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家大院(下)50

这生产队的活儿建国是不想干了,他觉得自己跟这种生活格格不入,也结了婚了,也知道男女的事,可就是看不惯这些人这个样儿。

有一天,胡万义兴冲冲地来找建国,说是大队盖砖房,缺个力工,问他去不去。

“啥是力工。”

“就是别人垒砖,你给收收沙泥,差不多就行,别抻着。”

“那我去呀,要是能垒墙就好了。”

“垒墙怕是不行,人家都是成手瓦匠,再说那砖头磨手。”

“行,谢谢老叔。”

“那行,明天你就去吧,大队长也认识你。”

第二天建国没去地里,人们以为他请假了,后来也没去,才知道,建国去大队帮工去了,就都吵吵着说胡万义偏心眼子。

让张宝听见了就骂:“你们管得着了,跟你们有啥关系,仨鼻眼你多出那口气儿,想干仗是不是。”

人们也不吭气儿了。

李作成看建国来了,就知道是胡万义打发来的,迎知青的时候欠建国一个人情,而且建国也会来事,李作成也特别喜欢这个年轻人,就说你去木匠那边去吧,那边轻巧。

“李叔,那个胡队长让我来给瓦匠当力工。”

“力工累停,你先去木匠那边看,能干点啥就干点啥,没活儿就呆着。”

人家为自己好,咱也不能端着,建国就到木匠那边去报到了。

木匠总负责是大土龙的,叫赵万才,建国不愿意来这边,就是因为一个屯子的,怕出点啥矛盾就不好了。

赵万才管这边,其实他啥也不干,都是他的大儿子赵老大管。选料,下料,凿卯,定榫,下柱石,立柱子,定位都弄完了,赵万才象征性地溜溜看看,拿斧子挨着敲一敲,好就没啥说,要是发现问题可要骂人了,连他儿子一块骂,一点情面都不留。

你看赵万才脾气不好,可对建国还是不错的。全屯子就这么一个秀才中的秀才,平时又特别有身份有礼貌,刚开始他还想把老闺女给建国,可寻思了一下老高家根基也就算了。不过就算是真有这事,建国也不能同意,他闺女长得黑不溜秋的丑,还长胡子,看着跟个老爷们的似的。

建国帮着扛个檩子,锯个椽子,让他咋干,他咋干,倒是不出错。刚开始有些生,来回溜达几趟就轻车熟路了,有时凿卯也上去敲几下锤子。

赵万才叼着烟袋看着说:“要不建国你跟我学木匠吧,一年四季都有活,就你这么专,用不上两年就能出徒。”

在东北农村,收徒弟有规矩:三节两寿不给钱。这是过年、五月节、八月节,师傅跟师傅媳妇儿过生日,得人到礼到。平时的还不算,师傅家里有个大事小情,大活小活都得去干,就跟儿子似的。而且出徒之前不给工钱,就因为这,好多徒弟都跟师傅闹掰了。有的师傅不好好教,藏着掖着,目的就是让徒弟能多干几年,多给自己挣几年的钱。

建国其实也想学,毕竟靠这手艺能吃一辈子的饭,但他不敢做主,就说:“我得问我家里头。”

“得,那就趁早别问,你们家呀,哼,算了吧。”说完一边上抽烟去了,弄得建国特别不好意思。

晚上回家时建国问了问大爷和娘,果然是不同意,大爷又开骂:“占便宜没够,还收徒弟,直接教不就得了,还不是想让白扛活,算了一出吧。”

娘也在旁边加罡。

这段时间大爷和娘收敛了许多,只要是没人惹到他们,不再轻易骂人了。不过建国跟玉君也都在陪着小心,一般也不惹他们。

那次的事儿之后,老妹桂兰被吓坏了,总是半夜吓醒,有时还哭,弄得玉君心里也挺不好受的,玉君就是这样一个善良的人,可是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

建国偷偷问玉君:“你看看能学不?要是行就学,不听他们的。”

玉君的意思是:学木匠不只是盖房子,谁家能盖几次房子,盖一撮(cuo)住一辈子,大多数还是做个箱子柜啥的,那玩意儿也不坏,又不怕旧,一辈传一辈。做得最多的就是棺材,哪个屯子一年不死几个到十几个。可那玩意儿阴气太重,忒吓人,别学了,别再招点儿啥玩意儿回来。

建国想想也是,自己的胆儿也不大,看着棺材也怵的慌。就下了决心,要是有机会的话就学瓦匠,盖房子,看着是挺不错的。现在看着都是土坯房,以后估计都得换成砖房。不管是木匠还是瓦匠,其实都是底层的劳动人民,有什么高大尚,都是为了活着而努力。

等第二天就把家里的意思跟赵万才说了,赵万才叹了口气:“我就知道,我跟你说,建国,你听你爸你妈的,这一辈子,算出息不了。”

建国又何尝不知道,可也没有办法呀,父子爷们儿是老天定的,改不了。

赵万才却没有死心,他的意思是你有时间就跟着看看,能学多少是多少。

“啊,那谢谢大爷了。”建国心里清楚,这可是仁至义尽的做法。不明着教,你可以偷着学,这样就不用拜师傅,也就没有那么多的礼节。

赵万才也真是相中了建国这个人了,都说教一个徒弟饿死一个师傅,自己岁

数大了,教了建国就是给自己儿子赵老大找了个冤家,其实他还是觉得建国不能白了他,别的小子靠不住,建国会来事。

建国也下了保证,就算自己学会了也绝对不单干,就给赵老大打下手。

这样的建国谁不稀罕呢,不管做不做得到,话说得好。

这样建国就跟赵万才干木匠活,歇着时又去看垒墙抹墙,赵万才知道这个年轻人专心,啥都想学,也不管他。力工跟不上的时候,建国就一直帮着搬砖,撮泥。

时间一长,建国发现一个问题。技工在垒的时候,每垒一层两层就跳下来端详端详,再用铅坠吊一下线,看直不直。

他就问:“你们干啥呢?”

“在墙上看不出来直不直,等看出来时就得拆了重新返工,要不然墙就倒了。”

“是啊,不能想个别的办法呀,这样太费劲了,一会上去一会下来的。”

“那就得有个人在下面一直给照着(看着),一不留神照不住就歪了,况且还信不住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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