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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已经很晚了。

裴仲世狠狠擦了一把脸,从沙发上好好坐起时,除了眼眶还微微泛红之外,再看不出其他更多的情绪。他又看了看另一旁的江潮,犹豫着说:“要不,今晚在我这儿休息吧。这儿什么都有,什么毛巾.....他对裴林说:“时间不早了,要不......

裴林轻声打断:“不用了,我还是回我自己那里。”

“哦,....裴仲世局促地说,“那、那行。

江潮适时从餐桌旁起身,扬声说道:“手机的事我帮你问着,平台那边我都留了我的联系方式,有新进展,我随时告诉裴林。他说着,远远地和裴林对了个眼神:“没有手机还是不行,从网上买一个吧,明天送到家里。裴伯伯你明早就在家里等一会儿,我让快递送货上门。裴仲世摆摆手:

“不用,不用了,怎么好意思一直麻烦你呢,小江。

折腾了一整晚,裴林也有些累了。他从沙发上起身,对父亲说:“爸,就交给阿潮吧,我更放心一点.....他本不欲多说,但看到裴仲世略显失落的神情,还是多解释了几句:“习惯了用手机的日子,没有手机在身边,肯定不方便。你还是在家里等着,明天早上拿快递吧。裴仲世自知自己又给儿子惹了麻烦,也不再多说,点了点头,又转过去看着江潮,道:“小江,明天我把钱转给你。江潮说“行”。

夜色实在太晚了,裴林没有开走自己的车。他坐着江潮的车,跟他一起回自己的住处。

回程路上,两人一路无言

回到家里后,裴林沉默地洗好了澡,爬到床上钻进江潮怀里。

他一言不发地抱着江潮,额头抵着他的肩膀。

许久之后,他喃喃问道:“阿潮,你....我应该再信他一次吗?”

江潮思索半晌,开口时却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我开车载他在附近找那网约车时,他很紧张,也很害怕。手机丢了,里面很多重要照片都不见了,他着急得很,偏偏又不敢告诉你,怕你.....江潮说着,低头吻了吻裴林的头发,继续说道:“怕给你添麻烦,也怕你生气。

裴林轻声笑了:“我哪有那么可怕。

“不是这个意思,两回事。”江潮收紧双臂,把裴林整个拢在怀里,低声说道,“我觉得应该是....好不容易能够跟

你好好相处了,偏偏在这时候丢失了一家人的所有回忆。换做是我,我也会紧张,我也会害怕。

裴林没有再回答。他抱着江潮的手臂,用自己的鼻子和眼睛不停蹭着江潮的脸侧,依恋又缠绵。

不知过了多久,裴林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他:

“阿潮,你还记得那天吗?我妈出事的那天。

江潮正在用手指梳着他的头发,听到这话后动作一顿。

“嗯。”江潮低低应了一句,又继续抚着裴林的头发。

他亲眼见证了那一整晚的混乱和悲伤,再没人比他更清楚那段日子裴林是怎样艰难熬过的。

他把裴林抱得更紧,下巴放在他的头顶,手上也在抚着他的背,无声地安慰着。

他本来就不愿意谈论别人的家事,更加不愿意去提裴林的伤痛

然而裴林问过这句话后就没有了下文。他依然安静地窝在江潮怀里,呼吸沉稳,像是已经睡着了。

只是手还紧紧攥着江潮的手指,十分用力。

江潮小心掰开他的手指,摸着他被按出指甲印的柔软手心。

后来,倒是江潮沉不住气了。他开口问道:....她??

裴林轻声“嗯”了一声:“我一直都想她。

江湖有些不敢听了。他沉默着搂紧裴林,无声地叹着气。

裴林不知不觉睡着了,江潮却始终毫无困意。

那年林粒的意外,他作为一个局外人、一个旁观者,尚且觉得事出突然、难以接受,他不敢想象那时的裴林内心究竟承受了多大的痛苦。跟裴林一样,江潮也有把天生的好嗓子,从小到大没缺席过学校的合唱团。

高中时他遇到了林粒,在她的指导下才较为系统地学习了一些发声方式。

林粒这人嘴很直,夸奖和不赞同都直来直往。她夸江潮本钱好,又数落他为什么不早点开始认真学习唱歌,白白浪费天赋。他在裴林的推荐下加入等等后

也和林粒断断续续有着联系。

直到工作后变得忙碌了,联系的频率才慢慢变少。

林粒出事那天是除夕夜。这种重要的节日,电视台是最忙碌的一

江潮忙得脚不挨地,但还是抽空去去了一趟快递他买了个新的保温杯,打算送给装林,装林先前用的那个杯子,前两天忽然坏掉了。一年当中,大概就这一天看电视的人最多,

一点差错都出不得。

他找了个借口说下楼抽烟,连打火机都没带就匆匆离

那时候还不主持春晚,江潮记得很清楚,那一年的节目是春晚前的直通车。

开。找到裴林时,他刚结束了正在直播的节目,正在整理东西。

江潮隔着演播室冲他挥了挥手。

再后面的事情,江潮有些记不清了。他只记得他把刚刚拆开的快递递给裴林,而裴林匆忙地接了个电话就往外冲。他没有接住江潮递过来的杯子。黑色的保温杯夹在两人中间,哗地一声掉在地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再之后....好像就只有在医院时的记忆了。。

他记得裴林就坐在抢救室门口的地上,双手抱着膝盖,头深深地埋在腿上。

过道里,来往的病患很多,几乎每个人都躺在床上,被医护人员推着移动。

那里并无太多人声,安静得让人窒息。

这个医院对面就是一栋老旧的居民楼。居民楼里,健康的人们在欢乐地庆祝这一年终于结束,而一街之隔的对面,不知有多少人在漠然地等待着医生的宣判。这一条窄窄的马路,隔开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期间,江汀听说了这件事,还跑到医院来给弟弟和裴林送了饭

她和母亲在家里包了一点饺子,打算等江潮回家后吃顿团圆饭,却不想听到这样的噩耗。

江潮把江汀送来的饺子放到裴林腿边。他站在裴林身边,头一次感受到了手足无措。

那一晚,林粒的手术一直进行到深夜,结束后又立刻被推入ICU。

ICU不允许陪护,守在外面也无济于事,可裴林不肯走。

他眼眶通红地呆立在外面,手指发着抖。

林粒伤得太严重了,被推进ICU后没多久又进行了一次抢救。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

不远处,指定的烟花燃放地点升起了炫目的眼花,将漆黑的夜空染上五彩的颜色。

时钟的指针悄悄跨过了零点,这一年的除夕夜过去了。

几分钟后,林粒停止了呼吸。

在这个热闹的夜晚,林粒安静地走完了她短暂的一生。

江潮也始终没有离开。

他沉默着跟在裴林身后,看他麻木地去处理

一个又

一个手续。

裴林守了一整晚,也累了一整晚,最后将那些资料交到护士站的时候,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江潮赶紧扶了一把-

而裴林冷淡地挥开了他的手,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裴林的父亲也在他们旁边,他同样下意识地扶住裴林

那混乱的一夜留给江潮最后的印象,是他载裴林回家时,那人在他车上沉默着流泪的样子。

.....管过去多久,这依然是无法愈合的伤口。

那一天的点点滴滴,如今回想起来,也依然能让江潮感同身受。

他依然轻抚着裴林的背,像哄孩子睡觉一样安抚着怀里的人。

而裴林不知不觉也真的睡着了。

这一晚,江潮辗转反侧

他无法评价裴仲世是否还值得信任,只希望在往后的日子里,那人不再让裴林伤心失望。

他会吗?他真的能做到吗?

江潮无从得知。只是他又猛地想起,在今晚帮裴仲世联系司机和平台时,那人似乎喃喃念叨过,那手机里,有他这辈子最宝贵的回忆。但愿.....不会再辜负裴林的期待。

转天早上醒来时,裴林已经重新恢复了元气,淡定得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他也积极地帮着江潮联络各个平台,试图帮裴仲世找回丢失的手机

几天后,有警察联系裴林,说是找到了丢失的手机,请他带着失主过来认领。

裴林匆匆给父亲打了电话,下班后两人一起赶去派出所

“‘捡’手机的人早就找到了,就是鬼迷心窍,见座位上有个钱包,一时迷了心智,捡走了。后来你们一直拨电话,他又害怕紧张,就把手机关了。”警察细细解释道,“图钱,把钱包里的钱‘捡”走了,手机想卖二手,去二手店的路上被我们抓警察念叨着: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天眼遍布各个角落,怎么还有人有这种侥幸心理?别干坏事,干了坏事立刻就会被抓住!裴仲世却连道谢都顾不上,拿过手机仔细检查着。

那手机关机了好些天,重新开机时立刻跳出了电量不足的提示

民警好心借给他充电宝,谁知裴仲世在接通充电线的瞬间就红了眼睛。

那手机屏幕上,就放着他们一家三口的照片

那时他们都还很年轻,裴林大约才上小学。

那么久远的事情,曾经那么....好的一家人。

裴仲世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想要开口道谢,眼泪却先掉了下来

接待他们的民警年轻得很,大约没什么处理类似事件的经验,见状也慌了神。

他想要安慰裴仲世,那人却也听不进太多。

他只是重复地念叨着:.....要是连这个都丢了,我也、我也不想活了.....”

裴林早已悄悄离开大厅,站在门外等着裴仲世

他抬头看看天空,明亮的阳光让他睁不开双眼。

他把裴仲世送回了家,自己开车去了一趟林粒的墓园。

墓碑上,林粒依然笑得温和,半点看不出牙尖嘴利的样子。

他蹲下/身缓慢地擦着没有太多灰尘的墓碑,在心里轻声对林粒说:“妈,我再信他一次....最后

头顶的阳光依然耀眼,刺得他有想要流泪的冲动。

而他睁开双眼,母亲依然在照片中笑得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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