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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姐一病,王夫人顿觉失了臂膀,凡有大事自己主张,家中琐碎繁务一应暂命贾探春合同李纨、薛宝钗裁处。
众人本以为贾探春素日和平恬淡,又是个庶出的姑娘家,自然比凤姐好搪塞,谁知几件事过手,便觉这三姑娘精细处不让于凤姐,且又知书识字,反更厉害一层。
“你家三姑娘倒是个乖人,虽叫她管事,却一步也不多走,换别人早做起威福了。”
林黛玉道。
“岂止是乖,她可会算计!”贾宝玉笑道,“不仅园子分了人管,还免除了许多开销,专拿我和凤姐姐两个作筏子。”
“她拿你们当亲哥哥姐姐才这样。可惜她的生母总埋怨她不肯拉扯赵家,吵吵闹闹给了她多少难堪。——要说这园子,白放着也可惜,如今包产与人,不但省了收拾园子的工费,还能有些收入,将此有余以补不足,实乃善举。我虽不管事,也时常替你们筹算,总是出的多进的少,若再不俭省,必致后手不接。”
“凭它怎么后手不接,也不会短了咱们的……”
两个人站在花下唧唧哝哝说着,远见薛宝钗出了角门,走了过来。
贾宝玉笑道:“姐姐从家来,怎么还锁门?倘或回家取东西,岂不麻烦。”guwo.org 风云小说网
薛宝钗道:“开着难保不生事,近来听说你们那边丢了东西,所以还是严些个。”
“姐姐也知道玫瑰露和茯苓霜的事?”
“岂止这两件,比这大的还有几件,倘或查出不知道要连累多少人!”
“是何大事?”
“你们留神小心就是了,这话再不可对人讲。”
晚间,鸳鸯奉贾母之命,给林黛玉送来了西洋白参汤。
紫鹃送出院门,鸳鸯突然悄声道:“老太太在议宝二爷的亲事,说要定下林姑娘!”
紫鹃一个激灵,忽地愣住了。
鸳鸯一笑而去。
到了园门前,只见角门虚掩,犹未上栓,该班的房内灯火掩映,微月半天。
一时因要小解,便下了甬路,往一山石后的大桂树下来。
刚转过山石,就听一阵衣衫响,鸳鸯吓了一跳,寻声看去,只见两个人在那里手忙脚乱要往树丛后面躲。
“这俩人是想藏起来吓我玩儿呢!”
鸳鸯一眼认出那穿红裙的是贾迎春房里的大丫环司棋,忙喊了一声,却没有人回应,四下静得令人紧张。
“我都看见你了,还不出来!”鸳鸯又喊了一声。
这时方见司棋低着头从树后移了出来,痴痴默默,像做了错事的孩子,走到了鸳鸯面前,径直跪了下去。
“姐姐……”司棋仰起头,眼里浸着泪,泪里浸着乞求与哀怨。
鸳鸯越发诧异惊慌,再一回想,另个人影分明是个小厮,这才恍然大悟,自己也害怕起来。
“你怎么……”鸳鸯万万没想到会撞见这种事,竟还是司棋,“真是作死!他是谁?”
“我姑舅兄弟,潘又安。”司棋如实说道,又转头道:“你不用藏了,出来给姐姐磕头吧!”
潘又安犹豫半日,只得过来,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鸳鸯转身便走,司棋一把拉住,泣泪道:“姐姐!从小我们耳鬓厮磨,你从未拿我当外人,我也不敢怠慢你,如今我一着走错,求姐姐超生,放我们一条生路,来生变驴变狗报答姐姐!”
鸳鸯见她这样,又是怜悯,又是惋惜,叹道:“我又不是管事的人,何苦去告你。”
正说着,忽听角门上喊:“金姑娘出去了吧,上锁吧!”
鸳鸯心里突突起来,忙道:“且等一等,我就来了!”
说完挣开司棋,一径去了,出了园门,仍惊魂未定。
原来司棋与潘又安近来年大,见彼此品貌风流,于是私定了终身。今日第一次入港,海誓山盟,传私表记,风情无限,谁知被鸳鸯惊散,慌乱中把一绣春囊遗落在了山石上。
事非寻常,关系人命,司棋连日来惴惴不安,茶饭不思,起坐恍惚。
这晚张妈又来告诉说,潘又安那日便撇下她一个人逃走了。
司棋听了又悔又很,凭添一层气,百般支撑不住,一头病倒,恹恹成了大病。
贾迎春是个软弱人,如今司棋自顾不暇,那些下人便得寸进尺起来。乳母拿走了她的攒珠累金凤,典当了聚众赌博吃酒,她也不过问。
近日贾母查赌,乳母事发,打了四十板子撵了出去,邢夫人脸上又有些过不去。
“你这么大了,奶妈子干出这种事,怎么也不说她?别人都好好的,偏偏咱们的人干出这种事,什么意思!”
“她是奶娘,只有她说我,我怎敢说她。”
“胡说!”邢夫人勃然大怒,“你是主子她是奴才,她要是敢不服,你就该告诉我!如今你的累金凤也被她拿去赌了,等到了中秋,别的小姐都戴着,就你没有,看你怎么过节,我反正是一个子儿也没有!”
贾迎春低头摆弄着衣带,一句话不敢言语。
“你是大老爷养的,探丫头是二老爷养的,你娘活着的时候比赵姨娘强十倍,你怎么反不及探丫头一半呢?倒是我一生干净,无儿无女的,也不能惹人笑话议论为高。总是你那好哥哥、好嫂子,什么琏二爷,什么凤奶奶,两口子赫赫扬扬,遮天盖日,百事周到,通共就你这么一个妹妹,竟全不在意!虽不是一娘生,也是一父生的吧,也该彼此瞻顾些,免别人笑话!”
正说着就见小丫头进来通报:“琏二奶奶来了。”
邢夫人冷笑道:“请她自去养病,我这里不用她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