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儿看到自家姑娘难看的脸色,手上的另一份资料都不知道要不要递上去,只怕看了这些,自家姑娘会更闹心。
容静秋深呼吸几口气,“拿来吧。”
她能猜到的事情,估计柳志轩也能猜到,所以不可能不往下查。
“姑娘,这兴许是巧合……”
梅儿的话还没有说完,手上的资料就被自家姑娘一把抢了过去,她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心里一时间没底,怕姑娘会受到打击。
容静秋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最差也就是心里所想到的那个结果,她有什么承受不起的?
于是她翻起自家亲爹早年的经历,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
容澄是做为容家继承人培养的,并且是容静秋祖父亲自带在身边教养的,没有假手于容傅氏,所以容傅氏生的三个儿子当中,惟有这个成才了。
容静秋的祖父早年教导儿子是很严格的,可以说是拘着容澄的性子,少年时期的容澄有过一段时间是逆反心理的,在远离父亲的掌控到江南历练之时,他放荡不羁,与其他权贵之子一起流连于花丛,可以说什么都见识过了。
尤氏是江南花楼养出来的杨州瘦马,后又被评选为那一年的花魁娘子,两人相识于杏花吹满头的季节,一个是浪荡的世家子弟,一个是娇羞的如花美眷,可以说相遇有多美好,后来结束时就有多残忍。
尤氏的美丽是能打动人心的,容澄也不例外,但他行走在外,怕父亲知道他不务正业,于是用了母亲的姓氏行走在外,并且花巨资包下了尤氏,天天与她泛舟于西湖之上,带她游览江南美景,品尝江南美食,这样的宠爱,如何不能打动尤氏那颗少女芳心?
尤氏以为自己遇到了良人,就更是痴了起来,幻想着心上人能替自己赎身日后双栖双宿。
只是好景不长,收到父亲病重的家书,容澄不得不告别这美娇娘北上,当时曾给尤氏许下一定会派人接她北上成亲的许诺,尤氏记下了,在春雨绵绵的时候送走了自己的情郎。
日日思君不见君,尤氏在翘首期盼中日渐消瘦,她不敢企求当正妻,可做个妾室她是愿意的。
无奈回到京城的容澄日夜忧心忡忡地给父亲侍疾,渐渐把在江南发生的一切都抛诸脑后,父亲病体康复之后,就给他订下了一门亲事,求娶宁靖侯府金家的姑娘。
容澄相看过金家的姑娘后,十分满意,欣然同意结这门亲。
这边容澄遣散一众通房丫头,准备隆重迎娶金氏入门,另一边的尤氏却是突然发现自己怀上了身孕。
她的一颗心遗失在容澄的身上,早就不肯再接客,只是这肚子终究会一天天大起来的,到时候老鸨肯定不会让她留下这个孩子的,她舍不得打掉这个孩子。
恰好在此时,远威镖局的钟当家正好押镖到了江南,被人起哄般地带到了烟花之地,意外结识了尤氏。
事情在这里偏离了容静秋的猜想,那尤氏为何会得以钟当家的青睐,并不是通俗的一见钟情,而是尤氏神似钟当家遗失的妹妹。
一个带着遗憾的心情去求证这是不是亲妹,一个想着他是来自京城的,只要求他就能北上去找情郎,肚中这块肉也就能平平安安地生下来。
纵使是错认,钟当家也可怜这个女子的一片痴情,并且京城确实有这么一个傅家的存在,虽然在权贵中都未必能排得上号,但勉强也能算是世家子,不过这家男丁都是不成才的。
遂,钟当家认了尤氏当义妹,出巨资给她赎身带她北上。
到了京城的时候,尤氏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她先是找上了傅家门庭,可是那一众无能又不成才的男子,没有一个是她念念不忘的情郎。
她找不到思念成疾的情郎,肚子却是不等人,孩子需要一个名份,不得已,她只能暂时当了钟当家的小妾,这样儿子出生时能名正言顺。
钟义就这样出世了,钟当家爱若珍宝,毕竟他与妻子成亲十几载都没能得个一儿半女,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便宜儿子,夫妻俩那个欢喜不足以向外人道。
可尤氏还是不死心啊,她继续寻找当年海誓山盟的那个人。
结果,很讽刺的,她在容金两家结亲的那天,见到了一身红衣意气风发的容澄骑在白马上迎娶金家娇女,那铺天盖地的红几乎映红了尤氏的眼睛,她瞬也不瞬地盯着那个男人看,可他的眼里看不到她。
她推开围观的人群想要上前去相认,可那天十里红妆人来人往,哪里有她的位置?
容澄踢了轿门,牵下了他的新娘,后面是疯魔的尤氏在呐喊,却声声被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淹没。
尤氏意图闯进容家去说清楚,可她连容家的大门都迈不进,门子毫不客气地驱赶她离开。
尤氏如何的失魂落魄,容静秋不知道,毕竟她不是当事人。
如果尤氏自此死心,那就没有后续的事情发生了。
可一个已经痴魔的人又如何肯死心?
她拿着当初容澄给她当做定情信物的玉佩再度找上门来,结果阴差阳错的那玉佩落到容金氏的手中,容金氏以为尤氏偷了容澄的玉佩前来讹诈,于是毫不犹豫地以丈夫的名义报了官。
尤氏在公堂上连口都没怎么开,就先被打了三十板子,生育后身体就不太好的尤氏如何能挨过这三十板子?当场就晕了过去。
钟当家得到消息后,花了不少钱才把尤氏给带了回去。
自此尤氏开始精神恍惚,毕竟在公堂上她听到的是容澄告她偷窃,心心念念的人好不容易才找到,可郎心如铁,完全不念昔日的情谊。
再后来,尤氏又找了一回容澄,可容澄却是没能认出尤氏,就此与她擦肩而过。
受了这重刺激,尤氏的病情越发严重,再后来听到容澄纳了表妹为妾室,她彻底疯了。
洋洋洒洒地记了好几页纸,可容静秋的心情却是久久不能平复,这场祸事竟是因自己的父母而起,真真是始料未及。
上辈子她压根不知道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她甚少出门,进宫了一趟就与赵裕定了亲成为准皇子妃,按礼在家中待嫁,钟义是没有可能接近自己的。
她那时候连远威镖局都不知道,更无从结识钟义了。
至于容家的姑娘们是不是遇上过钟义,那还真的很难说,不过钟义如果碰到了容静冬,只怕会被容静冬的暴躁脾气捶死,他是半点好处也捞不着的。
容静冬是不可能会看得上钟义的出身背景,他想要诓骗容静冬私奔,那更是痴心妄想,她这个亲妹妹其实长了一双势力眼。
现在想来,倒也不算是坏事,至少没点背景的人也靠不近她,这样一来,她犯这方面错误的可能性几乎降低为零。
至于容静季,庶女出身,钟义应该没看上她,他恨的是容澄和容金氏,对于傅姨娘顶多是迁怒。
算来算去,只有倒霉摧的容静思给撞上去了,上辈子容静思倒是没有这么傻,很是听话地嫁给了父母挑选的人,当然那人不是贺因,而是一个家世背景出身稍差的年轻人,成亲后似乎过得很一般,婆媳关系始终绕不过去,不过她也只是听过一耳朵那些琐碎之事罢了,半点也没放在心上。
再说,又或者,是自己的重生改变了这一切也未定,尤氏若是没遇到钟老当家,估计是没可能生下钟义的,更遑论是北上寻人?
只是如今事情已经发生了,钟义与她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与容静思那就是堂兄妹,思及此,她呵呵冷笑,冤有头债有主,钟义要报复她不拦着,但何必如此龌龊地把主意打到容家姑娘的头上?
欠他的是容澄这个亲生父亲,不是容家的姑娘,容家姑娘何其无辜?
就凭钟义这下作的行事手段,容静秋对他半点好感也欠奉。
“姑娘,这事……要告诉侯爷吗?”梅儿小心翼翼地问了句。
“为什么不说?”容静秋冷声道,“欠了债的要还,欠了情的更要还,总不能他逍遥,别人在受罪。”顿了顿,“要最快找回五妹妹,尤氏是个不错的切入点,解铃还须系铃人。”
说完,她直接起身到前院的书房去,把这两份资料都给带上了。
容澄的公务很是繁忙,毕竟塞北的使者就快到了,亲手抓了那所谓何道婆实则是塞北王子额尔齐的自己,还真的脱不了干系,想到这团乱麻,他就恨不得前大嫂叶氏赶紧斩首,这些祸事都是她惹出来的。
“爹,女儿想跟你谈谈。”
听到女儿的声音,他放下手中的毛笔,直接道,“进来吧。”
容静秋这才走了进去。
“你不是去准备要护送假扮思丫头的女子的到庄子去吗?怎么有空到这里来了?若是你不想去,爹再另做安排……”
“不,爹,我为别的事情而来的。”容静秋正色道,把手中的两份资料都递了过去,“这钟义是谁,爹就不用我多说了吧,相信四婶那边查出来的真相如今都已传到了您的耳朵里了。”
“你派人去查钟义的底细?”容澄突然道,然后眼神凌厉了起来,“你早就知道这人的存在?”
“不瞒爹说,他最先想要接近的人是我,所以我早早就派人去查他的底细,有些事非常不好查,直到今日我才拿到详细的调查结果。不过我一直没给他机会,想着他会知难而退,只是没想到他会转而求其次盯上了五妹妹。”
女儿的每一句话都让容澄心惊,怒气也在节节攀升,这钟义居然敢打他亲闺女的主意,够他死一万次了。
“你放心,等抓到了他,爹亲自处以他极刑为你出气。”
容静秋却是讽刺一笑,“爹先看看我拿给你的资料,等会儿后,您兴许就不会这么说了。”
容澄不喜欢女儿脸上的笑容,让他看了心里不舒服,狐疑地看了女儿一眼,他这才低头看起手中的资料。
不看则已,一看他吓了一大跳,顿时就顾不上与女儿说话。
书房里只有翻阅纸张发出的声音,父女俩不再做声。
容静秋很是安静地坐着,目光却是一直盯着容澄看,容澄脸上每个表情变化都没能逃脱过他的眼睛。
那表情从不可置信到渐渐了悟,最后化为一声长长地叹息。
容澄没想到年少时的荒唐会惹下这样的祸事,他把资料扔到桌案上,伸手轻轻地捏着鼻间以缓解烦躁的心情,这样的剧情是他想都不想的。
尤其是他居然还有了个私生子,这就更让他难以接受了,不过掰指算了算,这个孩子最有可能真是自己的。
“爹,您打算怎么办?”容静秋是不会放过他的,一开口就问得直接。
容澄有些不敢看向女儿那清澈的眸子,仿佛从中能看出自己龌龊肮脏的一面,他是当父亲的人,却被女儿给点出有个私生子,这让他这当父亲的颜面何存?
容静秋自然能明白容澄心里在别扭些什么,“您放心,这事我暂时还没有跟任何人说,包括我娘,我想她一定不会想知道这些,至于您当年的风流韵事,我其实也不太想知道,可事情偏偏就撞到我手里,我也很是无奈。”
她才不想管这档子事,怎么做都是吃力不讨好,但事实就是事实,到现在她都不敢想容金氏知道后会做何感想。
容澄一时之间心里五味杂陈,遂很是无奈地道,“你让爹再想想,这事太不可思议,我……”
“爹,时间不等人,五妹妹还在这丧心病狂的钟义手上,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容静秋危言耸听道,“如今要找回五妹妹,我觉得您该见见尤氏才是,当儿子的总会记挂自己亲娘的,哪怕他飞得再远,线不还是要攥在亲娘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