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青,这个词对于如今的孩子来说,太陌生了,根本不知道啥意思。
看青,是一个时代的产物。
生产队那会儿,家里不做饭,吃的是大锅饭,大锅饭吃不饱,也只能是饿着。
胆子大的就偷生产队的粮食,抓到就一顿揍,要不就送公社,送县里。可人们是真饿啊,尤其是孩子,大人喝点凉水也能睡着,孩子不行,耳朵听着肚子咕噜咕噜直响,饿得就开始哭。
大人没办法,就只能是出去想办法。所谓的想办法就是偷,社员家不用去,家家都一样,啥也没有,不单是粮食没有,就是茅楼的粪坑也是干干净净。
冬天就捡点苞米叶子用锅烘干了,然后用碾子压,再用细筛子筛出点面面,掺一点苞米面子蒸个饽饽,吃完了拉不出屎,本地人管这叫“结症”。啥结症,不就是堵得拉不出来,憋得肚子疼,疼得嗷嗷直叫唤,再喝芒硝,就开始拉稀。
不管怎么说,可也算是活下来了。
最难过的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也叫烂麦根子,这个时候,新粮没下来,旧粮是一粒也找不见,家家都苦不堪言。胆子大的就打上了地里的青苞米的主意。青苞米能吃吗?粒子还没鼓起来,肯定不行,吃了也是糟蹋东西,可还是那句话,饿呀!
为了看着生产队的地,粮食不受祸害,就组织一些人来看护。这些人就是看青的!
看青的人由生产队长安排,这活儿看似很清闲,整天胳膊夹一把镰刀,这片地走走,那片地逛逛。可是,正常人不愿意干,这是一个得罪人的活。大家都住在一个屯子里,低头不见抬头见,因为大多数都内部结亲,或者就近结亲,所以都能论上点儿亲戚关系。抓到亲戚,你管还是不管?
因此,队长选看青的人,一般都是队里铁面无私的“恶”人,老光棍儿,或是一些没结婚的愣头青更合适。
这些看青的天天特别牛逼,除了队长他最大,就即使是大队来人,公社来人,要是队长不发话,想摘个黄瓜尝尝,那也绝对不好使。所以爷爷高宝昌经常说,“穷人怕得地,得地就装屁。”这里的地也有权利的意思,一个人有了权力,那么他就高高在上。
他们就像是一条条狗,白天睡觉,晚上竖起耳朵听着声音,从风吹庄稼的声音里区分出不一样的声音。
偷掰苞米肯定要小心,看到长得稍微饱满一点的,先是用指甲抠开一点看看,要是真的鼓泡定浆了,就慢慢地掰,先掰断,然后听听附近有没有声音,没有再一点一点儿地扭下来装到袋子里,一定要小心,稍不注意,就可能被看青的抓个现行。
看青的一般不去抓现行,只要一进地里就会刮到苞米叶子,偷青的听见声音就跑了。他会在地的外面等着,只要听见那熟悉的、轻微的“咔”的一声,他就知道有人了,然后就琢磨会从哪个方向出来,就在外面等着,一抓一个准儿。也有几个看青的联合起来的情况,那偷青的就更难脱身了。
不过对付这些看青的也有办法,所谓的办法是看你能不能舍出来。舍什么呢?
当然是女人。男人惧怕看青人手里的镰刀,只能是让家里的老娘们或者闺女去偷。
没被发现最好,如果被发现了,就硬赖,借机往这些老光棍身上靠。你看这些老光棍对付男的行,手里镰刀一挥,铁面无私。可对付老娘们却没有任何办法,男人很少有能对女人下得去手的。当然也有例外,那就看谁倒不倒霉了。
在那个年头,不管是大姑娘、小媳妇儿、还是老娘们,就算是下乡来的知青,在饥饿面前,也没有任何尊严。弄了也就弄了,至少拿回去东西,可以保住全家人的性命。下次倒轻车熟路起来,直接找到看青的先办事儿,办完事儿大大方方地摘下东西就走,还要挑好的摘。
最怕一些不懂事的孩子去偷青,孩子不知道深浅,最容易出事。可偏偏小孩子看着大人偷,感觉自己也行,就三五成群地到地里去掰苞米,摸土豆。小孩子没有大人鸡贼,晚上大人看得严,胆子又小,就大白天去偷。小屁孩子能有啥能力,还没等到地里就让人发现了,看青的也怪,你喊一声吓跑就行了,他还不,非得等这群小孩把土豆抠出来,揣到裤兜里,才大吼一声过来抓。个子大的就四散跑掉了,个子小的吓得屁滚尿流,总有被抓的。
这次被抓的小孩儿是老赵家的,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儿。说是十二了,因为吃不饱,营养不良,个子也长不起来,看着就像是七八岁的样子。看青的是任老二,一个二十五六岁的愣头青,大土龙的人都知道他虎绰绰的,走路直往一侧使劲,眼睛也看不直,说话也半吊子。这种人小孩子都也害怕,更何况人家算是公家人。
看青的也是公家人,至少他们自己这么认为。
老赵家的孩子早就吓得不敢动了,要不怎么说,任老二虎绰绰的,你吓唬吓唬就完了,他把镰刀把儿调了过来,意思是用镰刀把儿打孩子的屁股,可孩子一挣,脖子直接送到了镰刀的刀刃上,一下子就把气管给割断了,不到几分钟孩子就死了。任老二也懵了,别的看青的看见了,赶紧往屯子里跑,告诉队长胡万义,也有人告诉孩子家里。
这孩子的爹叫赵忠,也是个又瘦又小的骨头架子,听到别人说儿子死了,他当时就哭开了,拎着镰刀往出事的地方跑。一起赶到现场的还有八队队长,会计,还有好多人。
赵忠一看儿子躺在地头儿,脸上盖着他的破衣服,他直接就冲任老二去了,哭着喊着要弄死人家。要不怎么说这任老二虎绰绰的,他正蹲在旁边,好多人都指责他,他也很懊恼,但他认为自己是看青的,你偷东西,那就是贼,死了也活该。
当赵忠冲过来时,他还辩解,可当赵忠也拎着镰刀照量说,砍死他。他一下子火气上来了,从旁边捡起镰刀,上去就是一下,嘴里还喊着:“你整死我,我先整死你吧。”只一下,正好砍在赵忠的脖子上,大动脉破了,血一下子就滋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