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小女孩哭喊声都是小小的,往前追了几步，被林代明回头瞪了一眼，又不敢动了,只小小声继续哭。
她不追了,林代明走得头也不回。大步流星的,几个迈步就已经走出去老远,再走可就要跑到外村去了。
“哎，怎么回事？女儿他不要了！”
“这种人，利用女儿骗吃骗喝，又让女儿去偷东西，如今被赶走,怎么可能带上女儿这个累赘哦。”
“那怎么办？”
村民议论纷纷的，但都没去追林代明，只是把目光都落在了村长身上。村长顿时头疼,村里事情一大堆,又冒出个小女孩，去把人追回来，那怎么可能？!
有村民提议说：“这应该逃难的那些人管吧,毕竟是林代明是他们的人。”
逃难的人群里，看他们神情显然就有被刚才林代明的话煽动的。他们吃不饱如今还得了病，又没地方去，必须挤在一起等死。这会儿听到还要逼他们白养一个小孩,顿时动摇得更厉害了。
当然也不是都被煽动的，没被煽动的,也都是别开脸去。自己都养不活,怎么养别人的孩子？
徐高是个清醒的,马上苦笑着卖惨说：“我们这些人,自己都尚且不能温饱，怎么养一个孩子啊！这孩子推给我们，还不如赶她出村，让她找他爸去更靠谱。”
赶她出村找她爸，那就是让她送死！
“那怎么办？”
说来说去，话题又回来了。这么几句话的功夫，那林代明跟长翅膀似地，已经在出村的路上都看不到人了。
刚才没狠心赶，这也赶不了啊，一个几岁的小女孩，能让她一个人走么！
村长挠了挠乱糟糟、虬结成团的头发，望向了莫朝夕，还没等他开口，唐秋先挡在了前头，直接炸了：“村长，让苦主养，没这样的道理吧。”
村长也烦，态度不好：“让谁养，都没那么的道理。”但到底是没说，让莫朝夕养着小姑娘。
村民也跟着沉默了，以前日子好的时候，尚且没人愿意白养，何况现在！逃难的人他们更没能力养。
本来是来找莫朝夕的，这又出事，一下子口不择言，村长也实在没办法让莫朝夕再帮着想想安排小女孩的去处，只能硬邦邦说：“一会儿，想让小孩跟我回村委，到时候我们村委再商量个章程出来，一个小孩总归不能饿死。”
“那要是一直想不到办法呢？”有那较真的村民生怕到时候没办法，要从村里公中出钱养这小孩。
也有其他村民想到了，万一这些逃难的人看了小女孩的先例，想着自己养不活，都把孩子往村里丢，耍无赖怎么办呢？
村长硬邦邦地说：“放心，不会让你们养！不行，就我养着！”
村民这才闭嘴了，虽然知道村长说的是气话，但总归是说了这话，不会让村民再出钱出力了吧。
这些破烂事搞完，日头已经很高了。他们刚才商议着商议着，都本能从路边往大柿子树的阴凉下撤了。站在树叶底下好歹也能凉快不少，可惜一个个的还是汗流浃背。再不回去要脱水了，于是村民都纷纷招呼一声，预备散了。
没曾想他们刚准备走，就见着一辆面包车打头，后头跟着好几辆车过来，看车牌很熟悉，是之前去江城的那一拨人。
于是要走的村民全都又站定了，等着他们车开过来。有那好事的还主动凑到路边去招手，招呼说：“我们村长在这呢，你们怎么去这么久，才回来啊？”
“叔，是我们回来了。”车里副驾驶探出一个汉子的脑袋，招呼了一声，但看神情不像是因为回来了高兴的样子。
村长在这，他缩回头去招呼司机将车就停到了大柿子树。幸好大柿子树下的空地比较大，便是停了两辆大卡车，他们这三无辆车也能停下。
这打头的面包车司机率先跳下了车，紧跟着后头车里的人也都下了车，果然是之前去江城的人，从面包车里还下来个人——外村村长。
他们迅速聚集过来。
“村长、叔、莫老板、小唐秋啊。我们回来了。”几人纷纷打了招呼。
外村村长对溪山村村长说：“老姚啊，外头出大事了！我们那也出大事了！瘟疫啊，是瘟疫来了！”
不等溪山村村长说话，莫朝夕先皱眉开口问说：“瘟疫？你们从江城来，是江城那边已经证实了，是瘟疫吗？什么症状的？”
那个面包车司机点了点头说：“莫老板，是的。不止是江城，从江城到咱们这村子一路过来，全都被瘟疫感染了。那些专家说是尸体在河流里泡着，没有及时清理，污染了河流。并且这是一种新型病毒，暂时没有药物。江城更严重，已经死了不少人。”
“原本因为咱们省的最大粮库在江城，所以我们刚到江城的时候听说省里预备迁移到江城来，但因为瘟疫的问题，江城已经决定举城迁往省城了。”
“瘟疫的具体症状，我跟外村村长也核对过。就是碰到了喝水，喝了或者洗了，摸了，就会长成片的红点点。人和人之间不会传染，但唯一的传染源就是河流水。外村发生了很多这种的病例……”
他望向村长询问，“村长，咱们村……”
村长冲他还有外村村长点了点头，但这些他不是很关系，他刚好像听到没药，怎么会没药呢。
“你刚说没有药？江城也没办法么？他们去省里了，省里有办法嘛？”
其他回来的人帮着回答说：“没有。说是刚开始以为是过敏，于是用了抗过敏的药，有好一点，但是很多人不知道继续碰溪水，然后药就没用了。反正那红点点会生长，刚开始碰了，就是那地方有，后面就会慢慢全身都长满。人是被活活痒死的，止痒的药有用，但效果很小很小，没等药起效，他们自己就已经先挠死自己了。”
“专家倒是一直在研究，但是之前的大灾，让很多仪器都毁了，进城很慢，可人却一直在死。水，又不能不喝不用，暂时省城那边联系上了，说没事，所以全部都要迁移过去。”
“那得病的人怎么办？也跟着过去吗？人和人不会传染，应该可以一起过去吧？”
“是可以。说没传染，也是专家说的，可很多人说自己没有碰过水，但也得病了。根本不知道怎么得的，就知道他们身边有人得……”
还没等这人说完呢，聚在一起的村民纷纷迅速散开，远离了唐爸。
唐爸这会儿裤腿还挽着呢，他腿上的红点，大家伙可都看着的。
因为一下子散开的距离有点远，大柿子树都要遮盖不到了，但他们宁可被晒着，用衣服罩住脑袋，也不愿意多往这边靠近一点。很多村民，反应过来，直接绕着他们跑到了上头，也有柿子树能遮着。
众人的反应，唐爸一下子成了焦点。那人默默往后退了几步，如今站在唐爸身边的也就剩下他们这些人，便是时候头来的莫爸莫妈都远远避开了，还用手捂住口鼻，跟生怕沾惹上什么脏东西似地。
莫爷爷一个眼刀就过去了，莫爸还连连拱手求饶，低声说：“爸，你不怕，可我怕死啊。要不，你们今后还是想去他们家住着吧，咱们分开住。我们夫妻两个住咱们自己家。”
这么一会儿竟然连这都盘算好了。
莫朝夕不惯着他们冷冷说：“那是我的房子，我跟爷爷奶奶住，你们不想住，怕死，你们自己找地方住去，我不管。”
“什么你的房子，我们可是你爸妈。”莫妈不乐意了，横眉冷对的。
莫朝夕压根懒得多给一个眼神，拍了拍莫爷爷、莫奶奶的肩膀，又看顾着给了唐秋一个眼神，宽慰他不用太急。
唐秋也知道这会儿着急也没用，倒不如多问些情况才好：“那那些得病的人要怎么办？不让去省城嘛？”
“嗨。”
另一个人摆摆手说，“说什么呢。可以去，但是据说省城那边正在分区呢，得病的人在没治好前需要留在分好的区里，不能外出，直到专家找到解决办法为之。”
面包车司机点头说：“是。我们回来还有一个事情要通知，就是江城那边现在还没走，通知说给下面的村镇5天时间，5天时间能赶到江城的，那就一起去省城。要是赶不到的，那就咱们他们分不出人手来管了，需要自救。”
“江城所有的粮食也会带走！”
5天？
要是以前，江城下面就算是最远的村镇都不需要5天，近的随便几个小时就到了，远的也就十多个小时。但现在可不一样，便是他们这种不算近，但也不算最远的村子，要去江城，开车都要七八个小时。但这情况，又有多少人能开得起车？
“啊？那咱们村去不去啊？”
村民一下子就炸开了锅。
村里有传染病啊，不走被传染了就是死。但是去了那边，没有土地可怎么活？还有他们要怎么去？
大家都在哄哄讨论着，发表自己的意见，心里慌乱得厉害，很想有人能拿出让自己脑子清楚的主意来。但这都是村民，哪里能有什么很大的主意，何况这选择不是生就是死的事，谁敢胡乱出主意的？
于是讨论更热烈了。
莫朝夕拍了拍唐秋，跟其他人一起交代说：“既然抗过敏药还有止痒的药都有一些效果，咱们先赶紧回去让唐爸把药给吃了。”
唐秋吸了下鼻子点头说：“是，咱们手里好在还有药，不用省着，就是都给爸吃了都行。爸现在病情比较轻微，能控制住再说。”
其他人都没意见。外公本来是觉得拿药救人是好事，但听说吃药都没得救，何况女婿还病着，说不定药都不够，也就不提了。
唐爸想了想说：“咱们门前那块地边上，也就是去幺叔老房子那边上不是有个小屋子，去那弄张床，我一个人住那，不能跟你们住在一起。”
“不用！”唐舅舅不同意，“咱们都站一起那么久了，要是有事……”
唐爸坚持说：“听我的。专家都不知道怎么传染的，我住那边，不能传染你们。你们记得给我送饭就行，放门口。”
外公说：“听他的。”
大家长都发话了，他们也只能答应，唐妈有些难受，但什么话到嘴边又都说不出来只说：“给你收拾点东西带过去，那屋子没窗不透气，扇子多带几把，带上凳子，坐在屋子门口也好。”
这些事就之后再说吧。
他们要走，村长想都没想就喊住了莫朝夕，莫朝夕冷淡说：“他们这些人从江城回来了，他们都是开着车回来的，村长要救人，让他们去也行。我车上都是东西，不方便。就算把东西搬出来放家里，那更不行。家里老的老，没用的没用，我走了，谁顾着我那家里？到时候回来能不能给我剩下个屋子？”
“何况，我那是卡车，耗油很厉害，别说去省城，就是去江城，我的油都不一定够，到时候停在半路上，那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
“我是其他地方来的，不比你们组祖祖辈辈在村里的，家底厚实。我承包的地，也就唐秋外公一个人种，唐秋帮着也就不到几个月的时间，我总归要为之后想想。光景不好，还不知道能不能种出东西来，只能继续种地，能收一点是一点。”
“还有，村长也别盯着我手里的药了，我没药。之前回来第一时间就给村医了，我现在手里就一盒感冒药、一盒胃药，想着怕家里老人不适应村里生活，留下保命的。你不信也没用！”
回来的人还有外村村长都不懂了，之前莫朝夕看着虽然不热情，但很会担事，怎么今儿说话这么戳心呢？！外村村长扫了溪山村村长一眼，心里嘀咕怕不是这个老小子不长心，把人给“欺负”了吧！
嘶！外村村长手痒，想打人了！
外公、唐舅舅他们的脸色也都不好，莫朝夕这话不仅仅是说给村长、村民听的，也是说给他们听的。他把他们当自己人，外公呢？办的这都是些什么破事！
村长张了张嘴，简直是有口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