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饭饱的人们在后拖车上没有感觉太冷,捎带着太阳也升起来了,就都舞马长枪地唠着嗑,倒也很快,没一会儿就到了土龙老高家门口,互相说了一声就各自回家了,本来也就是混饭吃的。
建国进了屋,把肉放在外地下,把压轿钱给了娘,娘拆开红纸,里面是五块钱,这已经是非常不错的了,心满意足地撩起黑袄罩,把钱揣在最里面的棉袄兜里,又把烟袋装上烟,吧嗒吧嗒地抽着。寻思了一会儿,突然冒出一句话:“建国,该给你娶媳妇了。”
建国一激灵,怎么听也不太像是好话。“娘,我困了,我睡一觉。”他把四姐夫给的书拿起来,躺在北炕上翻看着。糊了窗户纸的窗户,透光不好,又是冬天,又是北炕,基本上看不清楚,没一会儿他就睡着了。
(二)建国结婚
这地方的名字很土,简直是土得掉了渣儿,叫做大土龙,从字面上解释呢?
便是这里有一条土龙的意思。
传说有那么一年,天上下起了大雨,下得很大很大,而在这之前便是旱得不成样子,这场雨来得是时候,老农民都乐得要跳起来,都争抢站在外面,在雨中淋着。等雨下完了时,云便慢慢地要散去了,可是总有那么一块云不动,人们便都往那里看,正看着,一条很大的龙尾巴便从云中掉了下来,这块云便也快要裂开的样子。
人们都大声地喊着,他们知道,这是由于龙下雨太过于卖力气了,而累得收不回去。可是光叫也没有办法,眼看着那龙一点一点地落了下来,有几片鳞还落到了人家的院子里,说是有簸箕那么大。龙落了下来,到了地上,成了一道很长的黄土岗,说来也怪,这个地方都是蒜拌子土(盐碱地),惟独那一条儿是黄土,看来中国龙是黄色的也是有据可依的了,这是说笑。而这条土龙便成了当地的保护者,这上面长满了树,谁都不去动。树也长得非常的好,附近总是听说这里的树让雷劈过,那里的树让雷劈过,可是这里的树却从没有这样的事儿。这土龙穿过屯子,龙头的位置正是屯子的前面,这个屯儿叫大土龙,而尾巴那边的屯子就叫做小土龙,玉华就嫁到了这个地方叫作小土龙的地方。
小土龙小一些,要比大土龙少了近一半的户。
玉山是一个老实巴交的人,也是正经人家的孩子,家是有些穷,娶媳妇不分穷富,穷人娶穷家女,富人娶富家女罢了。这个年头只要你干,别懒,不可能娶不到媳妇的,有几个像是黑聋家那样的呢?
玉山姓赵,这赵姓在小土龙里可是大户,近乎一半儿的人家都是本家。不知道什么时候,老祖宗丢了,也不知道原来是哪里的,也不去管他了。就在最近的一代找了一个供了起来,农村人信这个,祖宗嘛!总是要有一个的,可惜四清的时候,又都给烧了。
玉华会来事儿,整天缝缝补补的,会把人哄得很高兴。为姑娘时,在家里是很受宠。嫁了之后,一直都是那股勤快劲儿。为姑娘时,长得白白净净的,嫁到了老赵家后,每天也是干活,却没有变黑,还胖了许多,显得很富态,屯里的人便说这个媳妇有福,玉山娶这样的媳妇也有福。
春秋冬夏,年复一年,玉君的年龄也不小了。姐姐出阁后的几年,玉君成了家里的柱石。
老头儿王才、老太太金巧的身子骨是一年不如一年了,这些年也真的把他们累苦了。人家老人都该享福了,可是儿子儿媳妇卡嚓一下都没了,三个小不点都得他们来伺候,有啥办法呢,这是王家的后,还能扔了不成。
老头儿王才的脾气是越来越坏了,老婆子知道他的德性,不理他,他的火就只能往孩子身上发,可国良是老王家的根,不像丫头是外姓人,是舍不得骂的,玉华又出阁了,整个火气都撒在玉君的身上。
其实玉君真是个好孩子,能吃苦,能干活,还爱学习。
“什么,你不愿意?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说话了?小玉君,我告诉你,只要我不死,你就得给我嫁过去,你是要活活气死我啊!”王才大声地喊着,喊完便大口大口地喘气。
玉君也不敢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儿地哭。在这个年月,也只有哭的份儿了。
这个亲事是本家姑姑亲自来提的,这个小脚的老太太,进门便熟练地坐上了炕头,随手把一根长长的烟袋塞进了“地包天”的嘴里,不一会儿,屋里便满是烟。
“二叔啊,我今天来看看,玉君也不小了,也该出阁了,有没有媒人给提啊?要不给我家建国做媳妇吧!”
老头儿没有表态,只是象征地咳了两声。
要说没有给玉君提媒的,那绝对是假话,玉君长得个头不算高,可是长得特别结实,又能干活。别看王才总是夸玉华,可玉华一般只干家里的活,都是炕上的活儿,缝缝补补啦,烧水做饭啦。玉君干的都是外面的活,顶不上男的,也算半个男的。玉华出阁了,不管家里家外的活儿就都落在玉君一个人的身上了。就这样,王才还不满意,天天大呼小叫的,说饭也不好吃了,说缝的衣服也不合身了。
都说人老了怪,其实他是不甘心,他怕,他是怕玉君也嫁人了,这家里人可咋整,金巧眼睛是看不见了,国良根本不会做饭,也不会干活儿,就算是会做饭,也指不上他,整天就知道玩。所以,有提媒的,他就给挡了,能多留几天是几天吧。
“二叔啊,这孩子命苦,我知道,嫁到我们家,肯定能享福。我是她姑,能不对她好吗?姑表亲,亲上亲……”
以后还有好多话,玉君没有听到,她也不想听,这个小脚的女人,着实不讨
人喜欢。可是没有想到的是,这门亲事竟成了。本来玉君想让姐回来劝劝,可是又没有什么理由。一段悲戚的往事便从这里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