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
楚沉瑜发出小小气声,示意燕峥先听她说:“有人在跟踪我们。”
燕峥微愣,随即沉下浮躁的心感受周围。
凌晨五点多的街道略显空旷和寂静,早起晨跑的人会在跑步时经过门口,马路上经过的车并没有多少。
他轻呼出口气,下一秒就察觉到侧后方有道如有实质的视线落到身上——实在是对方太过不知收敛,以至于他稍微感觉两秒就找到其方位。
楚沉瑜理了理歪掉的领口,好心解释:“虽然不清楚你为什么会突然发呆,但那个人已经在后面盯着我们三分钟了。”
从他们站在路边聊天开始到现在,对方就在背后偷听多久。
燕峥唇线微微抿直,思索两秒,笃定般开口:“闹事者。”
“对,”楚沉瑜赞同地点头,“如果我记忆没有错乱,他就是把人揍进手术室那个。”
说完,她径直起身朝医院门口停靠摩托车的方向走去,在半道时跟疑惑探头想要查探他们为什么没动静的跟踪者撞个正着。
“光明正大聊聊?”
对方下意识想跑。
楚沉瑜却长腿一迈挡住他的去路,他连忙急刹车避免撞到她身上,当即转头想继续逃,而燕峥正好挡在他身后,堵住所有去路。
“......”
左右两边倒是给他留了逃跑位置,但他并不确定自己真的能在身手如此矫健的两位下逃脱。
所以权衡利弊的挣扎后,他选择妥协。
楚沉瑜好脾气,她顺手从燕峥兜里摸出手机查看现在的确切时间,见距离上班点还有三小时,她决定抽出半小时吃个早餐。
“附近有哪家早餐店好吃?”小小一份关东煮不足以满足她的胃。
燕峥先是看了看她手中拿着的手机,随即抬头看了眼街对面,提议道:“兰州拉面吃吗?”
楚沉瑜眯起眼:“走。”
作为‘俘虏’,洪姓同伴没有拒绝权利的随行。
拉面馆开得早,他们是到的最早的客人,老板汤底刚滚热,听到有客立即热情地上前询问吃些什么。
楚沉瑜点了份老板推荐的,燕峥和她一样,剩下那位没得选,或许根本不知道选什么,就要了相同。
“说吧,”她给杯子里倒茶,端起时却被滚热温度烫到掌心伤口,眉头轻轻皱一下,她又搁下茶杯,看向洪姓同伴,“跟踪我们干嘛?”
洪姓同伴布满慌乱与打量神色的眼睛在他们身上来回,最终像确定什么般,沉声说:“我叫洪河,跟你们之前打探到的消息一样,是洪金水的远方亲戚...”
他其实是意外知道了燕峥在向护士跟病人们打探他和矮个子的事情。
当时他正因为没办法趁早离开南江而感到焦头烂额,面对手术室沉默亮着的灯更烦躁,就想着出去走走。
碰巧听到一个陌生男人在和护士聊他和矮个子。
洪河有些惊讶,以为是洪金石知道他们前来南江与他争夺遗产。
他被这个猜测吓得六神无主,游神般回到手术室前,又脑抽般跟燕峥来到病房前蹲着,想要探听消息是否如他猜想那般。
结果燕峥除了让护士给楚沉瑜换药以及拿热水袋外,再无其他动作。
他一时之间又有点怀疑自己。
直到去上厕所回来,撞到楚沉瑜醒来后跟燕峥交谈的情景。
“...我就听到洪金石失踪,见你们出来,就赶紧跑了。”洪河老实交代。
楚沉瑜想要喝茶润嗓子,打几个小时点滴,嘴巴里早就变得干涩而苦。
但茶水温度过高,她伸出去的手停在半路——一个包裹着纸巾的茶杯放到她掌心中。
“晾凉了,你试试。”燕峥无比自然地拿走她面前冒着袅袅热烟的茶。
楚沉瑜散漫挑眉,终于知道刚刚身边细微水声从何而来。
敢情,他在帮她晾茶。
指尖在餐巾纸边缘慢悠悠划一圈,她喝两口,温度适应,浅淡茶香正好冲掉口腔苦味。
“那跟踪?”她慢条斯理地问。
洪河面上浮现抹羞赧:“也不怕你们觉得虚伪,我就是好奇洪金石的事,跟小万大老远跑过来,本就是为了那两箱子钱。”
原本以为石头封死的路突然来了把碎石车,将路面障碍扫清,露出后面微渺的白光,他自然要抓紧能爬出去挖宝的机会。
楚沉瑜换了个姿势,懒洋洋地往后靠去,嗓音也含糊倦哑:“胃口真大。”
“......”洪河脸颊爆红,地面要是有缝,估计他能立刻钻进去。
可缓过神来,他相当诚恳的承认:“是,我们就是胃口大,现在有明路能拿到钱,我肯定要抓紧。”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的消息是假的?”楚沉瑜语气略低,隐约带了抹笑,循循诱哄。
洪河摇头:“不像,至少凭我三十多年看人的本事,你们两个模样周正,气质好,瞧着就有钱有权,不至于骗我一个没用的人。”
他虽木讷,却很有自知之明。
楚沉瑜心不在焉地嗯一声,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燕峥本来想问些什么,不过看楚沉瑜似乎另有打算的样子,就将原本准备提问的话咽回去。
洪河跟洪金水案子没多少联系,洪金水的遗产也有公证机关帮他解决,这不在他思考范围内。
三碗拉面端上桌,洪河闻到味就开始咽口水,等面到眼前,他甚至顾不得楚沉瑜二人立马开动,可见饿得多狠。
“...老婆跟人跑了,哧溜——我家还有个白血病的儿子等着钱救命,”洪河边吃边说:“哪怕只有一点希望,我都要试试。”
燕峥若非必要,向来秉行食不言寝不语的行为准则。
楚沉瑜倒没有,但她懒得说话。
最后只有洪河叭叭十分钟,讲到激动处,眼眶都忍不住红了,却强撑着到吃完面都没落泪。
账是燕峥结的,连同洪河那份。
楚沉瑜趁他付账时,找店老板要了纸笔,在充当便利贴的小票上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
“我可以帮你实现愿望,”她晃晃纸张,晾干上面字迹,慢声道:“利益伴随代价,想清楚的话,就打这个电话。”
她讲得很明白,想要洪金水留下的遗产,她可以帮忙,只是洪河要付出他应给的报酬。
洪河既心动又纠结,片刻后,他问:“我能提前知道是啥代价吗?”
楚沉瑜静静看着他,挑唇一笑:“放心,你绝对付得起。”
洪河抿起唇,双手接过小票。
燕峥掐着他们结束聊天的点走过来,侧了侧眸看向青年,“走吧。”
三人在拉面店门口分别。
的士吹出段车尾气,散在薄阳倾撒的空气里。
洪河吸了吸鼻子,低头盯着薄薄纸张,手指逐渐收力。
回到水衡居,楚沉瑜去冲了个澡洗掉满身汗味,囫囵地睡一小时,就任命地爬起床上班。
燕峥想让她请假,转念想起今天是她负责的公司项目新品上市的日子,她作为项目负责人没办法缺席,只好将这个想法抛掉,起床送她出门。
“早点结束回来补觉。”他站在电梯旁叮嘱。
楚沉瑜左手热牛奶右手平板,闻言敷衍地点点头。
燕峥纤长浓密的睫毛轻轻颤了颤,似是觉得她这态度有几分随意,便抬手戳了戳她的脖子,顿时换来一张面无表情地面庞。
他懒散挑眉:“还有伤口,记得换药。”
青年手掌伤口在她睡觉时,他已经替她细致处理过。
除此以外,手臂以及不小心随衣服卷起而露在外的疤痕,也被他尽收眼底。
无法想象她这些年经历过什么,燕峥却十分清晰明了的感受到当时自己的心情。
怒火与暴戾席卷全身,随后化作难以言喻的心疼。
他几乎是极力克制着,才忍住打电话让钟司厘查楚家的念头。
“...药我都放你包里了。”
燕峥声音尽量放柔。
楚沉瑜却眼神奇怪地将他前前后后看遍,最终得出“他也被夺舍了?”的荒谬结论。
“嗯,”把牛奶塞进右手,她用左手将燕峥往门那边推,“回去吧回去吧。”
对于他,她早已从冷漠对待,到戏耍,变成如今无可奈何的迁就。
一步让,步步让。
燕峥停在门前不肯动,楚沉瑜摆摆手转身快速走进电梯。
等青年身影消失眼底,他解锁手机翻到备注着‘柏’字的联系人——【你那里还有多余的去痕凝膏么?】
即将九点,正常人上班时间,柏医生自然也要开工。
因此两分钟后,柏医生亲切回复:【五万八一支不二价。】
燕峥嘴角抿了抿,他记得燕宁说过,去痕凝膏才五千八一支?
不排出柏奚禾打击报复的可能,他手指三两下点击键盘:【去除大面积疤痕要多少支你算一下,给我个总数。】
柏:【?】
柏:【你终于记起来要好好对待你那身臭皮囊了?】
燕峥:【。】
句号表达所有沉默。
柏奚禾噼里啪啦发一堆数落他的话,然后抛出个七位数的价。
实实在在的奸商。
燕峥神情毫无变化:【记得查账。】
柏:【ok。】
楚氏珠宝最近行情低迷。
随着楚氏大少爷贩卖违禁品进看守所,员工x骚扰女员工,以及上层领导互相包庇几件事爆出,楚氏股票跌破历年记录。
公司门口甚至有人扔鸡蛋跟烂菜叶。
当然这种行为没有得以付诸在公司员工身上,因为那些来势汹汹讨公道的人民群众在大楼门口,就被保安制止扭送派出所。
言笙听闻消息,不得不召开紧急会议,让公司员工最近行事谨慎些,尤其点名小助理。
摸鱼期间突然被cue的楚沉瑜:“?”
关她什么事?
“你是楚家少爷,也是这里的员工,他们有很大一部分,是冲你来的。”言笙顶不住她黑黝黝的眸子,撇开眼解释。
楚氏总裁助理是楚家六少爷的事不知怎么被捅漏出去,罪魁祸首暂时没找到,而言笙似乎也并不想找——既然对方有把握把事公布,就做好被查到并惩罚的准备。
很有可能,他或者她,就是前段时间楚氏出事后离职员工中的一位。
行吧。楚沉瑜漫不经心地转一圈笔,点点嘴角,意思她明白了。
讲完近段时间安排,言笙让其余人先离开会议室,留下月色项目的各个参与小组。
他坐下来,双手交叉抬起下颌点一点楚沉瑜:“到你了。”
无论是表明还是暗里,他如今对青年的态度愈发鲜明而针对。
并非像对待下属那样严肃命令,而是将她当成合作对象,给予应有的地位跟尊重。
会议室气氛微变,楚沉瑜气定神闲的接替言笙位置,打开app开启今天讲解。
月色项目受到内因跟外因的干扰,销量远远达不到预期标准。
营销部这两天忙得脚大后脑勺,心里咒骂前资源部总监楚锦泽的同时,疯狂想补救办法。
楚沉瑜却划过销售量这一页不谈,讲起未来企划:“...以目前情况来看,月色项目还算成功。”
营销部经理颓丧着脸,“只有二十万的销售额也算成功吗?”
拿以往每个季度项目的销售额做对比,月色项目简直烂穿地心。
“最起码,我们还有二十万。”楚沉瑜语气平和:“珠宝一行今年本就不景气的大环境趋势,加外部因素的影响下,还有这样的销售额,属于意料之外。”
在这种艰难情景下,还有人愿意买单,驱使他们顶住压力选择产品,足够证明月色项目吸引人的能力。
营销部经理仔细琢磨她的话,想想觉得有点道理。
“别灰心,”楚沉瑜嘴角轻勾,笑意攀上清致眉眼,仿佛刹那间照亮满室灰暗,“留给月色的时间充足,努努力。”
营销部经理被她那双充满安抚与鼓励意味的眼神激励到,瞬间斗志昂扬,感觉自己还能再加班一周。
直到散会,楚沉瑜始终平静地讲述着。
她对整个项目保持着得过且过的态度,哪怕今天销售额为零,估计她也能画上通篇大饼。
观看全程的言笙无意识地敲击扶手,突然慢悠悠出声:“幸好你没去做传销。”
否则一忽悠一个准。
“其实我更想当外交官。”
会议室内只剩他们二人,楚沉瑜没形象地瘫在椅子上,维持间歇性咸鱼人设:“可惜没机会。”
言笙反问:“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