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小的身子往谷仓最里面躲去,怕被大人发现然后拎回去,只是躲到一半,她发现在最里面躲着个小男孩。
小女孩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盯着那男孩看,长得极其漂亮的小男孩却是用警惕又冷漠的眼神看着她,一副她敢过来,他就咬死她表情,小脸上又凶又恶,这让小女孩不由得怔了怔,本要往最里面钻的小身子当即顿在原地。
“你是谁?”小女孩脆生生地问道,又圆又大的眼睛里满是好奇,“我没在庄子里见过你,你从哪来的?”
小男孩继续恶狠狠地看着她,知道就算自己身上的衣物破破烂烂的,但那是好料子做的这是掩盖不了的,他也想把这身衣物丢掉,但逃出家门的时候却忘了这是初秋天气,夜里更是寒冷,这身衣物还能御寒,他舍不得扔掉。
小男孩继续不理会小女孩的追问,在他的眼里,这小女娃小得过份,不过是五岁的样子,跟这样的小孩子,他没有什么交流的想法,只是耐不住肚子饿了发出一阵阵的咕噜声,这让他白皙的脸庞上满是红晕,觉得自己在小女孩的面前丢脸了。
小女孩正好奇地看着他,自然没有忽略他饿肚子的声音,顿时“噗哧”一声笑出来。
小男孩恶狠狠地道,“不许笑。”已经知事的他丢不起这个脸。
小女孩正要说什么,结果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阵“姑娘”的声音,她的小脸顿时一紧,不顾得小男孩对她的戒备,一把将小男孩往里面推,低声催促一句,“往里面一点。”
小男孩一个错愕就让小女孩给往里推进去了不少,这气势一松,他就节节败退,最后退到粮仓的最里面,小女孩也往里面挤,顿时两个小身体就挤在一块。
小女孩顾不上与小男孩说话,而是警惕地看着外面人的举动。
没多时,有人站到了他们躲避的这个缝隙前说着话。
“梅儿,你不是说姑娘往这里边来了吗?人呢?”
“林嬷嬷,我也不知道,刚我真的看到姑娘往这边跑了,怎么一会儿就不见人影了呢?”
“许不是你眼花了吧?我明明看到姑娘往那边去了……”
“兰儿,你是故意要跟我唱反调,对不对?现在找姑娘要紧,要是再找不到,我俩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哪怕你是林嬷嬷的女儿也亦然……”
“奇了怪了,我说的是真话,怎么到了你嘴就成了故意与你唱反调了?我现在比你更心急要找到姑娘……”
“好了,你俩都给我闭嘴。”好一会儿,方才又道,“我们分头去找,你们跟着兰儿往那边找去,我与梅儿等人就在这边找,今晚找不到姑娘,谁都不许歇下,若是姑娘有个三长两短,大家都有罪责,知道了吗?”
“知道了。”
随着一群人的应声,一行人马分成两路寻人去了。
躲藏在暗处的小女孩和小男孩连大气都不敢喘,两人对视一眼,然后小女孩又听到了小男孩肚子发出的饥饿声,小男孩的脸更红了。
小女孩没有出言耻笑他,而是从袖袋里面掏出一包蜜饯出来,摊在小男防的面前,用嘴型道:“先吃这个顶顶肚子。”
小男孩看了眼那在月色里看不出什么颜色的蜜饯,但能闻到那股香甜的味道,他的嘴里分沁着唾液,但一想到蜜饯的味道,他又摇了摇头,同样用嘴型回了一句,“我不爱吃蜜饯。”
那股酸酸甜甜的味道他并不喜欢,这让他会想到自己的处境。
小女孩看了他半晌,然后拈起一颗塞进嘴里,最后收回自己的蜜饯,不吃拉倒,都饿肚子了,还要挑三拣四,活该他饿肚子。
小男孩虽然扭开头不去看小女孩,但他似乎闻到了蜜饯的味道,肚子顿时叫得更欢了,声音一次比一次响。
小女孩听么这响声,顿时恼怒地回头看了眼小男孩,她不想这么快就被奶娘抓回去,遂再度打开自己的手帕,拈了颗蜜饯招呼也不打一个就塞到小男孩的嘴里,然后用凶巴巴的声音耳语了一句,“吃。”
小男孩被小女孩这么一凶,下意识地就把这颗蜜饯含在嘴里,甜甜酸酸的味道在嘴腔漫延,他第一次觉得蜜饯也挺好吃的,哪怕吃了会更饿,但嘴里有食物依然是件让人心情愉悦的事情。
一包蜜饯,两人分吃了起来。
外面寻人的声音越来越远,小女孩朝外张望了好几回,然后这才放松身心,她转头借着月光看向小男孩漂亮的眉眼,“你到底从哪来的?为什么要躲在这里?对了,你是怎么进到这里来的?”
问题一个接一个,小男孩似乎不想一个也不想答,而是反问了一句,“那你呢?你又为何要离家出走?我看他们是找你的。”
小女孩抱着自己的膝盖神情忧郁地道,“我爹娘不要我了。”
显然比起防备心,小女孩没有年纪大点的小男孩那么重,只是小男孩在听到这句话时,冰冷的小脸瞬间融化了,他用着一副同情的面孔看向小女孩,“你是亲耳听到你爹娘说不要你了,还是听别人胡沁的?”
小女孩的神情一怔,最后还是答道,“我是听别人说的,她们都背着我说这样的话,说我明明是侯府千金,却被爹娘丢弃在这庄子里自生自灭,还说我命硬命不好,活该如此……”越说小女孩的声音越激动,显然这样的话她不是第一次听了。
小男孩看着小女孩那难过又愤怒的表情,他伸手握住她的手,安慰了一句,“她们骗你的,你别信。”
小女孩的情绪似乎渐渐稳定了下来,她其实也不知道该不该信小男孩这句话,但她想到自己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见过爹娘,“你骗我,他们从来没有来看过我……”
小男孩摸了摸她身上衣物的料子,然后打断她又再度愤世嫉俗的话,“那你身上的衣料是哪来的?这可是京城最好的布料,不是非富即贵的身份还穿不起呢?”
小女孩又沉默了,最后她又问了一句,“那他们为什么不来看我,或者接我回家?”
这回轮到小男孩沉默了,他不知道该不该说假话,在听到小女孩提起自己的身世时,他就知道她的身份了,定远侯的嫡长女容静秋,据说命硬克祖母,从而一出生就被送到了这里,不过这个理由在他看来纯属是扯淡,他是不信这套说辞的。
谁叫这里离皇庄太近了,他在来时,曾套过冯得保的话,遂知道了皇庄周围都有几个庄子,庄子里面又是什么情况,而离皇庄最近的就是定远侯府的庄子,所以他就多问了冯得保几句,遂一下子就将容静秋的身份猜了个正着。
小女孩不知道小男孩已经知道她是谁了,她久等不到小男孩安慰的话,遂也不再执着追问,“他们既然不要我,那我也不要他们了。”
听到小女孩的豪言壮语,小男孩顿时笑了出来。
小女孩正好一抬头就看到他在笑,然后不由得看痴了,直到小男孩意识到小女孩在看他,顿时又板起脸来。
哪知小女孩却大胆地伸手把他的脸拉扯出一个笑容来,“你还是笑着时好看……”
“要你多管!”小男孩不领情地推开她的手,只是在小女孩看不到的地方,他的耳朵红透了。
小女孩也不恼他这无礼的举动,然后歪着头看向他,“你呢?你又为什么离家出走?”
“要……”
“我可不爱听你说的那四个字,”小女孩打断他的话,然后目光看向四周,“你知道这里吧?这里可是我的庄子,你现在人在我的地盘上,你再拽的话我就唤奶娘来收拾你……”
小男孩睁大眼睛看向她,“你不是要躲起来不让她们找到吗?”
“是啊。”小女孩大方承认,“不过我可没想过要躲一辈子啊,时间到了,我就会出去让她们找着我。”她只是心情不好躲一躲罢了。
小女孩的话打败了小男孩的逻辑,他是真离家出走,而她不过是躲猫猫罢了。
“我还这么小,我能到哪里去?饿肚子很难受的,再说我爹娘管不管我,我自己还是要管我自己的,如果离家出走过得不好,那岂不是便宜了别人?这样亏本的买卖我可不做……”
小男孩听得目瞪口呆,他是真想一走了之,把所有讨厌的人和事都抛诸脑后,哪怕要饭也在所不惜,但听了小女孩的一番歪论,他想到欺压他的皇兄,如果他真的一走了之,岂不是便宜了他们?
这么一想,他顿时火冒三丈,拳头都握紧了。
小女孩感到被小男孩握着的手一疼,顿时低呼一声,这才把小男孩的神志给唤回来,顿时,小男孩忙松开走,轻轻地道了声歉,“我不是故意的。”
小女孩看他真的是歉疚,于是摇了摇头道,“没关系。”看小男孩刚才的反应,她就知道他是激动下的无心之失,所以她也大方点不跟他计较了。
“我若是男孩,我就等着长大杀回去,把那些欺负过我的人都踩在脚下,让他们后悔今日之所为。不,就算我不是男孩,我也要让他们后悔……”
小女孩依旧发表着惊世骇俗之话,小男孩却是平心静气地听了进去,别人劝他的大道理他一句也听不进去,但这小女孩的话,却让他轻易就接受了。
或者是缘于他们的同病相怜吧。
半晌,小女孩停下那叭叭个不停的小嘴,歪着头看向小男孩,“那你还要离家出走吗?”
看着那在月光中明亮的大眼睛,小男孩的心莫名一动,当即就摇头道,“不了。”
他不该逃避,他该为自己正名,他不是野种,他还要为他的母妃正名,他的母妃是被人冤枉的。
“那你要回家吗?”
“嗯,要回去,争家业。”
小男孩把争家业这三个字咬得很紧。
“来,那我们拉勾。”
看到小女孩伸出来的小手指,他一直觉得这举动很是幼稚,但是此刻,他却是鬼使神差地伸出小手指与她拉勾。
“那我们可是说好了哦。”
小男孩听着这幼稚天真的话,顿时笑了笑。
小女孩又捧着脸看着他的笑脸花痴道,“你笑起来真好看……”
他的心一紧,这回没有再故意板着脸不让她看,或者他也想让她记住他吧。
“那我以后还能再见到你吗?”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是这附近庄子里的人吗?”
“……”
对于这一系列的问题他都回答不起来,他是皇子,如果让人知道他偷偷地溜出皇庄,怕是会让人大做文章,小小年纪的他早已知道人心险恶,尤其是来自他的那些同父异母的兄弟,他们巴不得他死。
好在小女孩的精力有限,没有多时她就靠在他身上睡着了,而他静静地看了她的睡颜一会儿,然后也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天亮时分,他醒来时,看到小女孩正撑着手肘盯着他的脸看,他的脸顿时一红,这张脸有什么好看的?
不过这回他却没有发作。
“天亮了,我送你回去吧。”
看到小女孩伸过来的手,他下意识地握上去,然后由着她牵着他的手从谷仓里跑出去,小女孩似乎做惯了这样的事情,一路上都能避开人,然后把他送出庄子外。
偏在庄外,他看到一脸焦急地找他的冯得保,显然冯得保摸到这个庄子里来了。
看到冯得保激动地要上前来,他朝他打了个手势,然后才转头看向小女孩,“我的下人找来了,我要回去了。”
小女孩显然也看到了冯得保,然后又朝伸出小手指,“来,拉勾,你回家后要好好吃饭哦。”
这回小男孩不再迟疑,而是与她重重地拉了个勾,然后做出一个承诺,“等我夺了家业后再来找你。”
小女孩笑脸大大地点了个头。
赵裕转身离开的时候,他克制着自己不要回头,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要记得好好吃饭哦。”
他的心瞬间被温暖了。
哪怕没有再回头看,他也知道她也被下人找到了,因为那杂乱的“姑娘”声随着风儿飘到他的耳里。
他总想着要再来找她,为此想尽办法通过太子把那座皇庄弄到手,他离她那么近,但又得克制着自己不去找他,因为他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监视着。
他总想把她护在羽翼下,但最终,他偏偏又弄丢了她。
深夜的龙床里,赵裕从梦中惊醒,摸到脸上两行热泪,他知道,他又想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