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傅氏微垂着眼眸转动着手里的佛珠,说她急她也似真急,说她不急她也似气定神闲,听到有脚步声走进来,她头也不抬地道,“找到那俩丫头了没有?”
她估算好了时间,侄孙傅宗那边应该完事了,有这么长时间足够他拿到容静秋的贴身衣物,有这个东西后面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至于容静季看到什么,那不重要,她有的是办法能堵住她的嘴,事情悄无声息就能办得妥妥的。
这么一想,她的心又定了定。
“老夫人,事情不好了,往我们指定的方向去找,却没什么发现也没有,两位姑娘也不见踪影,莫不是……自尽了吧?”
容傅氏猛地睁开眼睛,站了起来,凌厉地看向这次新提拔上来的嬷嬷,这么重要的事情她交给了她去做,没有启用苟嬷嬷,她怕苟嬷嬷会拿这些事到容金氏那里讨要好处,哪知道这人第一次办差就给她办砸了。
“怎么可能?”一听到自尽二字,容傅氏险些站不住,还是那新提拔的兰嬷嬷急忙上前扶住她。
容傅氏一把抓住对方的胳膊,浑浊的双眼里这回真有的急意,“你还在这儿站着做甚?赶紧去把俩姑娘给找回来啊,快去啊——”
她没想弄出人命来,不管是不讨喜的容静秋,还是她真正心疼的容静季,这两人都是她的血缘后代。
一想到这俩丫头受不了屈辱从而自尽了,她的双腿又软了下来,正要急着出去寻人的兰嬷嬷又不得不转身扶住她,于是赶紧喊人进来。
苟嬷嬷忙掀帘子进来,一看吓了一跳,赶紧上前跟兰嬷嬷一块儿扶住容傅氏到一边坐下来,她更是蹲下身子给容傅氏顺气,嘴里安慰道,“两位姑娘怕是迷了路,我们这就着人打着火把找人,一定能把人给找回来的……”
“那就赶紧去找。”容傅氏好不容易才喘过一口气,推开两人,表示她现在不用人侍候,要她们赶紧去找人。
苟嬷嬷和兰嬷嬷一块儿出去,水月庵里的尼姑都出尽了,住持师太也赶来见容傅氏,那几个见到事情不对劲跑回来的小尼姑已经把事情跟她说了,但她一听就感觉不对,这跟之前计划的有出入,于是给几个小尼姑下了禁口令,这事如今脱离了掌控,她就更不可能全盘托出说给容傅氏听。
住持师太怪不得摘清自己的关系,若是闹出人命来,只怕容傅氏会调转头来对付她,心里叫苦连天,只能一进来就念佛号,还说已经把尼姑庵里的人都派出去了,肯定能找到人云云。
容傅氏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只见她躺在床上一言不发,但那双眼却是无神得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住持师太不吭声了,坐在一边转动佛珠念经文祈祷。
天亮了,找了一夜都没有找到人,容傅氏的周身都弥漫着低气压,她脑海里闪回的是容静季说她会遭报应的话,莫非真的灵验了?
她的些惊惧地握紧苟嬷嬷的手,苟嬷嬷以为她接受不了两个孙女可能出事的消息,于是一直在旁小声安慰着。
容家的其他孙女在昨儿夜里就收到了消息,不过没怎么当一回事,以为人不过是走失了,现在才知道附近哪里都找不到人。
容静冬掩不住嘴角的笑意,容静秋最好死掉,这样就不能跟她抢了,母亲的眼里就只能看到她了。
容静夏与容静思等人都面面相觑,她们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就算她们堂姐妹之间的感情淡漠,也没想过要对方死,所以就连容静思也沉默了下来,眼角瞥到容静冬那掩不住的笑容,她下意识地离这个堂姐远了一点,这人真冷血。
水月庵都弥漫在紧张又悲伤的气氛里面,直到那边寺庙的人找了过来,说是有几个年轻的姑娘在寺庙里那里落脚,当时已经天黑了,怕路上不安全,遂让几个姑娘留宿在寺庙。
容傅氏的情绪瞬间高涨,“人在你们寺庙里面?”
那前来报信的是个小沙弥,听闻后点了点头,“是的,其中一个叫容静秋的姑娘今早让小僧过来这边说一声,说是那叫容静季的姑娘……”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容傅氏高声唤人去套马车,她要亲自过去把人接回来。
住持师太愣了愣,急忙也跟上去,临走前还看了眼那小沙弥,怎么就走到寺庙那里去了?别看两处好像很近,其实隔着还挺远的。
容家的姑娘们也没闲着,赶紧就跟过去,不过庵里也不能不留下个把主子照顾一切事宜,所以毫不起眼的容静苹被留下了。
容傅氏急着想问清楚一切事情,但又怕别人知道傅宗干的事情,所以她现在急于要见到那俩孙女。
“那寺庙住着安全吗?”她突然问向住持师太。
住持师太道:“那儿有得道高僧坐阵,不是成藏污纳垢之所。”她以前想过拉拢那边的僧人,结果被人不留情面地给拒绝了,她还被斥为玷污佛门清静地,成为了那边寺庙的拒绝往来户。
气得她几天吃不下饭,后来想开了,这才不与那群秃驴计较。
容傅氏闻言这才放下心来,可别到时候传出对容家姑娘不利的流言来,既然有得道高僧在,那就能保证名声无虞。
此时的容静秋却坐在一处佛堂里面,对面坐着的是一个白眉老和尚,而她的旁边坐着的是赵裕,奇怪的组合,奇怪的人。
容静秋觉得自己运气很背,不过是早上出去兜两圈健健筋骨,结果就看到了赵裕和这老和尚一块儿不知道在说着什么,既然看到了人她也不好视而不见,省得赵裕小气吧啦地又说她的不是。
上前打了个招呼,就被这老和尚给盯上了,接着老和尚说的话让她火冒三丈。
那会儿老和尚一看到她就微微蹙眉,在她要走的时候当即叫住她,看了她一会儿,又看了看赵裕,突然冒出一句,“你们都是彼此的有缘人,该有三世姻缘。”
这话一出,容静秋愣住了,赵裕也愣住了。
容静秋回过神来,就神色不善地看向老和尚,很想骂一句多管闲事的老秃驴,她的姻缘什么时候轮到他算了?
呸,还三世姻缘呢?她一世都不愿意与赵裕过。
赵裕却是神色莫名地看着她,这眼神让她的心里有些慌,他不会是相信了这多管闲事的老和尚的话了吧?
于是,她直视老和尚不客气地道,“这位师父,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的,九殿下身份高贵,不是小女子可以高攀得上的,所以这什么三世姻缘的话我只当没听过……”
“你与他已经当了一世夫妻,如今不过是二世。”老和尚也不气恼,而是微笑地道。
容静秋震惊地看和这老和尚,觉得他的眼睛似乎能洞悉一切真相,而她在他的面前毫无遮掩,让对方看透她的生生世世。
“怎么……怎么可能?你……你别胡说八道……”她有些结巴地反驳了道。
这老和尚会不会看出她是重生的?她的心不由得提了起来,她怕被当成异类对待,不想被人用火烧死。
老和尚似乎看出她的紧张与担心,于是笑得很是和蔼地道,“小姑娘莫要紧张,贫僧没有恶意,你的机缘是上天给的,我佛慈悲,只是想赠予姑娘几句话罢了。”
这话安抚了容静秋紧张的心,她渐渐放松了身体,然后不知不觉地就跟着他们到了这处佛堂,一切都糊里糊涂的。
她不敢看向赵裕,因为她感觉到赵裕的目光一直都在她身上,探究的,猜疑的,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老和尚亲自沏了碗茶水递给容静秋,“姑娘喝杯茶水去去心火与尘埃。”
容静秋双手接过来,这老和尚的话有安抚人心的力量,她按他说的轻轻茗了一口茶水,顿时口齿留香,心灵也仿佛被清洗过一般洁静明亮。
她的心渐渐稳定了下来,姑且听听他接下来会说些什么,反正信不信由自己。
老和尚的表情一直是和煦的,“姑娘,你觉得命运是可以改变吗?”
“当然。”容静秋挺直背回答道,她现在做的所有努力都在朝着这个方向而去,再说这一世因她重生的关系,很多事情都脱离了上辈子的面貌,凭什么她的命运不能改变?
“姑娘莫要紧张。”老和尚轻轻地摆摆手道,“贫僧没有别的意思。”
容静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老师父,信女也没有别的意思。”所以说她最怕进寺庙庵堂这种地方,上回去的那个皇家寺庙倒是没有这样的高人,原来高人都隐藏在这些犄角旮旯里面。
“姑娘,贫僧想赠你一句话,凡事听从自己的内心,莫要执着,以致一叶障目。”
“信女谢过老师父的忠告……”
容静秋还想说些什么,就听到身后有匆忙的脚步声,然后出现的是红裳,她看了眼这奇怪的三人组合,赶紧跪下来行礼,然后又抬头看向容静秋,“姑娘,老夫人过来了……”
容静秋一听,急忙起身想走,后来才意识到有些失礼,忙给老和尚和赵裕福了福,“信女先告退了。”
老和尚点了点头,没有阻止容静秋的离去。
赵裕一直目送她离开,直到再也见不到背影这才回过神来,只见他神色冷肃地看向老和尚,“你之前那话是什么意思?”
“施主又紧张了,来,喝杯茶水去去心火……”
赵裕不吃这一套,他是知道这老和尚是有点道行的,初见时他就说过他杀气重,戾气也重,这样下去很容易会迷失自己,他当然对这些嗤之以鼻,只是那会儿更年轻些,少不了好胜之心,这老和尚越是如此说他,他越要与他争论到底,这一来二去,就被这老和尚给缠住了,时常请他过来论禅。
“你这茶本皇子喝得太多了,心火更胜怎么办?”他冷声道,“你还没有回答本皇子的问题,她与本皇子真的有三世姻缘?”
“出家人不打逛语。”老和尚双手合拾地道。
赵裕的神色微微一动,眼里的光芒比平日里要丰盛许多,“那……”
只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老和尚却是摇了摇头道,“虽然有三世姻缘,但施主若是不改变内心的执着,终有一天还会害死她的,施主忍心看着她死吗?”
赵裕打了个冷颤,竟一下子抓住了那个关键词,“什么叫还?”
老和尚不说了,只是笑了笑,白眉往上挑了挑,一副你自行猜测的样子。
赵裕一向聪明,回想这老和尚见到容静秋后说过的话,他说她与他有过一世姻缘,但如今又说他还会害死她,那就是说那一世姻缘里,她与他都没有好结果。
想到这里,他突然气怒地伸手一把抓住老和尚的衣领,咬牙道,“好你个秃驴,竟然敢咒本皇子,你好大的胆子。”
“年轻人就是气盛。”老和尚轻轻地一拂手,赵裕的手就自动松开他的衣领,然后看到对面的年轻人恨不得宰了他的表情,他无辜地笑了笑,“你的命运就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结果,也在你一念之间。”然后念了声佛号,“阿弥陀佛。”
赵裕还想再追问,哪知道就被老和尚给拒之门外,再然后就是门自动关上,里头传来老和尚的声音,“贫僧要闭关了,施主请自便。”
“秃驴,把话说清楚你再闭关,不说清楚,小心本皇子把你这臭寺庙一把火给烧了,让你变成红烧秃驴……”赵裕恨恨地踢着面前这扇门,可这扇门却是纹丝不动。
这老和尚有些邪门,他一直都是知道的,只是没有这一次来得这么直观罢了。
他气愤地转身,目光看向远处的风景,一片夏日景象,就连树木都是郁郁葱葱的,看着就让人烦躁的心里变得宁静。
只是,此时他却握紧拳头,头一次汇露出内心的不平静,那是他想要达到的终点,他是不可能轻易放弃,不管是任何人都不能动摇他的决心。
他微微闭了闭眼,再次压下心里那蠢蠢欲动的杀气。
这世间欠他的,他都要讨回来。
容静秋赶回去的时候,容傅氏已经坐在容静季的床旁边,此时的容静季面容苍白,一副还在昏睡中的样子,而且看那紧皱的眉头,似乎睡不安稳。
容傅氏一脸心疼地轻抚过容静季的脸,只是转头看向容静秋的时候,她又是另一副面容,当即质问出声,“季丫头怎么会这样?昨儿遇到事情为何不向庵里求救,容静秋,你安的是什么心?”
这问话就有失偏颇了,一众容家姑娘只有容静冬看到容静秋被责骂而高兴,其他人都皱紧了眉头,心里对祖母的无情无义有了更深一层的认知。
“祖母这话恕孙女听不明白,昨儿那几个先行回去的小尼姑呢?她们怎么就没说清楚我与六妹妹遇险了呢?”容静秋把手里拿着的药交给绿袖,“你先去把药煎好端来。”
绿袖有些担心地看了眼自家姑娘,在姑娘轻拍她的手臂示意她不用担心之后,她这才拿着药包下去了。
容静秋上前轻抚一下容静季的额头,看到容傅氏抿紧唇的样子,不由得冷嗤一声,“祖母一来就发难,也不问问我们昨儿是怎么脱险的?若不是我带着这俩侍女都是练家子,可能你现在见到的就是我们的死尸了,六妹妹是被惊吓才这样的,这是谁之过?”
“你是在质问老身吗?”
“祖母不知道吗?”
容静秋的问话,容傅氏不好回答,不过她是不可能承认自己参与了这样的事情,只见她伸手拉住容静秋的手,语气又缓和下来,“你这丫头也是倔,如果我知道你们遇险了,那是爬也要爬去救你们的,”顿了顿,“至于给你们领路的小尼姑也没见着人回去,我们哪里知道你们遇到了险情?”
真是推得一干二净,容静秋的心里拔凉拔凉的,这祖母演的一手好戏,难怪当年能以小妾之身挤上正妻之位,估计她那死去的祖父一定是个眼瞎的,鉴定完毕。
躺在床上装病的容静季也听到了祖母的推搪之词,手不由得握紧身下的床单,祖母这副面孔让她看得恶心。
容傅氏看到容静秋的脸色也平和下来了,这才开口问道,“对了,你们是怎么脱险的?”
容静秋道,“正好遇上了打猎的九殿下,这才得以被救,然后天色已晚,六妹妹又因受到惊吓而发起了烧,我一时之间只顾得上六妹妹,等到六妹妹的烧退了,这时候天色已经亮了,这才赶紧寻了个小沙弥过去告知祖母……”
话要说得真真假假的,这才能取信于人。
不说别人反应如何,单单容静冬在听到九殿下这三个字时,眼睛就是一亮,她本来站的位置就比较靠后,这下子哪里还有心思听容静秋说什么,偷偷地转身溜走,她要去找九皇子说说话,自从见到这个美男子之后,她几乎夜夜都有梦到他,心湖早就荡漾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