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郡主。”夏薇行礼道。
清澜郡主一把拉起夏薇,“讲这些个虚礼做甚,过两日到王府去,我做东,省得有人笑我小气。”
容静秋笑道,“谁笑你小气了,你说来我听听?”
“谁应便是谁呗。”清澜郡主不怕事大的摊手道。
“好啊,你这是在编排我的是非,看我不挠你。”容静秋笑着上前去挠清澜郡主腰侧的痒痒肉,清澜郡主忙求饶。
两人笑闹成一团,夏薇看得有些羡慕,她在老家的时候也是有玩伴的,只可惜回京后这些小伙伴离得太远了,如今颇为想念她们,恨不得胁下生双翼能飞回故乡。
容静秋轻抚了一下有些凌乱的秀发,拉着夏薇进去,笑着给她介绍新朋友,金家的几个表姐妹性子都不错,不过跟她最熟络的金莹前段时间得了风寒,这回没有来。
然后就是容静思,自家的堂妹,那也是知根知底的。
这些个年轻姑娘年龄相仿,相差也没有几岁,很快就与夏薇熟络起来,当即有聊不完的话题。
东跨院里热热闹闹的,容马氏这个嫂子也给面子过来露了下脸,被容静秋拉着坐下一块儿喝酒,没多时,容风氏也跑了过来,反正这儿人多,她也混了个位置坐下。
这边的热闹,院外就能听闻,这让过来找容静秋的容金氏心里颇不是滋味,她的手紧紧地握着帕子,“冬丫头才去了多久?她怎么就能心安理得地宴客?人怎么能如此无情……”
她心里的创伤还没有平息,看到眼前的这一幕,那股难受劲儿又涌上心头。
花嬷嬷知道容金氏还没有从丧女之痛中走出来,但人得往前看啊,这段时间不再是容金氏当家,她走出去也受了不少人白眼,尤其是来自老夫人那边的人,仿佛报复一般,让她的日子也份外难过起来。
这样下去不行,二夫人一天不振作起来,大家都不会有好日子过的,这段时间她听多了同为二夫人亲信的姐妹们的催促,要她想个法子,让二夫人再重新出山。
她也想啊,自己之前有多风光,现在就有多落魄,由简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所以这才想着法子撺掇二少爷出面让二夫人和三姑娘和解,解铃还须系铃人,但没想到二少爷居然铩羽而归,三姑娘不肯让步。
到了如今,她也惟有劝二夫人容金氏放下仇恨,跟三姑娘重修旧好,好不容易才劝得二夫人松动了,愿意先迈出这一步,哪知道却碰上三姑娘设宴款客?
花嬷嬷现在是欲哭无泪,直恨自己之前没有打听清楚,不过东跨院的事情一向不外传,她就算是想打听也没有办法,只能怨天公不做美。
此刻,她小心翼翼地觑着容金氏铁青的脸色,“夫人,这天气看雪要下得大了,不若我们先回去吧。”
容金氏仿佛没有听闻一般,她两眼空洞地听着里面的热闹,年轻姑娘的笑声让她想起小女儿容静冬,如果小女儿还活着,一定也是这么笑的,毕竟小女儿喜欢这样的热闹,一想到她孤单一人躺在墓地里,她就心如刀割,两眼恨不得流出血泪来。
花嬷嬷看到容金氏这副魔怔的样子,顿时有些害怕起来,她怕二夫人会冲动之下做出不合宜的举动,于是忙又劝道,“夫人,我们先回去吧,改日再过来找三姑娘……”
“来都来了,干嘛还要再挑日子?”容金氏冷冷地看向花嬷嬷,“我倒要看看她能高兴成什么样子?”说完,她举步迈进东跨院里。
正出来给姑娘们端吃食的林安氏一眼就看到了正往这边走过来的容金氏,脸色立即就变了,她与梅儿对视一眼,梅儿会意地进去向容静秋禀报,而她立即转身迎上容金氏,“二夫人怎么过来了?这边的丫头真是的,见到夫人过来也不通传一声……”
“怎么?我不能过来吗?”容金氏冷笑道,“还是我不能进去?”
“二夫人说的是什么话?老奴这就进去通传……”
“不用了,我有脚自己能进去。”
容金氏一把推开挡路的林安氏,这会儿她看什么都不顺眼,带着满身的怨气与怒气,她冷着脸一把扯开厚重的门帘,正要进去时,就遇上得到消息出来的容静秋。
母女俩迫不及防地见上了面,这是自容静冬死后,母女俩的首次会面。
容静秋看到容金氏那紧抿的嘴角,顿时知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于是她上前一把拉住母亲的手,“母亲,有什么话我们到外边说……”
容金氏不听这一声母亲犹可,一听到怒火顿时三丈高,她甩开容静秋的手,“我是你娘,你在这边宴客,我过来看看在情理当中。”
容静秋再度一把抓住容金氏的手,这回牢牢地钳住,“母亲,您非要闹得我们大家的脸上都不好看吗?”凡事得适可而止,她的忍耐性有是限的。
容金氏这回挣脱不开大女儿的手,心里又难过又气愤,“你现在翅膀硬了,就不把我这个亲娘放在眼里?容静秋,你还有良心吗?”
“……”
这边发生的事情,屋子里的年轻姑娘都听到了,纷纷停下笑闹,静默无声地看向门口这一处。
夏薇是不认识容金氏的,可她有眼睛会看,容静秋跟这中年妇人之间似乎有些龃龉,看面色两人之间似乎在起争执。
她有些担心,遂低声问离得最近的清澜郡主,“那妇人是谁?”怎么好像在难为容静秋。
清澜郡主神色很冷地道,“定远侯夫人。”
夏薇猛地睁大眼睛,这定远侯夫人不就是容静秋的亲娘吗?容家的关系图,姑母身边的嬷嬷有给她讲解过,哪怕人对不上号,但一听名号她就知道谁是谁,就好比这聚会上的容静思,她一听就知道是容家四房嫡女,跟她的身世背景颇为相似。
这样看来,容静秋跟她母亲的关系似乎不太好,她微睑了一下眼睫毛,自己也与母亲处得不好,顿时有种天涯沦落人的感觉,她知道这滋味不好受。
“要不要我们上去劝劝?”她眼看那边母女俩的脸色都不好看,怕她们会起冲突,于是赶紧道。
清澜郡主拉住她摇了下头,不过没说多余话。
夏薇脸上却有几分急意,就算自己与母亲关系不和睦,但却不希望容静秋跟她一样与母亲闹得太僵,毕竟天底下有哪个孩子不渴望母爱?
她就渴望而不可得,她想亲近母亲,但母亲却排斥她。
清澜郡主见状,将她扯得更紧一点,“别冲动,我们先静观其变。”
夏薇这才按捺住性子看着那边的两人。
金家的几个姑娘面面相觑,觉得自家姑姑有些过份了,她们不知道容静冬是怎么死的,但却知道自家姑姑似乎把容静冬的死怪罪到容静秋的头上,在她们看来这是欲加之罪,毕竟这怎么能怪到容静秋的身上?
几个姑娘中年龄最大的金家表姐站了出来,她扬着笑脸上前给容金氏问安,然后上前搀着容金氏的另一边手臂往外拉,“姑姑,我过来的时候祖母吩咐我给姑姑带几句话,本想着等会儿过去给姑姑请安时再说,哪曾想在这里遇上了,那侄女可要把话带到才好,不然回头祖母定会怪罪……”
一边把容金氏往外拉走,一边暗暗朝容静秋眨眨眼。
容静秋立即会意,这金家表姐应该是找借口拉走容金氏,她当即朝她感激地一笑,她不想在外人面前跟容金氏起争执,虽然不太在乎这份母女情了,但也不想传出去让人嚼舌根,都不是什么好听话,她不想耳根子不清净。
那位金家表姐暗暗回了个放心的眼神给容静秋,如今只能先哄着这姑姑离开。
果然,容金氏在听到母亲让人带话给她,这才不再坚持非要进去宴席上找不痛快,而是由着娘家侄女给拉走,她忙追问,“你祖母都让你带什么话……”
“祖母记挂着姑姑您呢?说姑姑您也不容易……”那位金家表姐赶紧编了些祖母金陈氏常挂在嘴边的话,这些都是老生常谈了,拿来蒙自家姑姑倒也合适,反正她是听不出来这是她编出来的。
容金氏没有起疑,在听到母亲那些殷殷关切的话,她不由得湿了眼眶,恨不得又大哭一场才好,拉着娘家侄女的手不放。
那位金家表姐只好先陪着容金氏离开,心里叹息一声,本来以为趁着婚前过来玩耍一番的,如今看来又泡汤了,罢了,还是先安抚这个快得臆症的姑姑吧。
花嬷嬷看到容金氏被金家的表姑娘给哄住了,这才松了口气,之前都怕二夫人会跟三姑娘闹起来,这事若是传到老夫人的耳里,只怕二夫人的日子会更难过。
侯爷有多久没来过正房了?只怕二夫人都不记得了,如今夫妻俩的关系比三姑娘回府前还要恶劣,几乎连维持面子情都做不到。
为了一个容静冬,真的值得吗?
她很想问问二夫人,四姑娘真的比丈夫还有别的儿女更重要吗?答案显然易见,经此一事,她怕是也得歇下让二夫人和三姑娘和好的念头。
容静秋没有送容金氏离开,而是送了几步就止足不前了,她太清楚容金氏钻牛角尖的性格,她自己不出来,谁拉都没有用。
更何况,她也不可能真的对母亲半点怨言也没有?正因为心中有结,她才会对容金氏不闻不问。
等她回转宴席上的时候,席上诸人的笑闹依旧没变,清澜郡主更是要她罚酒,她笑着端起酒杯就喝,这样不问就是最好的,毕竟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尤其这席上还有不知道内情的夏薇在。
夏薇明白清澜郡主的用意,遂也没有揭穿,还跟着起哄,她自己就是过来人,同样也不希望看到别人同情的目光,这样会让身为当事人的自己更难受。
谁不希望亲情圆满?
但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世事本就两难全。
所以她也得当个无事人那般粉饰太平,还是今朝有酒今朝醉。
渐渐地,无论是容静秋还是夏薇都喝多了,两人都有了几分醉意,但仍旧互相举着酒杯对饮,然后又相视哈哈大笑起来。
倒是在场的其他人这回没有醉意,金家几个姑娘暗自叹息一声,不过看到夏薇这么有义气地陪容静秋喝醉了,顿时对这个夏家的姑娘颇有好感,讲义气的姑娘都不是心地坏的人。
清澜郡主暗自离席,吩咐林安氏去煮醒酒汤,到时候灌这俩醉鬼一大碗,再看了看天色,夏薇怕是不好回宫了,于是又吩咐给准备厢房让夏薇留宿,还有夏太后派来的亲信宫女也得安排妥当。
林安氏赶紧一一应下,这些事都不能马虎的。
“暂时先这样安排着,这边的事情本郡主会遣人进宫跟太后解释的,林嬷嬷无须担心。”
“幸得郡主吩咐,老奴哪还担心啊?”林安氏赶紧给了顶高帽清澜郡主,对自家姑娘的这个手帕交是再满意也没有了。
清澜郡主笑了笑,知道容静秋颇为信任这个奶娘,于是拍了下林安氏的手臂,这才转身回席上。
席上的俩醉鬼仍旧在斗酒,她也没有去阻止,既然清醒时难过,还不如这样醉了的好,只不过多看了夏薇几眼,不知道她是舍命陪君子还是自身也有伤心事。
夏家的事情她并不清楚,再说夏太后在年关前才赶回宫,夏薇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子就像凭空冒出来一样,不过从今天的情形看来,怕是在夏家也是个不招待见的存在。
要不然一向知进退的夏太后把个年轻姑娘拘在身边做甚?这年纪的姑娘赶紧找婆家才是正经事,陪着她烧香祈福算什么一回事?没得把年轻姑娘带得只知道青灯古佛,那才叫糟。
宴席在天黑前散了,金家那位表姐回转的时候,正好与一众姐妹一块儿离开,容静秋喝醉了,容静思代为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