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静夏在问出口时就心知不妥,容静季已经记到容金氏的名下,她们姐妹关系又好,自己这样只会惹人嫌,果然,人家当下就嫌上了。
她紧紧地抿着唇,压下心里的又惊又怒,觉得容静秋就是看不起她爹是庶出的,才会也看不起她。
容静思看了一眼,悄悄凑近容静秋道,“你干嘛招惹她,又不是不知道她人小气,往往一句话就恼上了,我平素里能不搭理她就不搭理她。”
容静秋也想喊冤,如果不回容静夏的话,容静夏照样也会恼,那就干脆让她知道自己也不爽,下次别再哪壶不开提哪壶,不是人人都经惯着她的小性子。
容静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她不爱搭理容静夏这小家子气的人,看到容静思又紧黏容静秋,脸就撇向一别,也不想搭理容静思。
马车驶过来,容静秋拉着容静思上马车,容静夏独自上了另一辆马车,容静冬左看看,右看看,最后衡量出容静秋更讨厌,于是只好捏着鼻子与容静夏一辆马车,毕竟最先那一辆坐着容金氏和容李氏,容江氏觉得自己丈夫是庶出,官职又不起眼,不好意思去沾容金氏的光,所以就不去了。
三辆马车前后起程往宫里去,皇子娶妻,是在宫里进行仪式,而且要住上一段时日,等皇帝把府邸赏赐下来,再从内务府领了十万两的安家费,这才会从宫里搬出来。
上辈子,容静秋与赵裕成亲,也是按照这样的流程进行的。
进了皇宫里面,就到了暂时分给八皇子的住所,一下马车,入眼都是红色的海洋,看得人眼睛都要发红了。
这里容静秋还是挺熟悉的,其实这一带统称都叫皇子所,但都是独立的宅院,每个皇子都固定数量的宫娥和太监侍候,提供给未成亲的皇子居住,还有就是像八皇子那样刚成亲的。
容静秋哪怕已经是老马识途了,但也还是紧跟在容金氏的身后,这里的规矩一向很严,她可不想在宫里闹出什么事来,平平安安地来,再平平安安的回去,就是最大的幸福。
可惜天不遂人愿,她感觉到一股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而且那股视线似黏在身上,让人份外不舒服,她暗暗看过去,看到却是穿着一如那天漠北使节那般的衣裳,但目光上移,她看到的是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与对方的眼睛一对视,她的身子不由得一颤。
这人这么快就出来了?
何道婆?不对,应该叫额尔齐王子。
她一直知道他被抓后就关了起来,只是没想到这漠北使节团一来,这人就能出来自由行动,速度之快让她咋舌。
“三姐姐,你怎么了?”容静思忙伸手扶着容静秋,眼里有着不解。
跟容静秋相熟的这段时日,她就没见过什么事是能吓着这位三姐姐的,还有就是她超强的解决事情的能力,这让她对容静秋有着隐隐的崇拜,也愿意更与她亲近,而不是家中其他的姐妹。
虽然容静季也是冷静的性格,但她总觉得容静季有些清高,不如三姐姐平易近人好相处。
“没什么。”容静秋很快就稳住心神,她没有什么好怕的,就像那天薄景然说的那样,她脚踩的是大安王朝的土地,她是大安王朝的子民,自有君父庇佑,何惧一个番邦的臣子?
“咦,那天的漂亮姑娘。”朵拉公主正想教训刚出狱的额尔齐,哪知顺着他的目光却是看到容静秋和容静思,顿时眼睛就一亮。
她来的这段时间,一直觉得大安王朝的人礼节繁多,而且宫里的公主们个个都循规蹈矩的,看起来就让人没有说话心情,不过也有一两个例外。
她正举手朝容静秋和容静思的方向挥了挥,然后一把拉住最近负责招待她的清澜郡主,“你看,那就是我跟你说的进城那天见到的漂亮姑娘,你快带过我过去跟她熟识熟识。”
清澜郡主早就看到容静秋一行人到来,只是碍于要陪着这番邦来的什么朵拉公主,所以她也就只好按捺住心情不去找容静秋说话。
此时听到朵拉公主主动提及容静秋,她也着实想念小姐妹,正想答应带她过去,反正这宴会是男女分席的,可不是如他们漠北那番邦蛮荒之地不讲礼数。
哪知,就有一道男声响起,而且说的话还是她听不懂的。
“不用别人带你去,我就可以带你去。”
“额尔齐,你认识那个姑娘?”朵拉公主趾高气昂地看向这个混血兄长,呸,她才不承认这是她兄长,低贱女奴生的孩子也是低贱的奴隶,要不是兄长额尔泰说他还有用,必须要换他回去,要不然王庭那边才不管他的死活。
额尔齐微敛眉,对朵拉公主的态度半点反应也没有,只是嘴角一翘,“当然认识,还很熟。”
朵拉公主一怔,这人是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额尔齐已经率先走向那边的女眷,她想叫住他,这大安王朝的人规矩不是这样的,不过后来想了想,她又不是这里的人,何必要遵循他们的礼节?
于是,她紧跟在额尔齐的身后走了过去。
清澜郡主与皇后所出的玉安公主对视一眼,然后两人都沉着脸追上去,玉安公主是皇帝指派过来接待朵拉公主的,至于清澜郡主则是朵拉公主钦点的陪客,毕竟清澜郡主脾气直爽马术又精湛,很是对朵拉公主的胃口。
此时,额尔齐已经站在了容静秋的面前,这回他用大安王朝的通用语很是标准地道,“又见面了。”
容静秋觉得这人大概还想问一句意不意外,惊不惊喜?看样子是真把她给记恨上了,其实在最初发现这额尔齐会缩骨功,却是装成孩童的模样,她就觉得这人的心理不大正常。
“是啊,又见面了。”容静秋这人有时候特怂,但这种场合她是决计输人也不输阵的,好歹她也是大安王朝的子民。
额尔齐看到容静秋不是满脸惊,而是笑容满面地回应他,脸上的表情险些维持不住,要不是这个女人,他怎么会被抓住?
他自行逃回去总比这样被赎回去强得多,一切都是眼前这女人的错,他把阴暗的情绪掩饰起来,这个仇他一定要报。
他要在这女人的脸上看到惊恐的样子,要让她知道,得罪他额尔齐别想有好下场。
朵拉公主见额尔齐不向这漂亮姑娘介绍自己,于是不高兴地用马鞭柄不客气地捅了捅额尔齐的腰际,“不是说要介绍我与她认识的吗?”
她说的是漠北蛮话,容静秋听不懂,但她能看出来与额尔齐这心理阴暗的人相比,这什么公主要和善得多,再看这两人的肢体语言,她似乎看明白了些什么,于是,她朝这什么公主温和友善又灿烂的一笑,示好的意味很浓。
朵拉公主立即心花怒放,一把推开不中用的额尔齐,出口的话已换成了大安王朝的通用语,“我记得你,不知你可还记得我?我叫朵拉,是漠北王庭最美的一朵花。”
容静秋这才知道眼前这什么公主的名字,只是没想到她会自夸自己是什么最美一朵花,其实仔细看,除了肤色偏黑,她的五官十分的精致,但又有一股与大安王朝女子不同的野性美,确实配得上最美一朵花的称号。
为了给额尔齐添堵,毕竟这朵拉公主看样子地位高过额尔齐,正好可以牵制他,于是她朝朵拉公主行了个礼,“小女子是大安人,叫容三。”
她说了自己的排行,没说自己的闺名,这种做法是符合当下对女子的规范。
“三妹妹,”清澜郡主一过来就拉过自家小姐妹,耳语问了句,“他们为难你了?”
容静秋摇了摇头,然后朝朵拉公主点了下头,“没有,朵拉公主很友善。”
清澜郡主其实很想呵呵,这朵拉公主还叫友善?怕是自家小姐妹没看到她鞭打下人时的狠劲,又或者没看到她一刀子就能结果一头羊才会这么说的,就连也这样不大循规蹈矩的人都对朵拉公主有些敬而远之。
“我就说我与漂亮姑娘,呃,你们南人是怎么说的?对,叫投缘,你说你叫容三,我以后就这么叫你好了。”朵拉公主上前拉着容静秋,很有一副姐妹好的派头。
玉安公主这才正眼看向容静秋,她倒是在母后的那本选妃册子中见过她的画像,看样子,真人比画像还要漂亮,怪不得这朵拉公主对她如此感兴趣。
“容三姑娘,既然朵拉公主这么喜欢你,你今日就暂时伴驾吧。”
容静秋正给玉安公主行礼,哪知道就听到这一句话,她微微抬头看向玉安公主,这个上辈子最难缠的大姑子。
此时的玉安公主已经成亲了,不过因为她是皇后亲生的,是大安王朝惟一的嫡出公主,同胞兄弟又是太子,所以她一向端着长公主的派头,是极其嚣张跋扈的,就连那些个比她年长但却是庶出的公主们完全是不放在眼里的,更何况她一个区区臣子之女?
跟这样的人硬杠是没有胜算的,所以容静秋又低下头道,“小女子谨遵公主谕旨。”
果然,玉安公主笑了起来,她很喜欢容静秋这份识时务。
清澜郡主却是微微抿了抿唇,她站在一旁能感觉到玉安公主是在以势压人,这让她份外不喜,容静秋是她的小姐妹,不是玉安公主能呼来喝去的婢女。
朵拉公主却是极高兴的拉住容静秋就要走,容金氏有些不放心地看着女儿被人拉走,好在容静秋给她做了个放心的手势,她这才能稍稍安心,毕竟她也认出了玉安公主,知道她的禀性是说一不二的,于是只能福了福后,目送这几人离开。
这些女子还好,那个一身异国服饰阴沉着脸的男子却让容金氏的心头跳得厉害,若是她知道这人就是那个假扮何道婆混迹于后宅的奸细,肯定就不只是心跳得厉害那么简单了。
她的手紧紧地攥着容静冬,小女儿的性子不好爱惹祸,她得看紧点才行,好在容静冬刚才没有胡乱搭话,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容静冬哪是不想说话?
而是清澜郡主一现身,她就全身都僵住了,再加上后面的那位玉安公主的威势,更是压得她大气都不敢喘,就更不敢胡乱搭话,对于这些真正的贵女,她是畏惧的。
容静思面露几分担心,但她有自知之明,她人微言轻,只会说多错多,所以也就不现拙了,省得还要拖了三姐姐的后腿,只是她还是小声地问容金氏:“二伯母,三姐姐不会有事吧?”
容金氏强装镇定地道,“没事的,光天化日之下能发生什么事情?况且还有公主在呢。”
容静思得了这安慰,心才安定下来。
容静夏却是有几分羡慕容静秋,能跟这些天之娇女来往,该是多么畅意啊,她就没有这样的好运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容李氏倒是没有多想,只是一转头就能看到容静夏羡慕的目光,心里不由得有些鄙夷,看到人家骑马自己也想骑,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重,三弟妹就是这性子的人,怪不得养的女儿跟她一模一样。
容静秋被朵拉公主拉走,她倒也不怵,她对漠北的事情知道一些,都是上辈子清澜郡主被封公主要和亲漠北之王时,她给恶补的功课,所以这辈子很多话题她都能信手拈来,再加上她说话风趣幽默,朵拉公主总能被她逗得不顾形象地哈哈大笑。
玉安公主这才与清澜郡主嘀咕一句,“没看出定远侯这个嫡长女还有这本事,早知道她能与这朵拉公主相处得来,本宫早就该召她进宫才是。”
清澜郡主只能陪笑脸道,“不过她虽是公侯千金,但无品无阶,硬召进宫来当陪客也不大好吧。”
她始终防着那个额尔齐,不大想容静秋与他有过多接触,所以能推就都给推掉,她了解好姐妹的性子,对于这些争权夺利之事,好姐妹一向是不屑的。
玉安公主微微昂头道:“听说清澜妹妹与她交好,看来传闻无误啊,再说这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君有所召,臣哪敢不遵?妹妹说是不是?”
“玉安姐姐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清澜郡主脸上的皮扯了扯,没再说什么阻挠的话,不然说得越多,就越给容静秋拉仇恨,玉安公主不会对她做什么,但容静秋就不同了。
“妹妹别紧张,本宫也没有别的意思。”玉安公主一把拉住清澜郡主的手,“既然找了她来帮忙,回头我必备一份重重的厚礼。”
清澜郡主很想说,谁稀罕你的什么重礼了?只是这话只能想想罢了。
容静秋心里早就明白,她是很难再甩掉朵拉公主了,果然,没多久,玉安公主就让她一直陪着朵拉公主,直到漠北使节团离开。
容静秋看了眼朝她暗地里摊摊手的好姐妹,清澜郡主耸搭着表情表示自己的无能,她当即给了她一个没事的眼神,当即应下了这份差事。
她就说不要进宫,进宫准没好事,这祸是从天而降啊,降得她有些措手不及。
婚礼仪式开始了,朵拉公主拉着容静秋这颇有好感的漂亮姑娘挤到前头去看一身红衣的八皇子下了马,然后就是踢轿门,再往轿门射三枝红箭,喜娘这才背了新娘出来。
“你们这仪式怪怪的,新娘子还捂得严严实实的,想看看长相都不能。”
“那是公主不知道,这是我们这边的习俗,这踢轿门,是表示将来不惧内的意思,至于射箭,那是给新娘祛这一路上邪气的……”
容静秋笑眯眯地给朵拉公主解释大安王朝婚礼的习俗,朵拉公主听得很是入神。
一旁的额尔齐道,“南人就是规矩多,不像我们漠北人豪爽。”
容静秋笑看了额尔齐一眼,却不搭腔。
朵拉公主瞪了额尔齐一眼,“我问你话了吗?”
额尔齐的面色一青,不过鉴于朵拉的血统比他高贵纯正,他只能忍下这口气,行礼往后退了几步。
容静秋的眼角看到这男人一转身时阴鸷的眼神,她当下就警惕起来,再看向朵拉公主的时候,她趁机道,“公主,您这位兄长似乎不大好相处,我刚看到他的表情有些恐怖……”
“他哪配当我的兄长?”朵拉公主笑道,“他的生母是低贱的女奴,按你们的话来说,他连给我提鞋也不配,他就是我座下的一条狗而已。”
容静秋虽然早就看出了额尔齐的地位低于朵拉公主,但却没想到居然会如此低,只能说额尔齐养成这种性格,跟成长环境是分不开的。
漠北王庭那边更重要孩子的生母地位,生母地位越高,孩子就越尊崇,反之就越低贱。
当然,她还是不会同情额尔齐的,母爱可不是能随便泛滥的东西,毕竟额尔齐的悲惨人生又不是她造成的,她同情个什么劲?
“公主,我们大安人有句俗话叫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不然什么时候被他们坏了事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