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回熊慢行失双亲

“回去再说。”

没有人去问慢行那时发生了什么,所有人都默契的保持沉默,权当这个人没有出现过。这比一切安慰的话,来得更加的有效。所有的安抚,对慢行来说,都会增加委屈的感觉。

我们用欢乐来掩盖悲伤,美其名曰说是为了庆祝师父神功大成,可以轻而易举的瓦解当年让我们束手无策的阵法包围。

就这样,一连庆祝了好几天。直到,慢行他娘,来到了这里。

上一次见慢行他娘的时候,还是好几年前,具体什么时候,我记不得了。我就记得,那个时候,她是满身怨气的离开了,走的时候,还留下几句狠话,伤了慢行的心。

这次过来,慢行他娘看上去平和很多,不像是容易被激怒的样子了。在见到慢行之前,我简单聊了几句,还试着说一些不是那么好听的话,结果是,慢行他娘完全是无动于衷,还是笑吟吟的样子。

奇怪确实是奇怪的,只不过,我也说不上来,不合适的原因是什么,要说不对的话,就还是戴着一串佛珠。娘想见儿子,没什么不对的,我也不能不让。看在慢行的面子上,我也算是比较有礼貌了。

慢行见到他娘之后,没有那么热情,想必是在他爹那里吃了亏,心有余悸。他娘也没有失落的意思,就是保持着张开双臂的姿势,再一次呼唤慢行的名字。

慢行慢慢挪动步子,越走越快,如乳燕投林一般投入了她母亲的怀抱当中。这么多年过去,慢行已经比他娘高出许多了,此时却像小鸟依人一般,回复成童年的状态。

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慢行他娘没有什么恶意。

那就正好在庆祝师父神功大成的横幅上加上庆祝母子团聚的字样,又开一场宴席。

慢行他娘这几年的经历说起来,有些让人唏嘘。玉珍和尚死了之后,他娘心中满是愤懑,就想去找我报仇,然后用所学的佛法,去向慢行证明玉珍和尚才是对的。这么一个身无长物的女人,也没什么谋生的本事,愣是遍访了名山大川,拜了不少的师父。

这些位师父,有正有邪,这都不是慢行他娘在意的,他娘只在意这个人有没有“佛法修为”。正邪不辨的话,那学到的东西,肯定也会有冲突的地方。她就愣是在这几年,靠着自己对于“佛法”的理解,来辨别孰是孰非。

至于这次过来的目的,她也说得很清楚。就是这些年来,已经放下了报仇的执念,认为需要用佛法来感化我们,让我们弃恶从善。

这一点,我并不抗拒。我自认为,我们自称山贼匪徒,是官府的敌人,对百姓来说,可不一定是这样。这几年我们劫富济贫,算是在民众心目中有些地位了。有的时候,还会出手惩治一些为非作歹的官差,还百姓一个公道。

因为这些,我并不觉得我们这一群人是恶的,也就谈不上弃恶从善了,就连诸天神佛当中,也有韦陀这种,不动明王这种……对吧……

所以说,弃恶从善这种话,对我们来说基本是不存在的。慢行他娘才不管我们到底做了什么事,只管质问我,我们是不是在打劫。

我说是啊,然后她就不高兴了,非说要改造我们,让我们单纯的以助人为宗旨,成为一个人人称颂的好门派。

这跟我们的理念还是有一点点不一样的,最大的不同,就是,我们不希望以一个“门派行为”作为本质。

自称门派的话,就少不了江湖上的恩恩怨怨。他们姑且忌惮师父的本事,加上我们还说自己事山贼,他们也就没有说要把我们如何如何对待。我们也不干涉他们,有什么问题他们自己解决,有人说重金请我们去主持公道,我们也都推脱了。

这是一条不归路,我们不可能答应下来。慢行他娘又说,门派不门派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让我们一心向善,不要做伤天害理的事情。

懒得多烦,反正目前山寨里的存粮还够半年,我们也不着急“干活”。就先哄着慢行他娘,等她走了再说。

我哪有办法去跟这种着魔的人多纠缠,能避开就避开。

可苦了慢行了,每天都要跟他娘一起,吃斋念佛。尤其是慢行他娘知道山里还有灵岩寺之后,索性不在这儿住了,拉着慢行就在那里挂单。那里的和尚见慢行他娘心诚,也就没有拒绝。

还没过两天,他们俩就被赶出来了,原因是亵渎佛祖。

我藏住自己的幸灾乐祸,去问他们是怎么回事。慢行摇摇头,没说话,回自己房间去了。他娘一脸不忿,也没有解释,就说灵岩寺的人,信的是邪道,要再去跟他们理论,然后就走了。

这叫个什么事儿,半路出家自学成才的,还寻思跟那群真和尚玩佛理?我懒得管了,去看看慢行,看他是什么说法。

“老三,怎么回事啊。”

“别提了,丢人丢大了。”

“怎么回事儿啊,具体说说,我也得知道我笑话的是什么啊。”

“还不是我娘这几年学的那些歪理……”

好家伙,还真是勇气可嘉啊。寺庙那个敲木鱼的那根棍,我也不知道叫什么,反正就那个东西吧,用的年头太长了,顶上那个锤头松了,不至于掉下来,可也不能视若无睹,方丈就寻思怎么修一下。

慢行他娘可倒好,跟方丈说,那是佛祖觉得他们的心不够诚,他们要做的不是修,而是……跟木鱼菩萨道歉……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这还有木鱼菩萨的事儿呢。

别说我了,方丈也蒙了。慢行说,他娘没打算就此打住,跟方丈开始普及佛理,说万物有灵什么的。万物有灵这种事情跟我说还差不多,方长他老人家可是“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的那种人,跟他说这种话,让我感觉,慢行他娘只有自取其辱着一种可能性。

方丈也是心善,没有说什么不好听的话,就说慢行他娘有慧根,可以做一名在家弟子,随他们研究佛理。说白了,这个话的意思,在我看来,就是说,方丈认为慢行他娘啥都不懂,与其信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如跟他们好好的学点正经的。

我觉得方丈已经算是做得仁至义尽了,挑不出什么毛病。

慢行他娘就是把客气当福气了,还得跟人继续掰扯。说的还是那种不着边际的话,非要让这帮和尚见什么都叫菩萨。最终目标,是把这些和尚给整得跟她自己一样,神经兮兮的,见着光晕,说是佛光,咳嗽一下,说是佛在提醒她心不诚。

我是不懂这方面的东西,只是我觉得,可能佛也没有那么闲,无时无刻都盯着某一个人。普渡众生嘛,一定是有重点的培养,普遍的灌输,只盯着一个人的话……那么,那个人得多有本事,以一己之力,成为佛的代言人?

之后具体的事情,慢行没有说,我也猜得到,肯定是一些让人啼笑皆非的事儿。不得不说,这帮和尚,能忍到现在才把人赶走,算是性格好的了。换做是我,恐怕一天都呆不下去。

小和尚来了,跟我说让我赶紧跟他去一趟,去晚了那边就得打起来了。我这哪敢怠慢,伤了谁都不合适啊,我赶紧跟小和尚一块儿去灵岩寺,看看具体的情况。

怎么说呢,小和尚说的打起来是不至于的,不过,我倒是宁愿他们打起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嘛,打完就知道谁对了。可他们非得比坐禅,这叫个什么比法。

坐禅还不是就坐着就完事儿了,要是那样反而简单了。他们选择了一种有难度的比法,具体就是一边念经,一边打坐,根据日落的时候,最后的阳光照在谁身上,谁就算赢。为什么要用这种比法呢,还不是慢行他娘的意思嘛。

她说,念经的时候,佛会感受到他们的心愿力。最后一缕阳光照在谁身上,就说明谁的心更诚,更能感动佛祖。世间万物都离不开日照,佛更垂青于哪一位,就会多给一点,那就用照耀阳光的时常,来判定谁嬴谁输。

我也不知道这算是个什么比法。

我只能从他们坐的位置来判断。方丈坐在地势略高的地方,身边无遮无拦的,是戏曲阳光最合适的地方。反观慢行他娘,就好像随便找了一个地方坐下,地势不平坦不说,就说边上那棵树,就会耽误不少事儿。

没打起来么,那就没我的事儿了,我就在一边看着就行了,嗑嗑瓜子什么的,也不错。

日落时分,不出意外的,方丈赢了。赢了就赢了呗,还得说道理。

“施主,我们修行之人,也应该顺从天地秩序才对,高的地方,当然会比低的地方,照耀阳光更久才对。心诚是好事,可是只考虑心诚,就可能是坏事了,罔顾天地秩序,只以自己内心的想法为基本,那佛与魔就仅在一念之间了……”

说白了就是说,日月交替之类的这种自然的变化,不会以个人意志为转移。很好理解,并不晦涩。

我觉着这句话没什么毛病,你让三岁小孩过来,问他也是一样的答案。

慢行他娘不乐意了,非要说是灵岩寺的用了什么奸计,屏蔽了佛祖的感知,才导致她输了,而不是她自己没有注意到太阳运行的规则。

说着话,还想起身打一架。和尚都是以和为贵的,怎么会用武力对待一个妇女呢。那就只能躲闪逃跑了,总不能站着挨打吧。

这一出滑稽戏,可真是有意思。我只见到一个拿着树枝的妇女,在追打好几个身强力健的和尚,跑得是满山都是,谁都不得安宁。

怎么办呢?还不得我来。

“小和尚,你叫我过来,就是干这个的啊。”

“阿弥陀佛,施主真有慧根。”

这句话我都听烂了,什么叫慧根,跟你们想法一样就叫有慧根,真是的,小和尚的这副幸灾乐祸的嘴脸,真是欠打。

“好了好了,别打了,有什么事可以好好说嘛。”

慢行他娘哪里肯听我的,又捡了一根树枝,双管齐下。那就只好来硬的咯,上去按住她的双手,把树枝先扔出去,然后点个穴,让她不能动就行了。算了算了,再点一个,让她别说话,听得烦人。

男女授受不亲啊,我们好几个人先拿木棍,给她架进寺里再说,别再受了寒,生了病什么的。

“小和尚啊,我来帮你们的忙,你们管饭吗?”

“管管管,随便吃。”

说是这么说的,只不过都是素菜,寡淡得很。慢行他娘来了之后,逼我们也吃素,我早就吃够了,好不容易瘟神来折磨灵岩寺了,我们才能正大光明的吃肉,已经很不容易了,还让我吃素,那我可不答应。

小和尚不让我走,说有事跟我说,吃完饭告诉我。弄得神神秘秘的,我还不想走了。再将就吃一顿吧,多吃一顿死不了人的。

要不说,这几年我总说自己是废人呢,没了内力之后吧,点穴能控制住人的时间不够了,饭还没吃完,就听见慢行他娘在那儿嚎呢,一边嚎还一边往外跑。

本来还打算说和一下,别闹太大的矛盾。没什么太大的把握,那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强得多吧。这下倒好,直接算是得罪的彻底了。我倒不是怕她报复什么的,就是慢行那里,给得一个交代。

小和尚不是说有事儿找我嘛,我就寻思说听完了之后再回去,然后就耽误了不少时间。

小和尚说,研究那本《君六传》有些心得,说着话就把我拉到他的房间里面去了。拿出那本书给我看,我一眼就看出了差别。小和尚把隐去的那部分的字用红笔串联起来,形成了一个又一个文字。把这本书,还原出了另外一个样子。

这本书,记载的是一个并不复杂的故事。自“天”建立以来,唯一的目的就是恢复周朝的统治。至于之后说的维护天下的和平和稳定,都是不得已的选择。那是因为乱世之下,看似机会颇多,实际上他们要对付的就不止一方势力了,对他们来说,不是一个希望达到的情况。

书里还写到了,明明“天”的武力,可以随时倾覆一个国家,却没有这么做的原因。那是因为像三奇子一样,维护皇权的人,不止一个。具体数量不详,只知道他们分布在各个地方,化身为市井凡人,甚至有可能一个沿街乞讨的乞儿,都是其中之一。

这些人共同的特点是,起码都和三奇子有一样的境界。这一点来说,就是不可能战胜的了。所以这几代的君六都准备豢养私军,不是为了对付宫廷当中的侍卫,而是对付那些不知道在何处隐匿的高人。

至于这些高手是从哪里来的,书里也有猜测。书中说,这些人是历朝历代的帝王所秘密培养的,是维护皇权的最后一条防线。但不是让他们愚忠,而是给了他们足够的自主权,可以让他们选择去侍奉谁作为真命天子。这种规定之下,历朝历代,积攒下了不少这样的人。他们之间未必有什么联系,我们更是无法得知具体情况,连猜测都没有依据。

这是姬延所不能允许出现的,只不过他也没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止。姑且算是有一个方法可以抵抗,那就是“天”当中,只要出现自由境的人,就必须把七成的归元注入到这本特制的书页里。

自由境的话,只能说是可遇不可求,说是多少年出一个,那都应该。好在时间够多,一千六百多年的时间,也够出不少人了。

由于每个人擅长的功法不一样,姬延就研究出了一种可以随意取用他人能力的功法,也就是我所擅长的这一种。只要有了这种功法,就能任意驱动书页当中寄存的归元为自己所用了。

方法也很简单,需要满足两个条件即可。一是,这个要调动归元的人,不可以有内力,也不可以有归元,这一点我是符合的。第二个条件更简单,就是需要有源源不断的内力输入,才可以置换出归元来。

内力我没有,师父、君十三他们可有一大堆,源源不绝的。

这样看来,万事俱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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