路,让我们过去!”
“自家人,别打了!”
同时这些人受到铳声的刺激,脚底下却跑得愈发快了。
撒喇见根本控制不住局面,当即一把拔出佩刀,大吼道:“发炮,给我发炮!刀矛手准备临敌!”
由于何洛会所部是匆匆迎战,此刻仅有四门炮被拖至阵前,好在数量虽不多,但在不足百步远处发射散弹,对步兵的杀伤力也是极大的。
随着四声炮响,无数铁钉、碎石等物从炮口喷出,近百溃兵立刻倒在血泊之中。huci.org 极品小说网
孔希贵在侍卫护持下才刚看到白色镶龙大旗,就听到大炮轰鸣,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儿,便被一块花生大小的铁渣击中肩头,闷哼一声仰面摔在地上。
孔希贵手下一名军官依稀看到主将被射落鞍下,又闻镶白旗那边铳炮齐鸣,不由心中一颤,“娘的,何洛会是要弄死我们!”
他赶紧招呼心腹,拨马朝西侧转去,倒是运气极好,竟躲过了前后两面无数铳弹,终于绕过了何洛会营盘范围,又急朝临汾城狂奔。
另一边,镶白旗的大炮虽镇住了不少溃兵,但还是有上千人慌不择路下涌进了他们战阵之中。
何洛会所部本就是阵型不整,被这么一冲更是乱成一团。
撒喇脸色大变,急忙带兵在人群中劈砍乱兵。何洛会在后面也发现势头不对,又令自己侍卫前去协助。
其他豫军士卒到这会儿才终于明白前方无路,一多半又哀嚎着朝东西两侧散去。另有不少人干脆跪在原地,连呼饶命,却也不知是向谁乞降。
马万年赶到之时,正望见何洛会阵型大乱,不禁大喜过望,回身向士卒们高呼,“弟兄们,何洛会手下的鞑子就在眼前,报浑河大仇的时候到了!”
天启年间的浑河之战,白杆军旧部四千余人全部命丧辽东,这一直都是梗在白杆军心中的一根刺。且现在的这支白杆军军中,还有不少陨落在浑河的老兵的家中子弟。
众人闻言当即就红了眼,方才追击敌人的疲惫似乎一扫而空,只盼着能多杀几个鞑子,以报浑河的血海深仇!
两千三百多人组成的步兵线列一直冲到了距离敌阵七八十步时,这才在军官号令下止住脚步,瞄准、射击一气呵成。
而此时建虏还在和自己阵中的豫军溃兵搏杀,冷不防暴雨般密集的铳弹袭来,顿时倒毙三百余人。一时间,建州兵们也不知是该继续斩杀溃兵,还是该反击明军,想要结阵御敌的和仍在到处拿人的相互拥挤,已然搅成了一锅粥。
马万年自不会放过如此良机,连他身边侍卫都抄起火铳加入击敌行列,直射得建虏一片鬼哭狼嚎。
良久,何洛会见自己战阵竟隐隐有要崩溃的迹象,这才想起不是还有马逢知绿营未动,忙令其率部顶上去,并以绿营骑兵绕袭明军侧翼。
马万年正杀得兴起,却得探马禀报,说左翼有一千二三百骑兵正在集结。他不由皱起眉头,这么多骑兵,仅靠五百长矛手绝难挡住。
他正打算下令大军略为后退,分出铳手协助防御敌骑,余光正瞥见北侧有点点火把光亮,立时乐得一拍大腿,“二叔总算是赶来了!
“传令,仅留两个营继续击敌,余者随我左翼抵住虏骑。把正面的位置给二叔空出来!”
“是!”
建虏镶白旗阵中的士卒忽觉压力骤减,四下望去,见是山西绿营顶了上来,当下皆是松了口气,甚至有人还欢呼起来。
但他们一口气还未喘匀,北面便又有一队明军杀了过来,正是秦翼明所率的三千白杆军中军。
这三千人不似马万年的前锋那般已经打了好半天的仗,一个个正是龙精虎猛,火铳射得比原先还要密集了几分。
终于,在天色完全暗下来之前,何洛会的人马再也坚持不住,轰然向南面溃去。马逢知的绿营兵见镶白旗精锐都败了,那是想都不想,立马跟着一起跑。
秦翼明见天色已晚,担心受到建虏偷袭,只分出骑兵和两千步兵前去追敌,余者立刻在原地结营设防。
等他看到了浑身浴血的马万年,忙将其一把拉住,焦急道:“有没有受伤?”
马万年笑道:“谢二叔关心,都是虏贼的血,我没事。”
秦翼明却立刻沉下了脸,“说了多少次,临阵要谨慎再谨慎!你倒好,只知闷头莽冲。若是虏贼在此设伏,你岂不危矣?!”
“二叔,我、我仔细观敌料阵了,见贼有破绽,这才……我往后一定再多加小心!”
秦翼明见他低着头,如同小时候犯了错误的模样,这才展颜,“好了。不过你这次虽有些莽撞,却也歪打正着。
“我方才观敌旌旗,这似乎是何洛会所部的鞑子精锐,赢下这一阵,贼军士气大挫,临汾必定无虞了。
“回头姑母那边,我会给你报首功的。”
他说的姑母便是大名鼎鼎的当今蜀国公,白杆军的缔造者,秦良玉。
……
何洛会心中那个憋屈,自己大军还没来得及动手,就稀里糊涂地被孔希贵的溃兵冲散了。
他身后有数十骑紧追不舍,令他只敢闷头猛逃,直到次日黎明,才总算得以脱身,却已不知跑到了何处。
再说当夜,屯兵临汾城南的鳌拜正在吃宵夜,就听到城东有铳炮及喊杀声,随后又有何洛会手下军官慌忙来报,“巴图鲁大人,我家将军正于南人接战,还请大人出兵增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