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超不懂,就问妈妈:“我和哥的名字是谁起的?”
妈妈眼睛一瞪:“当然是我起的,因为这个还跟你奶打了仗。”
“为啥呀?”
原来哥哥生下来时,奶奶就给起了名字,叫高占奎。妈妈一听这不是土匪名字吗?咱们孩子咋能叫这个名字呢?奶奶的意思是找人给看了,哥哥五行缺土得用土来补,嗯,奎里有两个土嘛。妈妈说,缺土是不假,那就用石头来补,土里石头最硬,那索性就三块石头摞起来叫高磊吧,奶奶一听就生气,不管了,你爱叫啥就叫啥。
等生了高超时,奶奶又凑过来说给高超起名叫高占龙。妈妈说怎么还像胡子名呢,还叫龙。这名字,可不是随便叫的,镇不住,这一辈子都难过好,结果就给他起名叫高超。奶奶气得不行,说非得听她的,不然就撵妈妈回娘家。
回娘家?妈妈的娘家都已经没人了,往哪回,最终平衡了一下,小名叫小龙,大名就叫高超,算是把事情给平息了下来。
妈妈和奶奶算是一对冤家,应该就是冤家,因为不是冤家不聚头么。奶奶巧舌如簧地说服叔叔把侄女娶过来,却不好好对待,总是欺负来欺负去的。末了妈妈质问奶奶为啥对高超和哥哥不好时,奶奶说母贫子不贵,意思是看不上妈妈,就看不上两个孩子,那当初干啥去了,娶儿媳妇就为了娶个冤家吗?
说起这两个名字,妈妈还是非常满意的,经常说要不是给你俩起的名字好能出息人?高超就问妈妈,“那你跟我爸呢,一个叫建国,一个叫玉君。”
“不好啊,这国呀君啊真的都太大,我跟你爸的命都太薄,压不住。你爸要不叫建国,估计就赶不上那股潮流,就能上大学。我要不叫这玉君,命也未必这么苦。”高超想了想,果然爸爸妈妈的命运确实是很多难,是不是真的跟名字有关呢?
后来问妈妈那个口诀是从哪里来的,妈妈说老王家原来有本书叫《玉匣记》。
她看了一些,记住了点儿,高超说,妈你要是懂,为啥不改改名字,改改运势。
妈妈长叹一声,命是生下来就确定了的,哪是说改就能改的?
这一点高超似乎有些相信了。
小学同学有兄弟俩:一个叫甄立君,一个叫甄立国的。
甄立君以前爱唱歌,唱歌就像是念歌词,没有一句在调上。后来知道了自己唱歌并不好听,也就不唱了。可是他不学习,每天总是欺负这个,欺负那个。光串也爱欺负人,但甄立君和光串儿不是一伙的。他自己有一小帮人,没有光串的团伙大,他也打不过光串儿,每次都让光串儿给打哭。光串也欺负高超,甄立君也欺负高超。
光串欺负高超,高超一点办法都没有。他和哥哥的关系不错,哥哥跟他说时,他就满口应承,哥哥也不好意思打他。甄立君欺负高超时,高超就找他哥哥甄立国,也很有意思,他们哥俩在一个班。他们哥俩真是大相径庭,甄立君死活不学习,而甄立国学习是特殊地好。甄立国说话也特别的和气,每次高超找他,说他弟弟又欺负自己了,他就找他弟弟说不要再欺负人了,有空你学学习,你看高超学习多好。他说高超学习好,他学习更好。跟他一个班的小学四年里,他一直都是第一名。他是一个很有特点的人,小时候孩子们朗读课文时都像机关枪似的,而他却掺杂进了个人的情感,各种抑扬顿挫。尤其是朗诵古诗词,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
……
那种声音让高超直起鸡皮疙瘩,可老师喜欢。每次有人听课的时候都要他到前面去领读,为了给老师面子,其他学生也把声音拉长。
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
……
读完之后嘿嘿地笑几声。
在东铁小学一提甄立国,没有不知道的。他就这么优秀,他爸他妈却不喜欢他,喜欢老疙瘩甄立君。因为家里很穷,拿不出学费,甄立国隔段时间就不念回家干活,等过段时间就又来了。学校的意思是,你因为落下了很多,所以就得降级。他很不服输,虽然降了级,可又自学之后又回到原来的班级,相当于跳级。他就这样降级、跳级地念过了小学六年。
等到了初中,他弟弟就死活不念了,家里只供他一个,却也捉襟见肘。好在巴吉垒中学每年有免学费的指标,都会给他免。老师还号召同学们给他捐款,虽然不多,每人几毛、一块的,可也着实帮助了他,让他的初中得以毕业。
他初中学习依然还那么好,各科都好,依然稳居全年级第一名,数学竞赛还全省得了奖,这在一个乡初中是非常少见的。校长专门开了大会表扬他,还奖励他一百块钱的奖金,那时都很羡慕和嫉妒。只可惜上高中时把巴吉垒中学砍掉了,都到伏龙泉高中,他没念几天就退学了。
童年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记录着追逐的场面,记录着笑语和欢声。可确实是飘远了,即使是找回来也不再是原来的样子,要是再出现,只能是在梦中。
童年就像是孩子们逗着猫,牵着狗,眼前还是它们开心地玩耍,动情地奔跑,转眼就早已死去,留下的只是些许的记忆。
童年就像是孩子们骑在马上驰骋,越过那沟壑,跑过那草原,翻过了座座高山,驻足,眼前还是沟壑、草原、座座高山。
童年不再,童年渐远。
高超好像就没有过童年,没有玩具,没有乐趣,没有追忆,连老房子也已经属于他人。试着去找,找不回来了。
一介布衣,谁识?
一介布衣,谁记?
一介布衣,遍地荒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