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姨父12

这活儿可累人了,我们小时候都干过。有边刨边磕打的,也有先刨后磕打的。

边刨边磕打要用小镐(一种短把镐),刨完直接在镐把儿上磕几下,把泥土磕掉,堆成小堆,再套车拉回家烧火。久而久之,小镐的木把就被磨细了,最后都断了,再换个把儿。用大镐(一种长把儿的镐,很重)就是抡足了劲,把茬子刨下来扔到垄沟里,等干透了,有时间再磕打,后面的工作就一样了。小镐适合于苞米,高粱等作物,大镐更适合于大磕。

那年春天风挺大,不太适合于户外干活,所以都在家里呆着,我跟哥哥看书,爸爸妈妈坐炕上唠嗑。突然门一开,表哥和一个人钻进屋里,带进一股子土腥味儿。

那个是他的同学,穿得挺破,却很干净。

表哥问,“二姨,二姨夫,你家茬子刨完没,我找了个同学帮你家刨茬子。”

爸爸懵了一下,说:“没刨完呢,行,去借两把镐去啊,玉君,你准备点饭。”

妈妈就下地拾掇饭,擀面条。等面条煮好了,爸爸也借镐回来了。呵呵,我的天啊,两大盆面条,最后就只剩能有一小碗。

表哥说:“要不我打扫了吧,剩下就坨了”,就捞着吃了。

后来我们细码了一下,好像是十一二碗吧。我们平时只吃两碗的,好大的饭量。

他那个同学也只不过吃了四碗而已。

吃完饭,我跟哥哥也换衣服也准备跟着一起去。

表哥说:“你俩别去了,在家呆着写作业吧!也没那么多镐。”就跟爸爸三个人去地里了,妈妈开始准备晚上的饭。

等天都黑下来了,他们才回来,估计是累坏了。

爸爸边放镐头边说:“本来早就想回来的,他们俩非得要包(liǎo),就都刨完回来的。”

表哥说:“就是,就剩那么点儿不包了对不起吃那么多面条。”说完乐了起来,然后问:“二姨,做好饭没,做啥好吃的了?”

我跟哥哥很惊讶,那块地我知道,好大的一块呢,他们拿的都是小镐,就意味着连刨带磕打了,好厉害!简直崇拜死他们了。

果然是吃得多,有劲。

晚饭早就做好了,妈妈炒了几个菜,无非就是海带炒白菜片,炒土豆丝,也有一个硬菜,妈妈把鸡杀了一只。

爸爸把酒帮克(一种塑料的盛酒器)拿出来说:“喝点酒解解乏儿吧,一下午,累坏了。”

表哥跟他同学谦让了一下,也就喝了。

我跟哥又惊讶了:“啊!学生还喝酒?”

因为都是学生,所以我们也在桌子上陪着,不过我跟哥哥可不喝酒。妈妈在旁边伺候着添菜什么的。其实我们基本上就是边吃边听着,根本也插不上嘴。

表哥他们喝了点酒,小脸上红扑扑的,都挺能说。爸爸就夸他们,其实后来表哥说那个同学学习并不好,是因为不想上课才逃学出来帮刨茬子的。等他们走了爸爸也说,别跟他们学,逃学可不是好学生。

依稀记得,爸爸又讲了他赶上运动没能把书念完的事。这事我和哥哥差不多已经听到基本上能背下来的地步,那同学听完也感慨地说:“我父母的生活也很坎坷。”

哇!这个词用得真是太好了哟!用东北话评价就是:真能拽,拽得我这个听众都脸发烧。

爸爸又夸起来,跟我俩说:“小磊,小龙,你俩听着,好好跟着学学。”

我们连忙“是是是”地回答,巴不得赶快吃,吃完撤桌子。我们头一次感觉吃饭好累,不是吃着累,是陪着累,简直是一种遭罪。那顿饭吃了很久,让我深深地记住了“坎坷”这个词,多年以后记忆犹新。

吃完饭又喝了点茶水,洗洗也就睡了,就住在了我们家。

第二天早上,妈妈把剩饭剩菜热了热,他们吃了点就直接上学去了。

上没上学谁知道?

表哥从什么开始不爱上学的不清楚,就说是有段时间像撞了邪,总是光着膀子四处跑,反正就是不去学校。呆上几天好一些,一去学校就犯病,这样休一段时间,上一段时间,慢慢就彻底回家务农。中间也找大夫给看,看不出个所以然。

还找了跳大神的给搬杆子(一种驱邪术),也见效不大。

每次说起来,爸爸妈妈就惋惜地说:“白瞎了那脑子了!”

后来听说是在学校谈恋爱什么的。又有人说,什么病,都是装的,咋不脱裤子呢?具体不得而知。再后来就娶妻生子。

有一次跟大姐唠嗑,又问起这上事,想求证一下真假,大姐说应该是真的,一个小屁孩子犯病时两三个大人都按不住,哪来的那么大的劲儿?

其实想想,大人按孩子哪敢使太大的力气,那不按坏了?再者表哥个子高,力气也不小。很难说,都过去了,就是白瞎了他的脑子。

我到县里念书时,表哥已经搬到县里住了,虽然住的是别人的房子,但俨然是个县城人。他经人介绍学习了水暖安装,他聪明,没几天就能上手干。后来因为干得好,就自己拉几个人包点活儿,算是个小包工头。

我在学校里吃不好,就去他家里,嫂子就给我煮面条吃。

表哥工地忙,有时回家,也有时不回家。赶上他回来碰面了,他就说:“小龙,你在学校肯定吃不好,你就来这儿,不管吃什么,肯定让你吃饱。”

高考那几天,我都是在他家里住的,吃得好,睡得也舒服。老天照应我,发挥得也不错,圆了我的大学的梦想。

大姨家念书坚持下来的只有老姐――小姑娘蛋儿。初中毕业也没有考上高中,顺理成章地回家种地。如果就这样,后面的故事就会很平淡。事实上不是这样的。

老姐干了半年的活儿突然提出要念书,这也符合她的性格――懒。

相比较而言,学习是舒服的,我一直这样认为。

这件事情无疑像一个小型炸弹扔到了池塘里,波澜?不止!

大姨和大姨父专门捎信儿把出嫁了的大姐,二姐召回来,一起开会。

几天之后,人聚齐了。

为什么这么麻烦呢?这就是东北农村的习气。大姐二姐回来也算是见证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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