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类府邸一般都穷不到哪里去,富商与文官的府邸防御不如其他武将府邸强,更是洗劫首选。
将军府之所以固若金汤,很大原因是因为扶鹤霄之前留下的一千影卫,能够周密地护住全府,不仅如此,四周高墙还有的机关暗器,越临近温沿溪住的主院,越是机关重重。
若想要攻破将军府,起码需要四五千叛军,在如此紧要关头何晋纬不可能做这赔本买卖。
禁闭将军府的这几日,吃的都是存粮,新鲜蔬菜日益减少,温沿溪为了家丁安全着想,也没有派人外出购买。
温沿溪坐在主院中捧一碗红皮花生粥,就着腌制的熏肉下饭。
外头战况也不知如何,更不知女儿与儿子是否无虞,那些城中百姓又死去了多少……温沿溪心情沉重,一块熏肉从筷子上滑落,掉在桌面上,云容嬷嬷连忙为她新夹了一块——
温沿溪却摇头,将落在桌面的熏肉夹起来吃完,喝光最后一粒米,叹道:“时局动荡,尚不知以后,多少人填不饱肚子,无妨的。”
忽地——
几百步之外的府外似乎传来隐约的一片惨叫声,听的令人头皮发麻,不少洒扫丫鬟都面色凝重,胆小的更是白着脸。
“外面,可是发生了何事?”温沿溪捻帕压了压唇角。
“想来还是在打仗,没有什么事。”云容嬷嬷眼底极快闪过一抹凝重,低头说道。
温沿溪站起身,朝主院外走去,云容嬷嬷箭步上前,展开双臂拦住温沿溪:“公子与大姑娘说过,不让您走出主院,外面太乱,只有待在主院是安全的。”
“无妨,我就出去看看,不会出府。”
那令人头皮发麻的惨叫声似乎还在耳边回荡,像是抓挠在她心上那般,温沿溪不顾云容嬷嬷阻拦,绕开她刚要跨出主院时,云容嬷嬷竟直接跌坐在地抱住她的腿,宁死不让她出去一步,只是仓促说道:
“外面真的没什么事,夫人何必去看?”
“奶娘在说谎欺骗我。”温沿溪轻轻挥开奶娘抱住她裙摆的手,“奶娘看得住我一时,却不能无时无刻看住我……”
那惨叫声里混杂着女人与孩子的求救哭嚎声,令温沿溪根本无法忽视。
哭声越发凄厉,有女子哭到一半便忽然绝了声音,像是……死了……
有七岁、三岁的男女孩童嚎啕声。
还有男人愤怒的拼杀声,然而这些哭叫嚎啕却都在那些铿铿锵锵的兵器声下逐渐消失。
死的人……越来越多。
云容嬷嬷拦不住温沿溪,温沿溪与扶鹤霄太像了,扶鹤霄若是遇到此等不平之事,也会出手相救。
沉默片刻,云容嬷嬷不再拦她,松了手,朝侍卫讨要了一柄长刀,她提在掌中满眼戒备地守着温沿溪,温沿溪走一步,她走一步,将温沿溪护得跟眼珠子一般,看的温沿溪忍不住轻笑一声,然而笑容却在走出主院,越来越靠近将军府外墙时彻底僵住。
她知道,那些被滥杀的无辜男女老小,就死在一墙之隔的将军府之外。
将军府占地很大,主院地处将军府正中央,离府外很远,隔绝了大部分的杂音,故而她虽能听得见,却听不真切,走出主院时,那些绝望的求救声令温沿溪心头战栗……
温沿溪面容越来越凝重,双手拢在袖中紧攥成全,快走到府门口时,她听见外头有妇人正在苦苦敲门:“里面有人吗?求您救救我们……救、救我们把……”
透过一丝极小的门缝,她看见……
一个挺着高高孕肚的妇人,下身已经见红,左右手还艰难拽着两个几岁的孩提。
叛军杀到此处,见她脖间带着珍珠玉坠,便瞬间眼睛冒光,怒吼道:“交出来!”
“不……不……”孕妇哭得浑身颤抖,摇头道,“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遗物……不行……求求你……”
未等她虚弱地说完求饶之语,叛军便狠狠扇了她一巴掌:“别给脸不要脸,爷能看上你的东西,是你的福气!”说罢,将她身上财物洗劫一空。
温沿溪温柔秀美的脸上浮现出不可遏制的怒意,气得后脑勺嗡嗡作响,她观那夫人似是临产之兆,若这么拖下去,要么难产,要么生在路边极有可能感染……
这就算了,两方军队正打的厉害,将军府门前的长巷便是交战之地,刀剑不长眼,乱飞的利箭射来,恰好射中孕妇前胸,她发出凄厉的惨叫:“啊啊啊!”
她死死牵着的两个孩子约莫一个三岁、一个五岁,无措跌坐着,只知道哭泣。
场面一度混乱起来。
此地是城中繁华之处,附近不少客栈,叛军早将那些客栈洗劫一空,烧杀抢掠奸淫、无恶不作,毕竟何晋玮能在十年之内私囤十五万兵力,并非全部策反的正规军,更多是吸纳的土匪团伙。
这些土匪,能有什么良知?何晋纬想要谋夺天下,却操之过急没有加以约束,从这便失了民心。
被抢劫烧毁的客栈,内里住着的客人便纷纷抱着包袱出逃,此时,街巷附近竟全是滞留在京城的流民……
其中有的是来京城做生意、有的是来逛街、有的来采买东西、有的是游玩……
总之,眼下全都疯了似地四处逃窜。
除此之外,还有一处孤儿院也被烧毁。
内里的孩童全部跑出来,不少孩子被乱箭射死,有两个瘦弱的姑娘正在拼命护着他们:“孩子们,别乱跑,躲到冉姐姐这里来。”
透过那一丝门缝,温沿溪看到街巷乱相,不少死去的孩童妇孺、少年老人……
她心中钝痛,京城多少年未曾发生过这样的惨状了……
相比一墙之外的人间地狱,将军府内还算和平。
温言斐的手攥紧成拳,掌中手帕也被她揉到皱的不成样子,她紧咬着后槽牙,眼底燃着莫名的情绪,在做一个重大决定。
她身后站着不少将军府的家丁丫鬟,眼中也燃着类似的情绪,听着外头的惨叫,纷纷看向温沿溪……
温沿溪说出一句话:“开门。”
云容嬷嬷嘴角不停嗫嚅,担忧至极道:“夫人……若真的开门,外头难民会涌进来,那些人都是天南地北的,不知底细,内里也可能有歹人与小偷,甚至也可能把叛军放进来,一到撕开这个口子,可就止不住了,将军府便不再固若金汤。”
“开门吧,我思虑的很清楚了。”温沿溪那双素来捣药的柔弱手腕,此时用力搭在沉重府门的铁质门闩上,使尽全力——
“既如此。”云容嬷嬷点头道,“我便不劝夫人了,你要做什么,老奴都豁出这条命陪你一起!”
身后家丁丫鬟们闻声一动!
原来,他们方才眼中燃着的,都是对世间惨状的怜悯之情。
温沿溪下令开门,耳房的人便一拥而上,数双手齐齐搭在沉重的贴闩上,“轰”第一声,黑棕沉木的将军府大门缓缓打开,像是给那些人打开一条生路。
那正缝难产的孕妇忽地眼底燃起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