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静秋刚吃了早膳,在院子里散步消食,就看到苟嬷嬷急匆匆走了进来,她停下步子,笑道,“什么风把嬷嬷给吹来了?快里边请,梅儿去沏壶好茶来。”
苟嬷嬷伸手拦住容静秋,老脸上满是急意,“三姑娘,老夫人请您过去呢,这茶老奴下回再来讨喝。”
容静秋一脸不解地道,“祖母唤我过去有何事?”
“这……”苟嬷嬷有些顾忌,随后看了眼这院子里的人。
容静秋笑道,“但说无妨,不会有闲话从我院子里传出去的。”说这话时,她朝林兰儿看了一眼。
林兰儿会意,悄然退下赶紧去找容金氏,老夫人唤自家姑娘过去准没安好心,如今容金氏都只顾着小女儿容静冬的伤势,所以往西跨院找去准没错。
苟嬷嬷这才小声道,“三姑娘待会儿小心些回话,傅家那边正吵得厉害。”
事后她隐约知道点老夫人和傅家在谋什么,但就这点让她心惊肉跳,那个直接负责此事的兰嬷嬷已经不知道去向,亏她还防这人防得紧,原来不过是昙花一现。
容静秋心下其实早就猜到是什么事,会问这苟嬷嬷不过是试她一试罢了,没曾想居然还能试出句真话来,这下子她来了兴趣,“先容我进去换身见客的衣裳,对了,都有些什么人?嬷嬷跟我说说,我领你的情。”
“傅家几房的人都来齐了,正闹哄哄呢,说是要我们容家交代傅宗的行踪,这可笑不可笑,他傅家的子孙不见了,找我们容家要,简直是不可理喻。”苟嬷嬷觉得老夫人太纵容这傅家了,傅家的人如果争气不会等到今天还要她处处接济,那群人明显是烂泥扶不上墙。
容静秋微微垂眸,谢过了苟嬷嬷之后,这才进内室去换身衣裳。
等她收拾妥当出来之际,容金氏也赶到了,她先看向苟嬷嬷,“老夫人找秋丫头去做甚?”
苟嬷嬷把刚才的话又简单地回给容金氏听。
容金氏的眉头皱得很紧,气怒地坐下道,“他傅家的孙子不见了,找我们讨要是何道理?再说秋丫头都快要订亲的人了,就更不能牵扯进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面,你回去跟老夫人说,他们家找儿子到别处找去,我家秋丫头可不认识他傅家的人。”
苟嬷嬷的面色难看起来,她是负责来请人的,如果请不到三姑娘过去,只怕老夫人会震怒。
“二夫人……”
“这事没商量。”
容金氏的态度很强硬,那傅宗是个什么货色,傅家的人心里没数的吗?什么人不见了,搞不好在哪里躲债呢。
容静秋也一脸无奈地看向苟嬷嬷,不是她不肯去,是亲娘不放人。
苟嬷嬷又说了好些话,无奈容金氏半点也不肯让步,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个称心的女婿,怎么可能让女儿本就不好的名声再添一盆脏水?
最后还是苟嬷嬷败下阵来,只能先行回去给老夫人回话。
等人走远了,容金氏这才拉着女儿坐到身边,“这几天你妹妹那边情况不大好,为娘就没注意到你这边,那天遇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容静秋简单地说了一遍,但整死傅宗一事只字未提,看到容金氏的面容铁青,这才道,“娘,她们的算计是落空了,也好在六妹妹给提了个醒,这才没着了她们的道。”
“你祖母就是个狠心的,如此无情无义,为了她娘家连孙女都能牺牲掉,这事不能就这么完……”
容静秋给容金氏顺了顺气,“娘,事情当然不能这么完,但傅宗为何不见了,我却是不知的那天那群人没有提到他,不过我还是觉得没有必要跟傅宗扯上关系……”
她凑到母亲的耳边耳语了几句她的计划。
容金氏心疼地握紧女儿的手,“就按你说的去办,如果当日知道那老虔婆存了这样的心,我说什么也不放你们姐妹二人去祈福,她这是不怕容家的列祖列宗找她算账。”
容静秋心里的恨意不比容金氏少,那天是幸运遇到了赵裕,要不然是个什么样的结局还未定呢。
母女俩刚说了几句体己话,容澄的小厮找上门来,说是侯爷在宁安堂,请二夫人和三姑娘一块儿过去。
“你爹这老糊涂。”容金氏骂了一句。
容傅氏就会差遣儿子干这样的事情,容澄也是个不分青红皂白的人。
容静秋倒是能冷静客观地分析道,“爹哪会想到事情这么复杂,那老夫人毕竟是他的亲娘。”
母女二人这才起身前往宁安堂。
还没有走进去,就听到傅肖氏的哭声,“你们家到底把我的宗哥儿藏到哪里去了?我今儿见不到人我就不回去,你们容家真不是东西,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姑奶奶……”
接下来就是容傅氏有些弱的声音,“大嫂,你现在跟我这么闹有什么用?宗哥儿又不是我们藏起来的,他一个大男人我们如何能拦得住他的脚……”
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都出来了。
正在这时候,容静季也由红裳扶着走了过来,显然她也推脱过,后来是容澄发话了,这才过来的。
容金氏这会儿对容静季多了几分好感,看她总算顺眼了一些。
容静季给容金氏福了福,然后才与容静秋对视了一眼,这才跟在容金氏的身后进去里面。
傅肖氏正闹得厉害,一看到容金氏领着俩个年轻女孩进来,她认得容静季,所以一眼就看向了陌生的容静秋,这几天她都被孙子不见了的事情折磨得够呛,如今见到了这疑似害了自家孙子的女孩,当即不管不顾地冲向容静秋。
“你把我的孙子弄哪里去了?快说——”
她冲得很急,容金氏都来不及拦下她,只能看到她一把抓住自家女儿的手臂一阵追问。
容静秋是可以避开傅肖氏抓握的,但此时不是暴露自己的最佳时机,于是她顺势就让傅肖氏给抓了个正着,只见她瑟缩着道,“大舅婆,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什么孙子?我没见过啊……”
“你撒谎,你这个小娘皮,还敢骗我?那天你就是跟宗哥儿私会来着……”
这话一出,容静秋的脸瞬间冷了下来,毫不客气地一把推开傅肖氏,都到了这个地步,她还要给她泼脏水,厉声打断她的话,“大舅婆,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从来没见过什么宗哥儿,也跟他没关系,你可别毁我闺誉……”
“对,我们秋丫头一向行规蹈矩,压根就没见过你那不争气的孙子。”容金氏立即护犊子,一把拉过自家女儿护在身后。
容澄也满脸寒霜,“大舅母,慎言,你若再毁我闺女的名声,就别怪我这当外甥的狠心。”
傅肖氏顿时大哭出声,什么晚辈欺负长辈了,没天理了之类的。
容傅氏的头一抽一抽地疼,她也不知傅宗如今在何处,她严厉地看向两个孙女,“你们真没见过傅宗?”
无论是容静秋还是容静季,都一致地摇了摇头。
这举动激怒了傅肖氏,只见她猛地把当初计划的事情抖露出来,然后理直气壮地道:“这婚事是姑奶奶点头的,那天是让宗哥儿去相亲的,他们怎么可能没有见过面?”
容澄顿时脸色全黑了,他猛地看向母亲,“娘,真有此事?”
容傅氏避开儿子的目光,嘴上道,“秋丫头的婚事艰难,我想着嫁进傅家也不错,至少大家都是亲戚,也会多包容她一点,这么想有错吗?”最后似乎说服了自己这是桩好婚事,她又理直气壮地看向儿子。
容澄气得双眼通红,他的嫡长女就只配傅宗那种不成材的纨绔?这是侮辱谁呢?“这个事情我没有点头就不做数,日后谁再提,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目光看向了傅家一众人。
傅肖氏如今谁也不怕,“就你女儿那样的,我还看不上呢,你现在把我的宗哥儿还回来,这事就做罢。”
“我没有见过傅宗,也不知道祖母说的什么婚事。”容静秋开口道。
“那你那天遇险是怎么一回事?”容傅氏最终还是问了出口,其实娘家大嫂怀疑的事情也是她怀疑的,傅宗那天应该去堵容静秋了,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傅宗失去了踪迹,莫非是被九皇子给抓起来了?
这么一想,她顿时坐不住了。
“就是遇到了狼群啊。”容静秋睁眼说瞎话,“那些小尼姑没跟您说吗?”
“你撒谎!”容傅氏冷喝一声。
容静季这时候说话了,“三姐姐说的是实情,那山里有狼群,那天正好九殿下打猎,估计惊动了它们,正好我们不幸遇上了,那几个小尼姑抛下我们就跑了,要不是三姐姐的侍女得力,我们早就葬身狼腹了……”
“季丫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傅姨娘突然出来要拉走自己的女儿。
容静季甩开亲娘的手,“姨娘,我不走,当时我与三姐姐在一块儿,我可以做证没有碰到傅家表哥,至于大舅婆说的事情,我们也不知情,那天有多可怕,你们根本就不知道,那都是一群畜生,就这么扑上来,我……”
她突然打起了哆嗦,显然是被吓到后还没有回魂。
容静秋适时地走过去一把抱住容静季,轻轻地抚着她的背,“六妹妹,快别说了,不怕哦,我们现在都安全了,不会再经历那么可怕的事情。”随后她的目光冷冷地看向容傅氏一群人,“你们还想要逼问什么?我们可以发誓没见过傅宗,我们那到遇到了狼群已经够心惊了,我们不求你们怜惜,但求你们做个人。”
这突然发作让傅肖氏的哭声止住了,容傅氏的手紧紧地握着椅把,这会儿连她也不敢直视容静秋的眼睛。
“你们若是不信,可以打发人去问一下九皇子,他是天璜贵胄,总不会因为我们两个无名小卒就说假话吧?”容静秋把赵裕给抬了出来。
容静季一副依赖的样子靠在容静秋的怀里,“这下子你们总信了吧?三姐姐,我难受得紧……”
“我们回去。”容静秋一把扶住容静季转身就走。
这会儿没有人去拦住她们,傅肖氏反应过来要去拦的时候,容澄站了出来,只见他沉着脸看着傅肖氏,“大舅母,你都听明白了,若是再纠缠,我可不担保傅家会出什么事。”
“你这是在威胁傅家?”一直没吭声的傅家大舅终于说话了。
容澄直视这大舅,“大舅,你还想我再说一遍吗?你们傅家是烂蛤蟆想吃天鹅肉,我容澄的女儿岂是你们这样的人家能肖想的?”
“老二,你给我住嘴,什么叫你们这样的人家?那是你舅家。”容傅氏听不得这样的话,任何人都能耻笑傅家,惟独她的儿子不行。
容澄冷声道,“我有说错吗?别说你们的谋划没成功,哪怕成功了,我宁可养着我闺女一辈子衣食无忧,也不会让她嫁那样的渣滓。”
在他眼里,傅宗毫无可取之处,母亲这次的做法让他深深失望,以往母亲对舅家的扶持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眼下人家都欺上门来了,他还如何忍?再忍他就不是人了。
容金氏第一次觉得这个丈夫的形象是高大伟岸的,这次有他挡在身前,她倒是没有做声了,不过那看向容傅氏和容家众人的目光都淬了毒似的,她现在恨死了这一帮人。
她是做不了什么,但金家可以做,回头她就把这事说给亲爹听,这傅家别想再过好日子。
傅家的人都看到了容澄和容金氏夫妻俩看着他们的目光,心里开始发悚,这下子是踢到了铁板了吧?
傅姨娘的亲娘傅殷氏想要开口说几句缓和一下气氛,哪知容金氏直接看向她,“你是个什么东西,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傅殷氏顿时不依了,“外甥媳妇,我好歹是你的长辈……”
“别叫我外甥媳妇,你不配。”容金氏以前还容忍一二,如今容傅氏连她女儿都能卖给傅家,她还给人家留什么面子。
“姑奶奶,你给评评理?”傅殷氏看向容傅氏,“哪有不认舅母的道理……”
容傅氏现在也不大敢对上容金氏这个儿媳妇,毕竟自己理亏,于是道,“二嫂,你就少说两句吧。”
“你们容家这是欺负我们傅家没人啊……”傅殷氏哭了出来。
傅姨娘心里也难受,就因为她到容家来当妾,就令自家亲娘受到容金氏的侮辱,一颗心火烧火燎地恨得难受。
最后这场闹剧以傅家灰溜溜地离开结束。
傅宗始终找不到,后来有人分析说是葬身狼腹了,傅肖氏不接受这样的说法,但傅家的境遇每况愈下,原本还当着小官的几个傅家老爷都因一些事情先后丢了官,经商也出了岔子,总之做什么事情都不顺。
他们就更来烦容傅氏,不再提傅宗的事情,但却是要银子度过难关。
容傅氏当初出嫁的时候是没有多少嫁妆的,后来当了家,这才贪了些钱攒了起来,但这些哪够傅家吃多久?很快就捉襟见肘了。
容澄彻底不管傅家的一摊子烂事,容金氏半个铜板也不拿出来,让傅家这么惨都是她爹做的,她疯了才会资助傅家银钱。
这回连容傅氏装病都没有用,全府没有一个人买账。
傅姨娘也是满在愁容,家里母亲几次来找她想办法,可她能想什么办法,私下里当了不少自己的首饰,这才把母亲给打发了回去。
“姑娘,这是傅姨娘这次当的首饰目录。”梅儿走进来,把手中的目录递给自家主子。
容静秋伸手接过来,仔细翻阅了起来,弄到这目录,柳志轩应该花了不少心思,里面不乏容澄送她的家传首饰,看样子傅姨娘已经当得差不多了。
把目录合上,她的手轻敲着桌面,“给柳管事传话,让安排好的人伺机而动。”
“是,姑娘。”梅儿应了声,赶紧出去传话给顺才等人。
林安氏看了下放在桌上的目录,“这么多银子,够傅家一家人吃不少年了,怎么还不知足?”
“人心不足蛇吞象。”容静秋不见怪,“以前过惯了好日子,如今哪能降低生活标准?就只能打起肿脸充胖子呗,偏还有两个冤大头给他们吸血,何乐而不为?”
她最不能理解的是容傅氏和傅姨娘二人,这样的吸血娘家人不甩还留着做什么?她们越是资助,这家人就越是起不来,道理浅显易懂,但她们愣是不明白。
也罢,这两人她是一个也不同情的。
拿上这份目录,她径自到前院去见亲爹,有时候打打小报告也是很愉悦的一件事。
容澄今日正好休沐在家,看到大女儿过来,笑道,“过来跟爹手语一局。”
容静秋也不推脱,当即坐到父亲的对面,直接就执起白子下了起来,当然少了少闲话几句。
一局棋毕,容静秋输了半子,输得刚刚好,容澄夸她棋艺有进步,但自己赢了棋少不了满脸高兴。
趁这机会,容静秋把傅姨娘当了容家家传首饰一事给捅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