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话安抚不了容静秋的心,道理都是明白的,但是一想到赵裕,她不免有些心急焦灼,不过这些心事是不足以向外人道的,就算是亲娘也不成。
“娘,我知道的。”
容金氏见女儿识大体,这心情方才放晴。
另一边厢的容澄却是直接去翰林院,打算见一见这叫张季卿的翰林院编修。
张季卿中进士那年,就进了翰林院当编修,那是他前半生的高光时刻。
可当了这三年编修,他没能再等到另一个高光时刻,对于现状,他是不满的,但出身寒门的他却无计可施。
这日,正做着往常工作的他,却被人叫住,说是学士大人找他过去回话。
他进了翰林院以来,跟翰林院学士是没有多少来往的,不是他清高不想巴结别人,而是学士大人一向高冷,对谁的巴结都不屑一顾。
难得学士大人要见他,于是他赶紧把手头的工作分给旁边的庶吉士做,急忙去见学士大人。
临近门前,他还刻意整理一下身上的衣物,然后才让人通传。
得了准许后,他这才深呼吸一口气,从容地迈步进去。
翰林院的学士大人是个清瘦的中年人,留着山羊胡子,看起来不大好相处的样子。
不过学士大人这个样子,张季卿见多了,倒也能从容面对,不会再心生忐忑,“见过学士大人。”
在给学士大人行礼之时,他留意到屋里还有个人坐着,那人坐在一边没有吭声,是他没见过的人,不过看这人的衣着气度,应该不是一般人,至于具体是什么人,他一时半会儿也猜不出来,毕竟京城的贵人多了去。
学士大人找他来,也没有吩咐什么了不得的差事,而是问了些他一些话,甚至还有些涉及个人隐私的,他心下当即就猜测起来,回答上越发小心。
尤其是在听到学士大夫问他年岁几何时,他这才心下了然,心里“扑通”地跳个不停,面上却是稳稳当当地道,“下官早已年过二十,如今已是二十有三了。”
再问及他家中是否有妻房之时,他面露羞秽地道,“下官早年家贫,一心都在读圣贤书上,因而顾不上婚配,至今仍是单身一人,愧对列祖列宗。”
其实他不是没有女人青睐,恩师的女儿就曾倾心于他,可他当时只想着中了进士之后,能找到条件更好的官家千金,因而错过了恩师的女儿,如今人家早已嫁了人,还儿女双全,他想起时更多的是唏嘘,倒也不曾后悔。
在回答学士大人的话之时,他一直都暗暗记下那坐在一边未曾吭过声的中年男人,回头一定要弄清他的身份,今日这番谈话估计是因他而来的,不过家未挑明,他也不好直白地去问。
只能在回话时多加注意,让人对他有个好印象。
学士大人问了几句之后,就找了个由头把他打发出去。
他也没有过多的纠缠,而是恭敬地行礼告退,出去之后倒是给学士大人的贴身小厮几两碎银,那小厮一看就知道他的心思,这钱他收得倒也不亏心,于是很爽快地收下,还附耳对他说了几句。
张季卿一向是个聪明人,一听里面那陌生客人是定远侯,他的心情瞬间澎湃,若能入得了这个候爷的法眼,他就能青云直上了。
再三谢过这小厮后,他回去时走路都带风。
屋子里的学士大人朝容澄道,“你要找的就是刚才那个人,侯爷,看在咱俩有交情的份上,我也直白地跟你说,这人工作做得不错,出差错的机率很小,而且翰林院每季的考核上,他的表现也是不错,总的来说算是还踏实的青年。”
容澄却是微微眯了眯眼,那张季卿进来的时候,他看了个清楚明白,这人的长相气度比起薄景然是差得远了,就连学识也一样,胜在看起来还有几分老实劲,但是真的还是装的,一时半会儿他也没能看出来。
就是这年纪,比自家闺女大上不少岁,罢了,二十岁中进士,如今二十三岁当上正七品的编修,说来发展得并不算差,只有没混过官场的妻子才会说这人混得差。
容澄对于这初次会面,算不上满意,但也没有失望。
回头再多接触这人几次,他也就能看得出个七七八八。
回到府里,他把今日见面的事情跟妻子提了提,妻子却是皱了皱眉,“会不会太露痕迹了,只怕这人已经猜出我们的意图。”
“不怕他知道,接下来再看看他的举动就知道他人品如何。”容澄道。
容金氏想想也是这个道理,这才点头同意丈夫的作法。
容静秋那边也不得闲,她也想见一见这个张季卿,好歹知道他长得是圆还是扁,虽然她对这人没抱什么太大的希望,但对于亲事,她还是抱认真的态度。
林安氏对这姑爷的人选颇为不满,已经为此念叨了许多次,“姑娘,这低嫁不是您想象中那么美好的事情,古往今来高嫁低娶才是道理,这样夫妻才能更和睦……”
“奶娘,这都是歪理,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容静秋笑着驳回道,只要张季卿不是太差,她就会点头同意嫁。
林安氏说不过容静秋,只能自己到厨下去生闷气,容静秋见了只是摇摇头笑了,吩咐林兰儿过去安慰一下林安氏,不让她钻牛角尖自个儿难为自个儿。
梅儿对于容静秋挑了这么桩婚事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上回的薄公子还有个清贵出身,眼下这个有什么?她怕自家姑娘嫁了个吸血鬼丈夫,怎么供养都不满足的那种,这种人分分钟也会反脸不认人。
容静秋看得出来身边几个大丫鬟都持反对的意见,比她爹娘还顽固,不过她并不动怒,毕竟她们都是从底层爬上来的,或者对于这个阶层的人有更深的了解也未定,但人嘛,也不能一竹竿打死不是?
她的理由总是能说服人,梅儿叹气一声,“姑娘决定的事情,奴婢也不好反对,只是咱们多看看他再做决定,奴婢不想姑娘将来后悔。”
容静秋很爽快地就答应了,不过心下却是拿定了自己的主意,她没法跟梅儿等人说,她们上辈子都死得很惨,所以还是早走早好。
换了外出的衣物,她跟容金氏报备几句,这才上马车离开。
文如意看到容静秋出门了,这才趁容金氏烦恼她女儿的婚事从而放松对她的看管,偷溜到容静冬住的西跨院,容鸿在这儿等着她。
一见面,两人就抱在一起诉衷肠,有容静冬做掩护,两人瞬间干柴烈火地烧了起来。
容静冬听到侍女回禀,不屑地撇了撇嘴,要不是看在有好处可得的份上,她才不会帮文如意呢。
文如意天天被容金氏拘在身边,对她的动向是了如指掌,于是她趁机对容鸿道,“夫人正在给三姑娘相看婚事,可奇怪的是,这人偏是个寒门进士,夫君,我们三姑娘要相貌有相貌,要家世有家世,何必找这么个出身的姑爷?”
她是百思不得其解,按理来说,容静秋嫁了这么个男人,她该高兴才是,可一想到这事的诡异处,她就想横插一手搅黄它,实在是见不得那个讨厌的三姑娘能如愿以偿。
容鸿皱了皱眉,父母给容静秋相看婚事很正常,但他也没想到男方的家世会这么低,这样的妹夫,他都不好意思在外面承认。
文如意看得出来容鸿对容静秋现在相看的婚事不满,但他一声不吭,她又拿不定他的主意,她故意拿腹中的孩子说事,“最近孩子动得厉害,夫君,我们总得为孩子想想才行,三姑娘若是往高处嫁,那日后也能给咱们的孩儿铺路,不是吗?”
一说到这个,容鸿就不乐意了,“她能管好自己就不错了,还能指望她帮衬娘家?你是不知道,我这个三妹妹牙尖嘴利得很,她可不好相与。”
文如意却是不管这些,明明能用容静秋联姻到更好的人家,何必放着不用?遂发挥三寸不烂之舌去说服容鸿,想法子拿容静秋做联姻的对象。
容鸿被文如意哄得五迷三道的,想想她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纵使他曾毒舌地说过容静秋没人娶的话,但容静秋再不好也是他亲妹妹,见她真低嫁给那样的人,他也觉得惋惜,毕竟这亲妹妹是真的长得不错。
为此,他亲自联络了昔日的朋友出来聚会,看看里面有没有适合的人选,到时候找到了直接让他家来提亲便是,相信爹娘也不会反对,怎么着都比这寒门子弟强得多。
文如意见容鸿行动了起来,想到容静秋的将来都要给她腹中的儿子铺路,她的心情瞬间飞扬。
当然,这样的事情她不是只告诉了容鸿,还与容静冬提了一嘴,可容静冬的反应却出乎她的预料。
“她就喜欢嫁这样的人,不好吗?日后成了亲,人人都看她的笑话,我还等着呢,干嘛要去搞破坏?”
容静冬的话她没法反驳,按常理来说是这样的,尤其听说这小姑子日后是要成为九皇子妃的,她顿时就更为巴结她,送的礼也更丰厚了。
容静冬见到好礼,两眼就放光,统统照单全收。
这眼皮子浅的事情让文如意暗暗鄙夷,没想到容金氏那样一个人居然养出这样的女儿,不过人家好命会投胎,她也只有羡慕的份。
容鸿的饭局初时进行得很顺利,但是在提到他的大妹妹容静秋的时候,一众好友都沉默不语了,没有人开口应声。
“都怎么了?说话啊?”容鸿不太高兴地道。
其中一个跟他玩得好些的好友道,“容二,不是兄弟们看不上你那大妹妹,只是她的名声实在是……”
说到这里,他说不下去了,这都是得罪人的话。
容鸿的脑子突然嗡了一声,然后一把抓住这个好友的衣领将他拉到自己的面前,“你小子把话说清楚。”
那好友把心一横道,“说就说,这是你逼兄弟说的。”
于是把最近这几个月发生在容静秋身上的流言都说了出来,其实比起她后面那些刻意放出来模棱两可的流言,他们更介意的是容静秋没有生育能力,他们哪个没有家业要继承的?将来总要生一两个嫡子吧,这都是摆在眼前的事情,所以纵使容静秋长成天仙那样,他们也是不考虑娶为妻的。
“若是纳妾的话,兄弟们纷纷愿意……”在角落里有一个声音这样道。
众人一听,眼前就是一亮,若是肯做妾,他们又怎会推脱?
这话却是彻底惹恼了容鸿,他的妹妹再不好也沦落不到做妾的地步,这是在侮辱谁呢?尤其是看到这以前玩得来的兄弟们那促狭又带着渴望的眼睛,他的气不打一处来,当即动起手来,不但把这个宴席砸得稀巴烂,还打伤了数人,当然他自己也挂彩了。
“都滚,若是再敢胡说八道,老子打烂你们的嘴……”
他骂骂咧咧地的把这群人都给赶走了,都是一群什么玩意儿?他宁可送容静秋出家青灯伴古佛,也不会同意她嫁人为妾。
容鸿出离了气愤,胸腔中满是怒火,一个人喝起了闷酒。
钟渠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满地狼籍,再看到醉醺醺的容鸿,皱了皱眉,将人扶了起来送他回去。
容鸿回去后,却耍起了酒疯,只见他大声嚷道,“把容静秋给我找来,我倒要问问她还要不要这名声了,去,把她给我唤来……”
这耍酒疯的样子,让钟渠的眉头皱得更紧,本想上手修理一顿容鸿的,但是看他为此打了好友还喝闷酒的份上,他又把痒痒的手给收了回来。
容金氏这时候已经赶来了,看到喝醉了儿子,忙扶着让人去煮解酒汤。
哪知容鸿却是挣开她,继续大喊,“我要见容静秋,把容静秋唤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