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问问看能不能在您这打工抵债。”赵琪艾说得有些别扭。
她知道自己此举属于变相耍无赖行为,因此话音刚落就连忙接上,“当然只是这一段时间!等我找到工作立马努力赚钱,只是觉得一天天什么都不做,心有些难安。”
而最主要是,楚沉瑜已经帮过她太多,她实在想不出要怎么报答她的恩情。
楚沉瑜细长食指漫不经心地点着额角,眸子微眯,似在思量她的自身价值。
燕峥正在给橙子削皮,闻言动作滞了滞,练成线的果皮猝然断裂,掉在茶几上。
他唇线抿薄,须臾,用刀挑起将其扔进垃圾桶。
“你真心想帮忙,也可以。”
刀尖一抖,燕峥低头看向划破口子溢出鲜血的指腹,眉头都没皱一下,抽过纸巾随意擦干净。
青年声线冷淡,话语却如利刺割穿他伪装淡定的表皮,露出内里缓慢腐烂的筋肉。
一个橙子半边削得平整,半边削得坑坑洼洼。
燕峥有些恶意的想,她怎么就能理所当然毫无戒心打随便答应别人的请求呢?她难道就看不出赵琪艾眼睛里泄露的仰慕与情愫,她学不会拒绝吗?
但他也只能想想,质问,他说不出口。
身体里所有滋生的欲念如同藤蔓将他缠绕束缚,在他心口结出两朵代表罪恶和欲望的花,无论采哪朵,另一朵必定枯萎。
枯叶落花像刀片,将他的选择神经寸寸凌迟,逼得他畏惧起选择。
楚沉瑜敏锐察觉到身边人情绪不对劲,相处久之后的条件反射,她放下交叠的双腿,弯身打开抽屉,边翻东西边淡声道:“忙完南江的事情我会回上京,陈左怀会跟我一起。”
“我的修复店差一个家政,你可以暂时顶替这个职位,顺便照顾陈左怀。”
至于她自己,只字未提。
从满抽屉药里找出消毒药水跟创口贴,她状似无意地摆到茶几面,屈指轻扣两声,在燕峥寻声看向她时,点了点药水,示意他用。
准备扔掉橙子削第二个的燕峥微微一愣。
赵琪艾没留意到他们的动静,仍沉浸在楚沉瑜同意她跟着他们身边的喜悦上,她笑容扩大:“可以,我可以的。反正南江遍地都是熟人,我早就不想待了。”
楚沉瑜淡淡嗯了一声:“每个月工资按市价开,月休四天,同意今晚签合同。”
赵琪艾:“好的!”
上京家政每个月平均工资多少她不太清楚,但南江这边基本五位数一开头,而以青年的财力,给她的工资只会高,不会低。
楚沉瑜点头:“辞职提前一周说。”
“会的,”赵琪艾站起身,朝青年深深鞠躬,语气里带着哽咽与激动:“谢谢您愿意帮我。”
“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人。”
楚沉瑜并未承下这份感谢,眼角余光瞥见燕峥倒药水洗伤口时倒多,直接怼满掌心,弄得哪里都湿了。
她蹙起眉,将药水瓶抽走。
接着转向赵琪艾,继续道:“我从不亏待野心家。”
赵琪艾眼神瞬间变得困惑,随即想到什么,浑身一激灵。
自以为隐藏的很好,却不料青年早已看穿她阴暗的灵魂。
“...我知道了,”她抿了抿唇,左手按住颤抖地右手,“还是谢谢您,——能懂我。”
赵琪艾被青年戳穿内心后,整个人逐渐坐立不安,没多久就起身告辞。
楚沉瑜只淡声回一句“慢走不送”。
门关上,她立即转头,对上眼巴巴盯着她看的燕峥,面无表情道:“手。”
燕峥指尖微顿,到底没看过心底想要亲近她的念头,伸出沾满药水跟血的手。
楚沉瑜额角突突地跳了跳。
“你有自残倾向,也别用水果刀。”她没好气地拽过他手腕,将手放到膝盖上展开,觉得位置有点低,随手抓来一个抱枕垫在底部。
就她跟赵琪艾几分钟说话时间里,燕峥把五个指头割得横七竖八,血从指缝流到地板,汇聚成小溪向蛛网般蔓延。
燕峥长睫低敛,沉默地看着她将他手指细致分开擦拭,血跟药染脏她最爱用的抱枕也无所谓。
“下次注意,嘶——”他小小声抽气。
楚沉瑜把棉签用力摁在他伤口上,顿时挤出新的血,而燕峥终于感觉到疼痛般,皱起好看的眉。
“闭嘴,吵得我耳朵疼。”
她语调冰冷地训斥一句,重新从抽屉拿一瓶消毒药水,用棉签沾湿轻柔涂抹。
燕峥眼尾不自觉垂下,嘴巴闭得紧实,保证不发出任何声音。
楚沉瑜意味不明地啧声,抬头瞥见他因隐忍变得泛红的眼尾,瑰丽深暗的蓝眸里此刻浮现几分委屈神色,额前不知何时翘起的呆毛无精打采地耸拉着。
像只被主人欺负狠随后抛弃的大狗狗,可怜又隐忍。
她嘴角抽了抽,将纱布绕过他掌心掰开指缝裹进去,完工后一拍他脑门,“装可怜有用吗?”
燕峥被打得懵圈,闻言下意识摇头。
当然没用,她软硬不吃。
“那你哭什么?”楚沉瑜把用过的东西倒进垃圾桶,起身去洗漱间。
燕峥迷茫地停顿片刻,眼珠子缓缓转动。
下一秒,宛如火星炸裂般尖锐的痛感从脑海里传来,胡乱搅动着陷入自我臆想的大脑,即将丢失的理智却从乱中回归。
原来从刚刚开始,他就已经发病。
连他自己都未曾注意,楚沉瑜却感知到了。
燕峥用完好无损的手腕撑住沙发站起来,跌跌撞撞向洗漱间走去。
不知道为什么,他此刻非常想抱楚沉瑜,或者看看她,哪怕是隔着透明阂层,他也想间她一眼。
楚沉瑜搓泡泡清洗手上药水,突然背后伸来一双手臂将她紧紧抱住,力道微微收起,扣着她的腰似要勒断。
“燕峥?”她皱眉淡声问。
燕峥没有回答。
略微坚硬的发丝轻扫过肩窝痒痒肉,楚沉瑜迅速冲干净掌心泡泡,抬起湿漉漉地手指推了推他贴在脸侧的脑袋:“难受?我送你去医院?”
毕竟是给了七十亿的大老板,应该享有特殊照顾。
燕峥终于舍得回应,埋首她颈窝亲昵蹭蹭,嘶哑着声音道:“不用,一会就好。”
楚沉瑜顿时毫无感情地“哦”一声。
阂层自中间碎裂出密缝,他好似听见欲望之花盛开的清响。
主宰平衡的天秤隐约偏离。
两人在洗手间相拥了起码三分钟,楚沉瑜身体条件差劲,忍受不住此处过于潮湿冰凉的环境,戳着燕峥手背提议:“你要抱能不能回房?我还有工作。”
只要不是推开,燕峥没什么好拒绝。
楚沉瑜握住他手腕走出洗漱间,她把客厅的平板跟笔记本抱进屋,让燕峥先躺进床,再迈开长腿跨过他窝进里面。
“空调调高点。”
自从前几天顶着一头湿发出门后,她身体一直处于低烧状态,不至于耽误日常生活,就是觉得冷。
燕峥听话地调高空调温度,屁股慢吞吞挪动靠近她,而后指向她暂时闲置的平板电脑,淡声问:“我能用吗?”
“可以。”楚沉瑜敲着键盘,链接蓝牙耳机。
燕峥便把平板抱走,没设锁,直接划开到主界面。
左上角鲜明的微信图标挂着99+的红点,他目光略过,找到界面里的枪战游戏点开。
与此同时,顶端跳跃出一条新的信息,来自名为楚梁哲的联系人。
“楚沉瑜,”燕峥将能看到的话念给青年听,“他说,你要的东西他都放到你位置上了。”
安迪把轻薄快递袋摆到总裁助理的办公桌面中间,写上“贵重物品,误拿”的便签贴在旁边,而后拍照发给楚助。
言笙路过秘书办,见状问:“你在干什么?”
“啊呀,”安迪被他突然出声吓一跳,手抖按错了表情包,转身见问她的人是言大总裁,忙不迭扬起职业性微笑,“是总公司寄来给楚助的快递,前台拜托我拿进来给他。”
原本需要本人签收,然而楚沉瑜连着几天请假,上班时间暂时未知,快递的又是贵重品,前台怕被人拿走或偷走,便让安迪拿进公司存在楚沉瑜工位。
言笙眯了眯眼,视线停在那份薄薄快递袋上几秒,随即没什么情绪地开口:“知道了,去忙吧。”
安迪:“好的好的,言总再见。”
言笙静静凝视着快递,虽不清楚内里是什么东西,但总公司发件,必定有问题。
他看了一会,琢磨不出到底是什么,摸出手机有心想问问楚沉瑜,却在指尖敲落第一个字时停住。
楚沉瑜收到快递,他干嘛要关心?
言笙意识到自己行为返场,瞬间脸色沉,轻哼一声,冷漠着脸离开青年工位。
躲在门口瞧瞧看八卦的安迪好奇地眨眼。
言总怎么突然傲娇起来了?
......
夕阳沉落,夜幕降临。
大楼层层灯光亮起,恍若点缀暮色的城市繁星。
楚沉瑜陪燕峥睡了整个下午,到晚上才有空来公司拿东西。
五十九楼最晚也要凌晨两点才关灯,时常有同事加班到隔天,因此她到时公司依旧热闹,设计部甚至在茶水间凑起烧烤。
言笙对待工作态度严谨,完成工作后的时间却并不多管。
安迪拿着肥牛串咬一口,香得疯狂分泌口水,想再去拿一串,碰巧就看见休息日出现在公司的青年。
“楚助楚助!”她连忙冲楚沉瑜挥舞手中空串,“你怎么来啦?”
楚沉瑜闻到空气中辛辣的孜然跟辣椒味,鼻尖不易察觉地皱了皱,轻声道:“来拿快递。”
“哦哦,”安迪霎时了然,“那你快去吧,我放你办公桌了,拿完过来吃烧烤啊!”
楚沉瑜嘴角浅浅勾起:“好。”
她同其余同事打招呼,径直往工位走去。
未开封的快递袋安静等待她的到来。
楚沉瑜徒手撕开封口,从内抽出两个蜡封的文件袋,叠在上面的稍微厚一些,她拆开,透明塑封背后的白纸印着几个大字——股份转让协议书。
指尖慢条斯理地划过这几个字,她随后翻开,果然看见已经盖好的各种公章,以及楚梁哲的个人私章。
明码叫价,经过双方协商,楚氏珠宝有限公司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在法律见证下,合理转让给楚沉瑜。
只要她签字,这份合同当即生效。
楚沉瑜抽过签字笔,利落签名。
合同她已经看过,楚梁哲不敢在她面前玩心眼,否则她能当场翻脸将他咬死。
股份转让协议书签完,另一份则是要求里的职位提拔书跟矿脉项目任命书。
通过几乎印透纸张的公章印子,楚沉瑜似乎看见楚梁哲铁青着脸盖章的场面,肯定很搞笑。
输给自己的女儿并不惨,惨的是自己从未正眼相待过这个女儿。
打击与羞辱可想而知有多重。
楚沉瑜将三份合同收好进背包,出秘书办时看见总裁办公室百叶窗缝隙中泄出的光,她眉尾轻挑,脚步一转重新回到工位。
打开电脑起草协议书,粗略写完刚好半小时。
她打字速度随锻炼增长,保存文件,左右活动脖子,头顶就不小心碰到个硬物。
那人瞬间惊到,仓皇倒退半步。
“...你悄无声息站我后面,是想谋杀?”楚沉瑜边关电脑边嫌弃的吐槽。
言笙按住被她撞到的胸口,闻言霎时拧眉,不情不愿道:“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
楚沉瑜十分认真地点头。
言笙嘴角微抽,“脑子里能不能想点好。”
“能,”楚沉瑜转过椅子面向他,好整以暇地开口:“给我少安排点工作,就能。”
“给你的任务很多么?”言笙无法理解,“你连续请假三天我都没扣你全勤。”
楚沉瑜忍住撬开他脑壳看里面是否装满‘打工’二字的冲动,唇角勾了勾,似笑非笑的:“行,我谢谢你啊。”
语调慢而缓,略有些阴阳怪气。
言笙愈发皱紧眉。
他心不在焉地想最近有哪亏待过她,想半天脑子里记得最清楚的却只有她贴着退烧贴参与会议的画面,以及邮箱内每日照常完成的任务。
这么一想,他好像是有点过分。
人家生病也不放过,强行压榨劳动力。
“...病好点没?”言笙轻咳一声,眼神心虚地乱飘。
楚沉瑜掩唇打哈欠,“还行。”
言笙察觉她嗓音变化,又转回视线,低声道:“没好就多休息两天,工作暂时交给安迪,太重就去医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