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国也老大不小的,也该成家了,他自己倒是不想。他琢磨着打一辈子光棍算了,就这个家庭,就自己这个样子,别坑害谁家的闺女。
建民倒是对这事儿更上心,他知道建国不结婚,养老的事情就得落在他身上,那是绝对不可以的,就三天两头的过来劝娘给老二说媳妇儿。娘倒是回答得很干脆:“你出钱啊?”噎的建民无趣地走了。还是建民媳妇儿赵家玉玲嘴码子厉害,知道建民挨怼了,也过来说,用手拍着炕沿:“你们可别指着我们养老啊,我们不朝你们要钱就知足吧,我给你们老高家生儿子,按理来说,你该给我再加钱,你们不张罗给老二说媳妇,有你们后悔那一天,我把话撂这儿。”这宝昌跟老太太还真就吃这一套,偷偷地开始托媒人了。
其实最着急解决终身大事的不是建国,而是四闺女桂青,这个心比天高,不知地厚的主儿。屯里人是没人敢要的,长得也不算磕碜,可个子实在太小了,在农村啥活也干不了,谁能要。再者,高家的人矫情出了名,更是不敢招惹。还好有了不知底的城里人梅强接了盘,算是把桂青给出去了,去了一家人的心病。
忙活了一天,根本吃不下饭,黑聋呆到啥时走的?建国不知道,他躺在北炕上呼呼地睡着了。他梦见了宿舍炉子冒烟,熏得心也焦口也干,用手一抹,鼻子眼儿里全是黑灰,又有点尿急,憋得慌,就想去尿尿。
这时老师进来说:“赶快拿枕头往外扇烟,不把烟扇干净了,谁也别上茅楼。”
建国也拿着枕头扇,恍惚间看见了孙婵,她也抱个着枕头,又不是枕头,那是个孩子,她走来说:“这是你的孩子,快抱抱。”
建国说:“你不是跟周铁锁结婚了,孩子怎么可能是我的。”
孙婵说:“周铁锁强奸了我,我能有什么办法,他们家在公社里又有势力,我想回城他们不给我盖章,现在生了孩子就更回不去了。”
忽然孙婵眼里露出凶光:“高建国,你帮我把周铁锁弄死,我就嫁给你,这孩子跟你姓,要不你把他也掐死,我再给你生一个。”
“我不要,我也不干。”
“你不干,那我就弄死你。”说着把孩子往建国手里塞,他忙往后躲。
一转身又看见了柳菲,他想叫住她,可柳菲根本不理,就从身边走过去了,还回头对他狡黠的一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又一转身,王瑞走了过来,搂着他说:
“我们去挂鱼吧。”
“不行啊,现在是冬天,冻着冰呢。”
“没事儿,咱们拿冰镩凿窟窿。”刚说完,脚一滑就直接掉进了水里,水好凉。
他一下子醒了过来,被依然叠着,放在旁边,大爷一高一低地打着呼噜,竟然没有人给他盖上被。
炕洞子有些往外倒烟,一股牛粪味儿,肯定是大爷临睡时把烟囱插关给插上了,可炕洞子里的粪还没有着完。他站起来把烟插关一拽,炕洞里呼的一声又着了起来,果然没着干净。又到外地下尿罐子尿了一大泡尿,才感到轻松很多。坐在炕沿上想了一会儿,怎么会梦到他们。回头把褥子铺了一下,被也摊平,看炕洞子里没了火星,应该是灭了,又把烟插关插上,才躺下又睡了。
等再睡醒时,听见外面有车声,原来是梅强派的车来接亲了。
眼看着天还没有亮,大爷的呼噜还在响,南炕也都没起,但都醒了,嘴里嘟囔着:“这才几点呀,太早了也。”
从大土龙到农安县里有六十多里地,要是坐生产队的马车得半天能到,梅强就说他从县里求个大叶特(拖拉机),不过斗里只能坐两个人,一个驾驶员,另一个座位由新娘子桂青来坐。要是有压轿的,就只能在座位后面蜷着,或者到后面拖车里跟送亲的人一起挨冻。
贴岭窝堡的一家大户,昨天喝完酒就都回去了,宝昌老头想留他们送亲,都摆摆手说:“太远了,冷,让别人去吧。”
宝昌知道他们还记仇呢,虽然最后地都归了集体。可心里还都憋屈着。
你们觉得憋屈,我还成了富农呢,我不憋屈?当时你们哥俩都说句话,说地都各家是各家的,别都记在我的一个人的账上,也不至于有现在,不都是落井下石嘛,没一个好人,这句话连他自己也骂了。不去就不去,爱去不去,没有你们还不做槽子糕了?
可倒是农村人没见过世面,一听拖拉机的动静就都起来了,也可能早就起来在那里等着,因为路太远了,就没有让小孩子上,就这群大人也跟挤豆包似的装满了车。
本来高建民的意思是想让大儿子高德压轿,可是天实在是太冷了,也就算了,他跟媳妇赵玉玲在后面的拖车里跟别人一起挤着,反正都是农村人,习惯了。
建国就在座位后面踡着,咋也比外面暖和点儿。其实也未必暖和啥,这玩意儿就是一个铁壳子,四处透风,司机也是大棉袄,二棉裤,狗皮帽子捂得挺严。
看坐得差不多了,立马按下了喇叭,挂挡就走,因为这玩意儿不好打火,尤其是冬天,他半夜就起来拿柴油,点了破抹布烤车,好不容易把车打着,就不敢熄火,要是熄火打不着那就费了劲了。
农村人的规矩,送亲时父母是不能去的,要有一个家里的小男孩的压轿,男方会给压轿钱,除了高德,家里最小的就是建国了,也只能他去。再者去那边还需要像模像样地嘱咐两句,别的人都是土老帽,几棒子也打不出个屁,让他尥蹶子、骂人还都行,让说句好听的就都不会了。
整个屯子还就属建国文化高,平时也会来事儿,这个任务就交给他了。按理来说这任务要交给叔叔姨姨啥的,可这些人是一个都没到位,也见得宝昌这老两口子的人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