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超是真急眼了，从地上捡起一个小土拉砢朝他打过去。那小土砢拉并不大，童睿也没注意，正弯腰抓沙子，距离又不太远，不偏不正地打在了他的头顶上。
他抓了一把沙子站起来刚要再次扬高超，就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头顶淌下来，用另一只手一抹，是血。高超也看见了，血从他的脑瓜顶上淌下来，鲜红鲜红的，他扔下饭盒儿跑上沟沿儿说：“童睿，你的脑袋出血了。”
童睿一见血就哭了起来：“高超，你把我打出血了，呜呜。”
高超也怕见血，也哭了，孩子们都聚了过来。那血一直在流，把衣服都染红了，大家忙说，快用手捂着去卫生所吧。学校隔壁就有一个老大夫，他们先是拥到了他家。
那老大夫正在睡午觉，听见院里吵吵闹闹的，就趴窗户问：“干啥玩意儿？吵吵啥玩意？”
高超赶忙往前走了几步说：“大夫，他脑袋出血了。”说完指了指童睿。
那老头看了一眼说：“去去去，快出去，弄一院子血。”估计他也感觉说话不太好听，“我这儿没有长纱布，整不了，你们去小赵那里吧。”
他所说的小赵就是大队卫生所的赵大夫，一个又矮又白的胖子。
高超觉得他不是没有长纱布，况且也用不着长纱布，他就是嫌人们弄脏了他的院子，而且打扰了他睡午觉。
这大队人马就浩浩荡荡地往小赵那里走，又有一些附近的大人小孩跟过来看热闹，都指指点点地说：“就那个小孩用砖头打的。”
高超眼泪汪汪地反驳：“不是砖头子，就这么大一个小土拉坷。”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大小。
有些大人笑话说：“你看把那小孩给吓得。”
废话，能不害怕吗？第一次见人流了这么多的血，这和鼻子出血可不是一回事儿。
等到了小赵那里，小赵一看这么多人，就说：“你们都出去，这么多人，我咋看？”
人们就都挤在了门外看，看不见的就挤在窗户上看。
小赵对高超说：“你打的？”
“嗯，就这么大一小土拉坷。”高超又用手比划着。
小赵笑了：“你也出去吧，去找你们老师过来。”
一听找老师，高超又哭了，特别怕老师。可是没有办法，看病是要花钱的，高超又没有钱，只能找老师垫。出门刚从人群里挤出来，就看见老师跑了过来。
看样子跑得挺急，辫子一甩一甩的，鼻子尖上有汗。
“咋回事儿？高超。”
“我吃饭，他扬沙子，我就用小土拉坷打了他一下，就出血了。”
“这童睿，净招欠，你也是的。没事啊，别哭了。”
等他们再进去时，小赵已经把童睿的那块儿头发给剃了，把蘸了黄药水的棉花按上去，又撕了几小块胶布粘上，也不出血了。
见老师走了进来就说：“得打针血清，别得破伤风。”
“那打吧，多少钱？”
“两块五。”小赵接过钱又给童睿往胳膊上打了一针。
他疼得呲牙咧嘴的，估计哭过劲儿了，这次竟然没有哭。
老师问童睿：“你往高超饭盒里扬沙子了吗？”
“嗯，我不是故意的。”童睿结结巴巴地边抽答边说。
“还不是故意的，打你也该不多。”
“高超，你也是，不能真打人家呀，说话还不行啊？你看童睿的衣服都整埋汰了，你拿家给洗呀。”
“行，我让我妈给洗。”
“不用，老师，我回家让我妈给洗就行。”童睿说。
“你俩要早这样能打起来吗？高超，明天你跟你妈要两块五毛钱啊。”
“嗯，老师。”
“那我先把童睿送家去，下午咱班放假吧。”因为这个事儿，其他同学放了半天假。
回家高超也没敢跟妈妈说，妈妈也没有问为啥下午放假，还是晚上哥哥放学时跟妈妈说的。
妈妈说：“小龙，吓着了吧，是不是吓破胆了？没事，妈给你两块五，明天你给老师。不害怕啊，没事。”
其实高超不是害怕，他是心疼那两块五毛钱，这不是个小数，能买十根麻花。
老师在送童睿回家时，他妈的意思再要十块钱买件新衣服，让老师给回绝了。
说两小孩闹着玩要啥钱。
童睿在家里呆了一个多星期才来上学，因为头发剪了，大夏天的还戴了个帽子。不是那种平常的绿帽子，是天蓝色的，类似于礼帽的样子，同学们都没有见过，挺好看。
他也感觉挺不好意思，高超也感觉挺难为情，最后还是他先说了话：“高超，我爸不想让我念了，让我跟他学木匠，这学期念完，下学期我就不来了，你跟我一起学木匠不？”
高超听了很吃惊，才几岁就开始学木匠了。“我回家问问我爸。”
等高超回家问时，爸爸说：“学那玩意干啥？好好念书。”
新学期开始时他果然没有来，老师还去他家找了两次，也没来。
小学一二年级老师让用铅笔写字，上了三年级就必须用钢笔，尤其是考试的时候必须用钢笔。小卖店也卖油笔（圆珠笔），老师看得严，不让用，说不练字。
小孩都不爱用钢笔，总是弄得一手钢笔水。尤其是冬天，钢笔囊会冻，到了学校就要把钢笔囊放在嘴里含着，一直到化开，不然写不出来字。
笔就放在文具盒里，那种铁的文具盒，封面印着图画的。每天上学放学时文具盒在书包里的最外层，如果跑时，手就摁住书包文具盒的位置，尽量让它不要甩来甩去。可等打开时发现钢笔水还是从钢笔里甩了出来，洒了一文具盒。有时也会洒到书包里，把书给染了。
有的还要带饭盒，放学时饭盒就空了。一跑的时候，钢笔在文具盒里撞来撞去，勺子在饭盒里撞来撞去，发出一首有高低音的交响乐。对了，还有第三种声音，就是肚子的咕噜声。
那时的钢笔有包尖和散尖的两种，相比较而言，包尖的好使，散尖的不好使，握笔点高，小孩子握不住笔，手就和笔尖的部分有一个亲密的接触，手指上面蓝蓝的是经常的事儿。当然包尖的钢笔贵，散尖的便宜。孩子们还给好钢笔下了一个定义，就是拿在手里比较沉，就是好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