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8

夏天就玩水,每人拿一个铁锹,挖土成坝把壕沟里的水堵住,留泻水口,水也很深的样子。他们便在里面抓鱼洗澡。玩累了,要么去他家睡一会儿,要么去高超家睡一会儿,饿了就到碗架子(装碗的柜子)里去找吃的,没什么好吃的,都是大饼子,他家的大饼子没有高超家的好吃。

老赵家跟高超玩儿的是女孩儿,叫大英,是家里的老大,身下还有三个妹妹。

农村人的思想观念当时还不先进,就是想要个儿子传宗接代,可是生一个是闺女,再生一个又是闺女,最后搬走了,到了别的地方(好像是双阳),到底生了儿子出来。

大英爱领上妹妹来找高超玩儿,也因为大人们去地里干活,没有时间看孩子,所以孩子们凑到一起互相是个照看。玩儿累了,锅里放着妈妈留的大饼子。

计划生育那些年,每年大队里都下来人。小时候看那些人的样子就特别不喜欢,高超不喜欢野蛮霸道的人。

这也没有挡住农村人要孩子的潮流,不只是要儿子,就是生了闺女,嫁了人还能要点彩礼钱呢,况且长大了能帮家里干活。

高超和大英玩的都是简单的游戏,扔口袋,玩嘎啦哈(动物的膝盖骨)之类的。

困了就在炕上睡,渴了外地下(厨房)缸里有凉水,饿了锅里有大饼子。

还能玩摸扑克比大小,他们俩玩的是非常高兴的,也不打架,但是妹妹爬过来滚过去很不讨人喜欢,见什么东西抢什么东西,把扑克都给撕断了。要知道家里一年才买一次扑克,是过年玩的,高超就很生气。但这不是最让人生气的,最让人受不了的是会拉、会尿。农村的炕是土坯铺的,尿不怕,过一会就干了,尿骚味也会慢慢散去。如果是拉的话是很麻烦的,拉在地上去灶坑撮一些灰再撮(收)走,扔了。拉在炕上就只能是用灰撮了,再一遍一遍地刷炕席,刷时还不能倒多了水,倒多了就把炕给淹塌了。所以高超喜欢大英来玩,但不喜欢她的妹妹们。

实在没有生出来儿子,又受不了大队的欺负,她家就偷偷搬走了,走时谁也没有告诉,自然也没告诉高超。等看到她家的房子门窗用坯垒上了的时候,高超才知道她家已经搬走了。虽然年龄很小,还是伤心难受、难过了一阵子,谁还没有个青梅竹马的爱情呢,虽然不懂爱情。

一次在甸子里放鹅时见过她,她是回来看爷爷的,不过高超在叫她“大英”时她已经不想理高超,只是“哎”了一声。或者不认得了,或者其他。

听说她家搬走了之后过得好了,种了稻子,吃了细粮,还喝自来水,而高超穿着背心儿裤衩放鹅而已。

大爷家不好呆,即使去也少,他家又没有和高超一起玩的孩子,最小的孩子是高全,也比高磊还大。去了也就是转个身看看没啥好玩的就走。

园子里倒是有一棵榆树,春天可以撸上一把榆树钱吃,再没有其他可玩的,所以很少去。

最主要的是去了没有人搭理。

再就是广播喇叭下面,可以听一听评书。高超忘了家里的收音机是什么时候买的了,至少那个时候没有,他又特别爱听评书。还因为广播杆子就在奶奶家大门外,就坐在下面的坑里听,要是听累了还能在坑里睡一会儿,打个盹儿,有路过的人、马车把他吵醒了,起来到奶奶家灌点凉水再去下一个地儿。

高超是个十足的小野孩子,但他有家。

奶奶家虽然就两间小矮趴趴的房子,但他们却是全屯子里吃喝最好的。高超的记忆里没见过爷爷奶奶吃过粗粮,都是大米白面的。自己家就没有这么好的伙食。

爸爸是做瓦匠的,每年都在冬天的时候出去找活,会走很远很远。什么牡丹江,白城,鞍山都去过。当时高超不懂,后来知道了爸爸的难,因为你没有目标,根本不知道哪个方向有盖房子的。盖房子的不能就一家两家,得有很多家才够一夏天干的,这路费啥的都要自己出。

爸爸说就在火车上往下面看,哪一带看着富一些,村里有堆着的红砖,就在这附近的站下车,然后徒步挨村去问,合适的就讲好价钱定下来,不行就往下一个地方去问,差不多够干的了,回家来招人。

要几个技工,能垒墙,垒得好的。要力工,力量大,能干活的。还要徒工,教几个徒弟,屯子里有好多人都是爸爸的徒弟。

技工钱给得多,徒工不给钱或者给得少,力工是靠力气吃饭的,工钱比技工少一点。

开春了,领着这些人就走了,如果没有什么急事儿,中间是不回来的,会一直到秋天才回来。

家里就妈妈领着高超和高磊在,农村的活儿特别多,家里又养猪又养牛的,一旦牛跑了,猪跑了,妈妈又追不回来就气得哭,上火时牙还疼,就下狠心说明年不让出去了。可是种地根本不赚钱,刨去送公粮,上缴款还有农业税基本上不剩什么,还真就靠爸爸每年能拿回几百块钱来过日子。

这几百块钱,每年要拿出一百块来给爷爷奶奶养老,剩下的才能自己花。要买米买油盐,柴不用,自己家种地柴火不缺。还有亲戚朋友来借,真正能自己花的也不多,所以生活还是不好,给外人的感觉还不错,可绝对不像爷爷奶奶家,每天都能吃细粮。大多以大饼子、大碴子粥、高粱米饭来做主食,而菜就更是家里有啥吃啥了,就这样还有断顿的时候。

有时候赶上年景不好,比如说旱了或者是涝了,眼见着有可能会减产,爷爷就会拎着麻袋来,要下一年的口粮。因为爷爷的地分给高超家,奶奶的地给了大爷家。这样每年粮食下来了,爷爷就在屋地里用席子(一种窄长的席子)围起的囤子囤上粮,卖了后买大米白面。

那一年就年景不好,爷爷提前在夏天把下一年的粮要走了,而家里留的粮食为了人吃和打猪食的粮,爷爷给幺走了家里就会断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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