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住,等敌军靠近再开枪。”
有葡萄牙军官大声命令着,同时另有几名会汉语的雇佣兵在童以振的队伍中,正帮着指挥他们的弓、铳手。
很快,对岸明军的炮火也开始了还击。
福斯托从那炮声中立刻判断出来,应该是八磅到九磅左右的加农炮,大概有六七门之多。
难怪这些家伙显得如此有底气,他心中嘀咕,原来他们配备了这么多大炮。不过他随后又冷哼道:“但只能打在土垒上的炮弹又有什么用?”
为了防御珠江这段狭窄的水域,他令人将土垒堆了近八尺厚,以八到九磅炮的威力,没有一两天时间根本不可能轰开。
而他这边的火力却能毫无遮拦地覆盖江面上冲过来的敌船,如此对射消耗,最多两三个小时战斗便能结束了。
他又转头命令副官,“发信号吧,让埋伏在两侧的炮船准备出击,最好别让一个敌军上岸。”
“是,长官!”
……
就在东岸的明军开始强渡珠江的十多分钟前,西岸的一片树丛之中,张家玉终于看到时针和分针转至他等待的位置。
他合起怀表装进胸前的口袋,对传令官挥手道:“出发。”
“是!”
他的命令迅速传了下去,随后,九百多名龙卫军士兵一齐悄然动身,朝童以振的防线快速袭去。
等他们走出了一二百步之后,对岸的渡江船只才开始下水,有过了片刻,终于听到了粤军阵地的炮声。
这种极为精确的同时出击的军事行动在明代恐怕还是第一次,要知道,这个时代打仗,前后相差一个时辰都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想当年萨尔浒战役的时候,就是因为几路明军未能同时到达阵地,才给了建虏各个击破的机会。若那时他们也如龙卫军这般给军官标配怀表,辅以适当的战术安排,多路同时夹攻,就单靠人数硬扛,努尔哈赤也绝不是明军的对手。
十来里地对全骡马化的龙卫军来说就是不到二十分钟的事情。
葡萄牙人大炮的火光清晰地标示出了自己的位置,张家玉估算距离已经差不多了,立刻对传令官道:“执行甲字预案。”
“是!”
……
福斯托满意地从硝烟的缝隙中看到珠江正中间各色舟船先后沉入水底,两翼大量的炮船也逐渐形成了合围之势,看来敌军真的是难有一个士兵登上西岸了。
但他总觉得似乎缺了点什么,是什么呢?
他正凝神细思,忽听身后隐约有几声枪响。
搞什么?难道是辎重营的士兵走火了?他皱眉转头看去,却见一名粤军骑兵惊慌失措地抽马跑了过来,声音嘶哑地大喊:“偷袭!有敌军在后侧偷袭!”
怎么可能?!福斯托闻言大惊,所有四千明军都在江对岸,他近几日不惜人力一直紧盯着,敌人哪儿来的兵力偷袭?
他吩咐副官将那传讯的骑兵带到面前,厉声问道:“偷袭的敌军有多少人?”
那骑兵听通译询问,忙道:“天色有些暗,看不太清,似有几百人吧。”
“打的什么旗号?”
“他们旌旗只有蓝底,未见字号。哦,对了,这些人穿得五花八门,却有不少火铳。”
福斯托低头沉思,没有统一军装,旗号又乱,难不成是乱民?
他转身看了眼江中已被炮船围起来的明军渡江船队,看来将其全部歼灭应该只是时间问题了,于是命令副官,“努涅斯,命令我们的人,转身结阵,把这些不开眼的乱民收拾掉。”
他又想起眼下为了抵御明军抢滩,他手下所有雇佣兵几乎都是持火绳枪作战,令长矛手换武器又要浪费不少时间。
他又对努涅斯道:“让童将军拨八百刀盾手和长矛手,在两侧掩护我们的人。”
“是的长官!”
那传令兵刚转身离开,福斯托便忽听到自己阵线后方传来数声惊雷般的巨响,他的脸登时便有些发黑——这分明是六磅左右的加农炮,乱民怎么可能有这种东西。
他顾不得琢磨这些到底是些什么人了,总之身后出现一群装备了大炮的敌军,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他的土垒是用来防御明军渡江的,是以西侧仅有一排供枪手战力的木架,对身后的炮击毫无防御能力。
几发炮弹准确地砸在缩在土垒后面的粤军人群里,整个防御工事里立刻传出一阵鬼哭狼嚎。
好在葡萄牙雇佣兵经验丰富,骤遇炮击却还能冷静以对,到偷袭的明军第二次开炮的时候,他们已勉强组成了五排的火枪方阵。
只是为他们掩护的粤军被吓得趴在地上,好半天才聚起二三百人。
一发炮弹自西侧呼啸而来,正击中了仍在朝江面开火的一门十二磅炮。本托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装填手被轰飞的炮身拍在胸口,内脏从背部喷涌而出,吓得他缓缓转过头去,但清晨昏暗的光线令他只能看到远处不停闪动的炮火。
他立刻扯起嗓子嘶喊道:“步兵,步兵在哪?快掩护我们!”
他的声音提醒了福斯托,放任敌人这般炮击,自己的阵地很快就会垮掉,不用再等童以振的兵了,反正他们也没什么战斗力。
不管身后的是乱民还是什么,总之他们都是群东方人,只要自己的火枪手们冲过去放几轮枪,应该就能将他们打散。
他想到这里,立刻对努涅斯道:“突击敌人的炮兵!快!”
“是,长官!”
随即鼓声和风笛声响起,葡萄牙佣兵们端着火枪齐步向西侧压了过去。两侧负责掩护他们的粤军见状,也只得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等佣兵方阵的背影已有些模糊了,忽有一条哨船从江心拼命摇桨而来,等船靠在岸边,几名水手迅速跳下船来,飞一般跑向粤军阵地,一面挥手高喊。
福斯托皱眉看向一旁的通译,“宋,他们说什么?”
“他们说……江面上那些船里没人……都是些套着军装麻袋……”
福斯托脑袋嗡的一下,难怪自己方才感觉缺了点什么,他这才想了起来——声音!珠江上那些落水的“敌军士兵”竟然没有发出惨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