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前边的人抱怨,大约是今天只有一个店员在上班,所以很慢。
他有点后悔了,但排都排了,回头看看,这么点时间里接着自己后边的队伍也长了起来。
烈日当头,冰淇淋店自然是人满为患。
这也就罢了,手机还没网,他这儿很尴尬,后边的酒店,前面的冰淇淋店,他刚好站在两个公共wifi的辐射范围交界处,一个都连不上。
排队没手机玩可真是有点痛苦了。
林从沚晒得头发昏,第一次想念雨天。
人就是这样,接连下雨的时候想要太阳,现在太阳高悬,又想来几片乌云。
“嗡。”
他手机震动了下。有些意外,因为他一直没网来着。低头一看,是因为他手机自动连上了某人的个人热点。
有些记忆被icloud代为保管,即便手机换过,但同步过的云端数据记住了那个热点密码,并且在距离足够近的时候……相连。
他不轻不重地捏着手机。通常情况下,连接个人热点的范围是半径20米左右,也就是说这个人此时此刻距离他至少20米。
周身人们的声音渐渐朦胧,20米内有一段射频信号衔接着他们。
按理说萧经闻应该在婚礼当天过来,即便夏拍结束了,他们还有几场网络拍卖,所以萧经闻应该还是会在屿城多留几天。
但事实是,林从沚此时此刻在塞维利亚的这个冰淇淋店门口,连上了萧经闻的热点。
他四下看了一圈,没看见人。没什么好忌讳的,林从沚觉得萧经闻无论在亚洲还是欧洲,撂在人群里都会很抢眼。
他从不否认自己喜欢帅的,不然当初也不会在雨夜人行道上给他撑那把伞。
没看见人,再看一眼手机,方才那声‘嗡’地进来的消息确实是萧经闻,他发来两个字:回头。
他回头,背后站着的是位姐姐,见他猛然回头,姐姐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
手机又震了下,萧经闻:队尾。
林从沚探出些脑袋——于是在萧经闻的视野里,这天,是晴得吓人的一天,粉色的冰淇淋店招牌上画着的蛋筒冰淇淋好像在散发着凉凉的甜香,阳光下一颗头发微卷的,毛茸茸的脑袋歪着回头看他。
还朝他笑了下。
以前他爱夸林从沚像个洋娃娃,他们艺术生穿衣打扮又不太一样,不是另类的那种不一样,总之就是和萧经闻见过的男人不一样。
现在他在前方不远,晃动着他的发梢,一切都金灿灿的。街侧面的手风琴拉着弗拉明戈风格的曲子,握着氢气球的小女孩跟着音乐跳着俏皮的舞。然后他走了过来。
林从沚排的那个位置已经算比较靠前了,但他看见萧经闻后走去了队尾。
“你不用过来的,快排到你了。”萧经闻说。
林从沚摇摇头:“没事。”
他头发长得挺快,上次剪头发还是去gleam开会,到今天已经遮了半只耳朵。而且他天然卷,耳朵上的头发弯了个弧度上去,要是直发,看上去会更长。
或许是异国他乡,或许是太阳真的烤得人发懵,萧经闻没忍住,手指去勾了下他盖着耳朵的头发。
倏然被人碰了下耳朵,林从沚一绷,迅速躲开,不可思议地看向他:“萧总?管不住手?”
“……”萧经闻悻悻放下手,“不好意思。”
林从沚斜乜他一眼。
下一刻,一道黑影遮下来,是萧经闻把他的鸭舌帽盖在自己脑袋上了。塞维利亚这种地方,夏天最高能有四十几度,萧经闻又摁了摁帽檐,说:“别给晒掉皮了。”
“喔。”林从沚点头。
萧经闻对这方面不是很理解,比如第一次给他送的那朵玫瑰触发了林从沚花粉过敏,第一次去海边约会晒得林从沚差点蜕皮。
他确实不懂这些,最后只总结出,男朋友娇贵,养起来要多注意。
萧经闻今天没再把西装焊身上,简单的一件灰色t恤和牛仔裤。林从沚在旁边低着头玩手机,有了网之后他开始搜索塞维利亚的画展和音乐会。
过两天有个画展。然而他刚点进这条宣传动态,还没点开大图,忽然失去网络连接。
他扭头看向萧经闻,由于身高差距和这个帽檐,他仰着脑袋,对方垂眸看着他。
“你把热点关了?”林从沚难以置信。
“没关。”萧经闻唇角带笑,“改了个密码。”
说完,他直接把手机递给他看,是密码界面。这位33岁的总裁十分幼稚地把密码改成:herewithyou。
here with you,和你在一起。
林从沚看着他屏幕上的这行英文,边打字边问:“你提前这么多天过来,公司没事吗?”
“不管了。”萧经闻说,“留在国内也心不在焉。”
林从沚笑了下,他下单了两张画展的门票,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问了你母亲。”萧经闻说,“刚见过她。”
“刚刚?”林从沚诧异,“在哪儿?”
“那边那个酒吧。”萧经闻指了下。
这母子俩虽不是亲生,但各个方面都很像,比如都是酒蒙子。太阳还没落山就喝酒,林从沚抿了抿唇,‘喔’了声。
终于这漫长的队伍排到了头,林从沚要了个香草冰淇淋加树莓果酱,给萧经闻点了个巧克力饼干碎的,端起便走,跟收银员用西语说了句‘算在他账上’,然后萧经闻掏钱包。
夕阳洒落在老城区,这里的建筑就是阳光的颜色,太阳将落未落时,整个城市像被一个巨大的橘子软糖包裹着。
他们在冰淇淋店外面遮阳伞下的桌子面对面坐,这桌子很小,大抵就是国内咖啡桌那样。所以不可避免地,他们膝盖碰着膝盖。
林从沚今天是鹅黄色t恤和白色短裤,所以他膝盖是直接蹭到萧经闻的牛仔裤。
林从沚虽然不太吃甜食,但他喜欢冰淇淋。五年前他们经常这样在美院附近的某个冰淇淋店里,只不过萧经闻不吃。如今他瞧着萧经闻一勺接着一勺,打趣他:“现在知道冰淇淋的好了。”
“是啊。”萧经闻咽下去,漫不经心地说,“以前少不更事,现在年纪大了,知道冰淇淋的好了。”
林从沚笑笑,没接话。他觉得大约是萧经闻在这里没什么压力,很轻松,表情也带着温和的笑意。
两个人吃完了冰淇淋,坐在这伞下,都没再说话。说不上来是百无聊赖还是放空发呆,就这么看着太阳一点点矮下去,最后沉入穿流城市的河底。
以前的萧经闻常不苟言笑,家庭和工作的压力常让他透不过气,久而久之便压抑着,形成不外露的性格。林从沚则正好相反,因为创作就是艺术家的精神外露。
林从沚盯着他看了良久,看得他都有点不自在了。萧经闻假装咳嗽:“盯着我干什么。”
——虽然他的确在有意地用左半边脸,也就是林从沚以前说过他比较好看的这半边脸朝着他。
“好看,就看看咯。”林从沚直言,“你说那边有个酒吧?”
“啊……”萧经闻愣了下,“有。”
“走吧,去喝点酒。”
萧经闻无声叹气,只能跟着站起来。
傍晚的城市也很漂亮,大家摘掉了墨镜,在古城区的建筑下拍照。下午因为太阳过于毒辣,广场的马车没有出来营业,这时候也听见了哒哒哒的马蹄声。
车轮在砖石地面滚动,耳边充斥着世界各地的不同语言,这种谁都不认识的地方会让人放下一切戒备。
这是个小酒吧,酒保拿出一只冻了很久的杯子,正在给前一位客人做鸡尾酒。
萧经闻想起了什么,走过去跟酒保询问了几句后,给了他一些小费,然后去到了柜台里面。林从沚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他刚坐下,面前的酒保就走开了,随后萧经闻站在他面前。
“怎么?”林从沚问,“在这打工了?”
“……”萧经闻默然看了他一眼,“给你调几杯。”
“喔。”林从沚想起来了,“你加了coco微信。”
coco调的酒让林从沚念念不忘好几年,他总能找到每种酒最合适的比例,但其实coco调酒的方式有点像中餐,每个人做出来都是不同的味道。没有严格的剂量,全凭经验和心情。
酒吧里灯光旖旎,他坐在吧台支着下巴,看萧经闻笨拙又认真的样子,恍惚以为看见了五年前和自己在一起的样子。
那攥了一路的新鲜玫瑰,手心淌下的细红血迹。
萧经闻要了一支冰冻杯,一勺碎冰倒进冰杯,威士忌、红味美思、金酒,挤橙皮,丢入橄榄,推到林从沚面前。
林从沚手没有触杯,反而向前伸了伸。他在酒吧幽幽的彩色灯光下,摸了一圈萧经闻腕表的金属表带。
就在这时候,旁边酒保服务的客人大约是喝嗨了,很奔放地叫那位酒保喂他喝。恰好林从沚分了个眼神过去。
萧经闻会意,端起那杯酒,另一只手反扣住他手腕。上身微倾,探过来,杯口抵入他唇缝,用周围人听不懂的中文说:“张嘴,喝下去。”
第23章
透明的鸡尾酒杯被冷冻过, 杯子上蒙着磨砂一样的冰霜,抵进他唇缝的时候被冰了个狠的。然而随后鸡尾酒倾倒入口,萧经闻的手极稳, 即便他还在抚摸着萧经闻手腕上的那块罗杰杜彼腕表。
第二杯,伏特加,碎冰,青柠汁,少许青梅酒, 柠檬片装饰。
萧经闻又一次喂到他嘴边,这次林从沚仰起头, 半眯着眼看他, 指尖敲了敲他表盘,说:“这块表挺好看的,品味不错啊。”
此话一出,不知触着萧经闻哪根筋了, 他将酒杯一撂, 里边半杯酒晃荡了几个来回。正喝得舒服的林从沚莫名其妙,瞪他。
然而下一秒他气焰消弭,萧经闻直接取下手表, 朝他手里一塞:“这是你给我挑的。”
说得那叫一个咬牙切齿。
林从沚心道不好, 握着表,低头仔细看了眼,还真是。五年前6月22号萧经闻生日那天,刚刚毕业无收入的林从沚看着柜台里这块罗杰杜彼的圆桌骑士看了半晌,叹自己囊中羞涩——那可不羞涩吗, 二百来万的东西,他刚毕业, 又不可能跟他妈妈一张嘴就要二百万。
当时萧经闻直接付钱,说:帮你买了送给我。
这逻辑听起来真是无懈可击。
结果这厢把它给忘了。
12个微雕的圆桌骑士立于12个时间上,当时林从沚是真喜欢啊,他觉得这太适合萧经闻戴。
“不、不好意思……”林从沚捏着这表,有点不敢抬头看他。
“……”萧经闻沉默着。他在吧台里面,只感觉一股浊气憋在胸口,眼睛里盛着太多情绪,气得不行——怎么能忘呢,怎么能忘了呢,还若无其事地夸自己品味好,自己有个屁的品味。
又委屈又气,还憋闷。
萧经闻在吧台下边扫视了一圈,拎出一瓶矿泉水。旁边酒保想提醒这水虽然看上去平平无奇但挺贵的,萧经闻直接从裤兜里掏钱包,把里面几张欧元掏出来递给酒保。酒保错愕了下,收下了。
萧经闻抄起个空杯子,往里面倒了半杯冰,矿泉水加满,自己咕咚咚灌下去。看得林从沚瑟缩了下,这会儿自己说什么都像个渣男,只能先静观其变。
其实这个时候林从沚隐隐萌生出了‘是不是要哄一下’的念头,他偷看了眼萧经闻,自己默默把鸡尾酒挪过来,自己端起来抿了一口,夸赞道:“很好喝,都比coco做的要好喝了。”
心念道:这样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