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十几天,小脚的娘从郞牡吐回来了,倒是吃胖了许多。玉君没有提为什么扔下孩子去串门的事儿,只是问了问爷爷怎么样,国良怎么样,媳妇怎么样。
小脚的娘看样子心情挺好,一一地说了说。爷爷王才是越来越老了,每天就是蹲在墙根儿晒太阳,国良两口子还不错,对王才也好,也算是吃喝不愁。玉君知道,所谓的吃喝不愁,是因为青海的老叔每隔一段时间就给汇点钱过来,不然指着老兄弟国良过日子,那是万难。
建国看着娘高兴,就提了分家的事,这一下子戳到了娘的痛处。
“我一回来,你们就张罗分家,这家就呆不下去了?你们分出去,我跟你大爷吃啥?喝啥?你们是想让我们死吗?”
一看她又是这个德性,玉君啥也没说,回北炕了。
建国也不再吱声转身出去了,等了一会儿,再进来时,也直接回北炕了。
小脚的娘一回来,屋里又烟熏火燎起来,玉君又开始咳嗽起来,咳得起不来炕,也做不了饭。
建国做饭不好吃,二姐就抽空来做饭,可也不能天天来,顿顿来,宝昌老头便开始做饭了,没想到这宝昌老头做饭竟然不错。
可这老太太的脾气是越来越大了,又开始动不动地用烟袋锅刨炕沿,骂玉君,骂建国娶回个病秧子,连饭都做不了,还得老人伺候你,说到恨时,牙咬得吱吱地响,狠狠地说,“还不如死了得了。”
这么多年了,建国跟玉君也练出来了,你骂你的,我不吱声,不吱声是不吱声,不等于不生气,那有什么办法呢,一吱声,一还嘴就得打起来,吃亏的永远是他们。
郞牡吐捎来信儿了,爷爷王才不行了,让建国赶快去。
玉君也想回去看看,奶奶死时就因为怀第一个孩子没回去,可就这身子骨根本不行,建国就自己去了。玉君就咿咿地小声在北炕哭,边哭边咳嗽。
娘就坐在南炕骂:“哭啥,哭丧啊?家都让你给哭败了。”
建国去了两天,回来才知道爷爷王才已经死了,已经给发送(出殡)了。还是玉山跟建国给发送的,不同的是这次国良哭得特别厉害,都哭抽了。
玉君知道,国良不争气,爷爷死了,他没主心骨了,可没办法啊,人不可能不死,看这回国良能长进不能。
建国回来的第二天,娘就叫建国:“来,你来南炕来。”
“啥事儿,娘。”
“你们不是要分家吗?分吧,明天一早搬出去吧。”
“啥,娘,你这不是往外撵我们嘛。”
“咋了,你们不老早就要分吗?遂了你们的愿吧,咋了?又不愿意了?晚了!
明天一早就搬啊。”
“你让我们上哪去住啊?”
“你爱上哪儿上哪,跟我们有啥关系。”
“我大爷呢?我找我大爷说说去。”
“你找啥,我说的就算。”
“那还明天早晨干啥,我们现在就搬出去不就行了?”
“那是最好,省着碍眼。”
玉君早就气得大哭起来,咳个不停,孩子也早就大哭起来。
娘大叫着,“滚出去哭去,都给我滚出去,大的嚎小的也嚎,我还没死呢!”
建国气得出来找宝昌老头,正看见宝昌从大哥建民家往回来,刚过壕沟,忙迎上去,“大爷,我娘要分家。”
“哼,不管呐。”
“这让我们住哪儿。”
“爱住哪儿住哪儿,眼不见,心不烦,哼!”
这是一点情面也不留了,建国懵了,怎么办,这家是真不能呆了,虽然早就吵吵分家,可这真要分家,却不知该怎么办,这就是扫地出门的节奏啊!
说是明早搬,可这一晚上不可能呆下去,呆着不就是打一宿的仗么,自己是儿子,爹娘做得再不对,也没有办法,你还能打他们啊?想了想,他去了二姐家,他觉得,大哥建民那里肯定不行,二姐跟二姐夫还能说得进话。
果然,二姐想过来劝劝,二姐夫李财说:“算了吧,就你们家那老人,劝有啥用?
快让玉君搬到这儿住几天,咋办再说。”
气得二姐想跟李财干仗,建国说:“二姐,别怪我二姐夫,他说得没错,你们两口子要再打起来了,我今晚上就得睡露天地,你能看着我们睡柴火垛啊,玉君还病着呢。”
一说病,李财想起来了,“哎,建国,你要不说,我也没寻思,你来住一晚上,明天你还是得搬走,玉君得的是肺结核,传染呢。”
建国一咬牙,“行,就今儿一晚上一宿,明个就搬走。”
自己难,人家也难,都一家子人呢,这要是真传染了别人,自己也过意不去,那可是要命的,二姐,二姐夫能做到这一点就够意思了,自己的亲大哥建民那里,连说都不去说,肯定不行。
他回到家抱着玉君,二姐也跟了过来抱着孩子,李财过来把被褥拿了条绳子拢了拢背了过去。
大爷不在家,小脚的娘就冷眼看着这一切,连二姐跟她打招呼都没吱声。
玉君算是暂时有了个地方呆,建国赶紧去队里找胡万义。
胡万义一听就说:“建国啊,我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天,行了,来队里住吧,就知青原来住的那屋收拾一下,烧点柴火,就能住人。”
打更的赵方是个好人,拿柴火给烧炕,毕竟好多年不住人了,潮。整整烧了一天多,屋里的潮味儿才散干净,建国简单地扫了扫地。看了看,感觉还像是柳菲跟孙婵在这里住的样子,他叹了口气,怎么也想不到能来这里住。
第二天,他借了队里的推车子,把玉君、孩子和行李推了过来。
玉君已经哭过劲儿了,她知道,这是因为爷死了,她再也没有撑腰的了,建国何尝不知道是这个原因,怪就怪自己太软弱,早搬出来就好了,现在是措手不及。
等一搬出来,玉君反而高兴许多,这里不再用看娘和大爷的脸色,不用听难听的话语,也没有烟熏火燎的味道,过了一阶段,玉君感觉好了许多,也能抱得起孩子,也能自己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