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到外面的暖阁,梅儿就拦下林安氏,急切地道,“林嬷嬷,姑娘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饶她对容静秋再了解,抑或者她再聪明,她此时都猜不出容静秋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
林安氏摇了下头,“梅儿姑娘就别问了,老身现在也跟你一样一头雾水,总之姑娘如何吩咐,我们就如何办便是。”
她想不明白的事情就干脆不去想,总之她还是相信自己一手带大的姑娘。
看着林安氏一脸沉重地离开,除了林兰儿跑去追她娘,其他二人都围向梅儿,竹儿率先道,“梅儿姐姐,我们是不是以后要疏远红裳和绿袖?”
菊儿闻言,也看向梅儿,她脑子没那么灵活,只能跟着高个子走。
梅儿沉吟一瞬后道,“还是远着些好,只是别做得太露痕迹让人起疑。”
看自家姑娘是找由头支使开这两人的,看样子是不想让她们知道太多事,所以她们不着痕迹地疏远便是。
至于有珠这个从五姑娘院子里来的侍女,她倒是觉得不用太过于提防,反而可以提溜出来重用,迷惑住红裳和绿袖,毕竟这两人原来是九皇子的人,也怪不得姑娘如今要防着她们。
自家姑娘被赐婚给九皇子之后,有珠觉得自己在这院子里的人缘忽然好了不少,或许低调做人做事真的有作用,不但梅儿就连林兰儿也对她和颜悦色的,做什么事都捎带上她,其他人也爱找她说话帮忙,她脸上的笑容渐渐多了起来,这么长时间,她终于融入这个圈子里了。
反倒是红裳和绿袖两人觉得院子里的氛围有些怪,但哪里怪又说不上,要说被人排挤嘛,看着又不像,因为不管是梅儿还是林兰儿也还爱找她们说话,其他人的脸色依旧;要说不被排挤嘛,她们又觉得手里的活变少了,显得清闲了许多。
这些变化很微妙,两人都选择按兵不动,毕竟问也是白问,一问,就会笑嘻嘻打哈哈,啥有用的信息都打听不到。
容静秋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但她默不作声,现在比起关心她们的想法,还不如想法子把人都安排好。
所以她把林安氏找来,直接开门见山地道,“奶娘,烦你去问问梅儿她们,可有意中人否?若是有就报到我这来,我给她们做主。”
这是要把人嫁出去了?
林安氏一瞬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好一会儿,才小心地问道,“姑娘,这是要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好端端的要往外撵人呢?可是她们有哪里做得不对,姑娘您说,老奴这就去教训她们……”
“奶娘别多想,没有的事情,”容静秋急忙道,“我就直说了吧,梅儿等人与我年纪也相仿,姑娘家的青春就这么多年,万一错过了花季,日后再难觅得良人,这让我于心何安?”
林安氏一听是这个原因,顿时松了一口气,于是笑道,“等姑娘出嫁了,她们再许人家也不迟?到时候兴许还能有更多的选择余地,日后等九皇子分府而居后,姑娘身边也能有使得顺手的人不是?”微微一顿,“再说赐婚圣旨都下了,这婚期应该也不远了,明年怎么着都会完婚,再拖个一年,梅儿她们哪个承受不起?”
哪家府邸的大丫鬟不是二十上下再许人的?况且这么多人中年纪最大的是梅儿,也不过才十七岁,起码还能贴身侍候姑娘两三年。
容静秋原先也是这个想法,可现在这变化明显比她的计划要快得多,不管她愿不愿意,她与赵裕如今又要再绑在一起,如何忍心再害死梅儿她们?还是早点嫁人,她早点安心。
“话虽是这么说,但奶娘您也不能一直拘着她们不嫁人吧?”容静秋脸色平静地道,“至于我出嫁也不缺使唤的人手,再提拔一些人便是,梅儿她们跟我是一块儿长大的,我也盼着她们个个都能成家立业。”
林安氏皱了皱眉头,“姑娘这事禀报过夫人没有?”
听到自家奶娘把容金氏给搬出来,她笑道,“这些事如何好去麻烦母亲,她如今还要忙着六妹妹的出嫁事宜,又要打理家事,这些都够她忙活的了,这些事就不用拿去让母亲烦恼。再者她们是如何想的,还是问问比较好。”
林安氏见到容静秋把话说到这份上,这才点头同意去问问。
接下来容静秋身边的大丫鬟个个都被林安氏私下问话了,而且还是问她们有没有心上人,这让被问话的侍女一脸懵之余又羞红了脸,这让人如何回答嘛?因为羞怯的原因,休安氏这工作进行得并不顺利。
而容静秋把这事交给林安氏之后,就暂时撂开手不管了,开始盘点自己的身家,身边除了母亲以及侯府里每季添的珠宝不敢动之外,她早年在庄子置办下的,都暗地里找了个由头吩咐人找出去当了,她得把银钱给归置好,如果真要跑路,这就是她最大的依靠。
不过这些事她没身边的大丫鬟去办,而是把之前在庄子装病时找的替身,名叫张小花的二等丫鬟给找来了。
张小花虽说在这东跨院里只是个不起眼的侍女,但这里的日子可比以前的生活好了不知道多少倍,每个月她都能攒下一些钱托人送回去给庄子上的亲人,而亲人也托人给她带口信,让她好好干,而且要报答三姑娘,毕竟是三姑娘又给了她一条命云云。
所以当容静秋私下见她的时候,她难掩脸上的激动,这是她的机会。
容静秋看她有些拘束地站着,于是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坐。”
“姑娘,奴婢站着便好,有吩咐姑娘直说……”
容静秋还是指着位置道,“坐下再说。”
张小花这才大着胆子斜斜坐下,听到容静秋问她现在都读什么事?她笑道,“奴婢也只是在学认几个字而已,哪敢说读了什么书?也得亏几位姐姐垂怜不吝啬教奴婢,要不然奴婢还是大字不识一个。”顿了顿,还是有几分高兴又有几分羞涩地道,“只是堪堪念完了《三字经》。”
她知道这是小孩儿才念的书,所有脸上还是有几分不好意思。
容静秋一直知道她在学认字,但平常真的没怎么关注她,没想到不过短短数月,张小花进步神速啊。
识字就好,她这活还得会识字的人才能办得利索,也不容易被人骗。
于是,她直接道,“我一件差事要交给你,不过这差事不能张扬,就连林嬷嬷也不能提,只能私下里跟我汇报,你可能办得好?”
张小花就知道这次姑娘要见她,是她的机会,没想到姑娘还要背着别人交给她任务,于是她激动地表态,“姑娘放心,奴婢一定会办得妥妥贴贴的。”
容静秋抬手轻按了一下,“别激动,总之记得要保密便是。”
于是,她拿出一小匣子的珠宝打开放在张小花的面前,“这些珠宝我要你在一个月内都给当掉了,记得要静悄悄地去,不要让人起疑心。”
张小花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金银珠宝,还有那些精美绝伦的珠钗,一看就知道不得凡品,不过一会儿后,她就收回了目光,看向容静秋的时候,她保证道,“奴婢一定不会让姑娘失望的。”
容静秋点点头,示意她把这小匣子收起来,然后才让她出去。
张小花出去时脸上没有半分异样,见到人还是一如既往地打招呼,可没人知道她心里紧张得要命,这一小匣子珠宝带在身上,她觉得犹如抱了个金砖行走在闹市,提心吊胆之余,又满身不自在,生怕让人看出端倪来。
好在她之前表现得不错,如今住的屋子里是两人间的,另一个二等丫鬟是家生子,跟她关系不错,两人当差的时间是错开的,如今她回去,屋子里自然没有人,她像做贼般左右看了看,没见到有人走动,这才把门给关上,找开自己私下里藏钱的地方,然后把这一匣子珠宝放好,这才觉得安心了不少。
然后再拍拍衣裙,一副无事人的样子出现在众人面前。
容静秋私下里见张小花的事情,没怎么引人注目,就连林安氏也没有疑心过问一句,更别提梅儿等人了。
林安氏总觉得容静秋有几分不对劲,遂私下里找容金氏说了这事。
容金氏眉头皱紧,忙指了个位置让林安氏坐下,“秋丫头是不是想换个人侍候?”
“姑娘是长情的人,轻易不会让身边的人离开,眼下看着却像是在安排……”后事两字她没敢说,毕竟这是大不敬。
容金氏却是很快意会到她没出口的那俩字,看来女儿对这桩婚事是相当不满了,不,应该是不看好。
细思片刻之后,她道,“既然她这么吩咐,你先照办便是,我会再找她谈谈。”
林安氏见容金氏这么说,这才不再多言,眼下能让姑娘的心态摆正的就只有亲娘了。
容静秋被容金氏唤到正院来,倒没有多想,只因为容金氏想她了,毕竟这几天她都忙着安排身边的人和财物,来正院的频率下降了不少。
只是她过来的时候很不凑巧,又见到四婶容李氏,还有她那娘家嫂子李何氏。
看了眼桌上丰厚的礼物,她就明白了,李何氏是来赔礼道歉的,随着她被圣人赐婚给赵裕,李何氏听闻后哪里还能坐得住?毕竟之前她还大放噘词,想着让她嫁进李家,如今这想法怕是半点也不剩了吧。
不过李何氏的赔礼道歉容金氏半点也不接受,连话都不跟她说,直接与妯娌容李氏道,“四弟妹,如果你还要唤我一声二嫂,那就把这些都带回去,不然你也别登我的门。”
容李氏一怔,她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容金氏很少会对她这么冷脸的,她讪然道,“二嫂,您别呀,我娘家这嫂子是真知错了,我已经把她骂了个狗血淋头了……”
“对啊,亲家嫂子,那回都是我的错,起了不该起的心,谁家三姑娘这么惹人疼呢?”
容金氏之所以还能容忍李何氏在面前晃,也是给容李氏面子,如今看容李氏还一心向着她娘家嫂子,她也气不打一处来,直接吩咐身边的侍女,“把东西都扔出去,我容家不缺这点东西,还有四弟妹,你也请回吧。”
容李氏这下知道容金氏是生气了,她的面然一阵红一阵青,说不出的难堪,当即没脸站在这里,看到娘家大嫂还想再说话,她忙一把扯她起来,交给身后的侍女,让人用帕子堵住李何氏的嘴巴,然后朝容金氏行礼道,“二嫂别动怒,是我思虑不周,下回,不,以后我都不会让我这娘家嫂子出现在二嫂面前。”
李何氏睁大眼睛看向自家姑奶奶,这说的是什么话?她见不得人吗?她当即气狠狠地瞪向容李氏,果然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都不会为娘家争好处?也没见得能提拔兄长的职位,果然是一点用也没有。
容李氏看到娘家嫂子倒打一耙,险些气晕了过去,这祸是谁闯的?是她吗?但凡有跟她商量过,也不会是这局面。
怕这娘家嫂子会更惹怒容金氏,到时候就真收拾不了于四房一点好处也没有,她也有儿有女,日后少不得有求到二房的地方,于是立即把娘家嫂子给拉走。
一转身,就看到容静秋进来了,她面上有些讪讪的,忙上前道,“秋丫头来了。”
“见过四婶。”容静秋还是给她行了一礼。
以前容李氏很坦然地就受了容静秋的礼,如今看到她就要当皇子妃了,她忙扶住,“咱们都是一家人,何须如此多礼?这繁文缛节能省则省,可别见外了。”
容静秋笑道,“四婶是长辈,我行个礼是应该的。”
“你呀。”容李氏亲昵地拍了下容静秋的手臂,“这个时间来找你娘,四婶就不打扰你们母女说话了,得闲了就来找你五妹妹玩。”
“知道了。”容静秋笑着送走容李氏,她看都没看李何氏一眼,直接就转身回去找母亲说话了。
李何氏还频频回头看她的背影,可惜她被小姑子身边的婆子钳住,不然肯定能跟容静秋搭上几句话,容金氏不好说话,容静秋是晚辈,肯定要卖她这个长辈一个面子。
容李氏看了眼嫂子眼里的责怪之意,心里的火气蹭蹭地往上升,她都没看到容静秋连理都没理她吗?以前若不是看在她的份上,谁会搭理她啊?如何反倒好,把人都给得罪了还要怪她?真是没法跟她讲理。
遂朝那些婆子道,“直接请舅夫人回去,还有这些礼物也给带上。”她还不至于眼皮子浅,看上这么点东西。
说完,她转身就走了。
李何氏这回是真傻眼了,这姑奶奶是恼她了?这下子她心慌了,虽说看不上姑爷是扶不上墙的烂泥,但人家会投胎,有侯府做后盾,啥好处捞不着?这些年来也不是对自家半点提携也没有?之前丈夫升的六品官,还有姑爷一份功劳在呢。
她想去追容李氏解释一番,哪知这些得令的婆子不肯放开她,直接把她扔出了定远侯府的后门,她还没站稳,她带来的礼物就全给扔到她的身上,痛得她哀哀叫,忙去捡起来,这可花了她不少银子呢。
等她忙完了,再去敲门的时候,门已经关上了,她气得破口大骂,没多时,她带来的下人也被赶了出来,她的面色十分不好地喝道,“看什么看,还不把东西拿上?”
然后撵了个侍女去把唤一辆公用马车来,自己在一旁掩不住的心烦,回去还不知道该如何跟丈夫交代。
另一边厢的容金氏却是不管容李氏如何对待她娘家嫂子,而是一把将女儿拉到身边坐下,过问起了她的饮食起居,是不是下人侍候不周?
容静秋初时没想歪,后来听出不对劲来,这才回过味,应该是奶娘林安氏在母亲面前说了些什么,不然母亲不会问她这些。
容静秋想明白后,就又笑着把对林安氏的说辞拿出来再说一遍,最后强调道,“只是不忍她们年纪大了之后不好婚配罢了,娘都想到哪里去了?”
容金氏看女儿说得轻松,不像是有事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这样吧,府里有些管事的子侄也到了婚配年龄,为娘让人整理一份名单给你,都挑体面有本事的,你看看哪个堪配,就给配上便是,绝不会耽误了她们的花期,你也算对她们有了交代。”说完叹息一声,“为娘知道你不愿意嫁给九皇子,但圣旨赐婚,爹娘就算是反对也没有用,一道抗旨不遵的帽子谁也戴不了,秋丫头,你得明白爹娘的难处。”
容静秋闻言,知道母亲还是起了疑心,为了打消她的疑心,她保证道,“娘,我不是不知道轻重的人,放心好了,这门亲事纵然非我愿,我也不会逃的,更不会做傻事。”
至少现在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