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静秋驻足,回头笑着看她,“嫂子怎么追过来了?”
比起她,那边厢的母子俩更需要人慰籍,她以为容马氏会留在那边善后,依容鸿的性子,他什么事情都解决不了。
容马氏挽着容静秋的手,“我们姑嫂走走,那边有你哥,我也不担心。”
反正儿媳妇再亲也亲不过亲儿子,容金氏这个婆母还是留给容鸿去烦恼吧,她正好偷偷闲。
容静秋不置可否,遂闲庭信步地与容马氏迈步在这雪白的天地中。
“对了,你哥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容马氏问道,虽然是容鸿的挂名妻子,但夫妻一体,她也不能装做什么都不知道。
容静秋顽皮地伸手轻弹了一下垂下来的树枝上的雪,看到那雪花飘落下来,她开心地笑了笑,然后侧着头将容鸿做过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听得容马氏眉头一直紧皱,她没想到容鸿会如此亲疏不分,是非不分。
容马氏正色地看向容静秋,“三姑娘,我代他向你道歉,我不知道他会做这样的事情,这事我会跟大嫂提一提……”
“他做的错事,嫂子为何要代他道歉?要道歉也该是他,嫂子就别为他操这闲心。”容静秋道,她这人恩怨分明,谁欠她的,她就找正主儿讨回来,不会轻易波及他人,所以她又道,“大嫂那儿不用说了,省得他们夫妻吵架,然后把气撒到我们这儿来,才不惹这一身腥。”
容风氏管不住容鹏的,所以跟她说这些没有任何意义,反倒平添麻烦。
容马氏叹了一口气,“只是难为三姑娘了。”
她真没想到容鸿会如此不成熟,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这个道理容鸿始终不明白,他总是自以为是地处理事情,最终结果都是一团糟。
“有何难为的?反正我有气当场出,心里不憋着,那就舒坦了。”容静秋笑道,然后似乎想想什么,遂又急忙问道,“对了,以前侍候容静冬的那个贴身侍女,好像叫流云来着,现在是不是还在嫂子你那儿?”
她今日没在容鸿的院子里见到此人,那就很有可能还在容马氏那儿。
“你说流云啊,确实还在我这儿,这不是公爹婆赏了俩通房丫头给你哥,我就不好也把人送过去,打算等过了年再送到你哥的院子里去侍候他,怎么?三姑娘想要她,那好办,我这就把人转送给你。”
“不是我想要她,而是我有话要问她,嫂子就先借我一段时日,回头我再还你。”
“我们姑嫂说这个就生分了。”容马氏道,然后转头吩咐身后跟着的婆子,“你回去一趟,传我的话,让流云到三姑娘的院子去侍候一段时间。”
那婆子应了声“是”,就退了下去办这差事。
这话题就此打住,姑嫂俩又聊起了其他的事情。
只是还没有回转到东跨院,容鸿院子里的侍女就急忙寻来,“二少夫人,不好了,文姨娘好似要流产了……”
容马氏皱了皱眉,看了眼那喘不过气来的侍女,“怎么回事?”
容静秋没吭声,只是挑挑眉看向那侍女,显然在等她的下文。
那侍女努力喘匀气,“回二少夫人的话,是月兰和月香那俩丫头冲撞了文姨娘,如今二少爷气得喊打喊杀,夫人正拦着二少爷,然后就命奴婢赶紧寻二少夫人过去……”
容静秋似一脸不解地问道,“月兰和月香是什么人?”
容马氏冷笑道,“是你哥的新宠。”
容静秋这才一副了然的样子,刚才离开容鸿的院子时碰到了文姨娘,谁知道这新欢旧爱争斗中有没有猫腻?不过这浑水她不打算去趟,之前让林兰儿去把文如意唤来也不过是要呛声容鸿罢了,她还不至于丧心病狂地去对付一个未出生的胎儿,掉架。
“既然那边闹起来了,嫂子就先过去处理吧,我认得回去的路,嫂子就不用送了。”
容马氏只能无奈地摊了摊手,然后与容静秋说了几句体己话,这才不紧不慢地往回赶,她对处理容鸿妾侍之间的争斗没有兴趣,只是身为正房夫人,不闻不问的态度也不可取,遂只能忍着不适过去看看。
容静秋继续慢悠悠地踱回东跨院,她对容鸿的私生活不感兴趣,所以对那边的处理结果也没有多少好奇心,反正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就对了。
等容马氏赶到的时候,新请的府医已经给文姨娘诊了脉,然后一脸不太乐观地道,“姨娘的身子骨有些弱,之前补过但姨娘的身子虚不受补,吃下的补品作用不大,如今动了胎气,怕是难保……”
“你滚,别在这里咒我的孩儿。”容鸿怒不可遏。
那新来的府医顿时讷讷不敢言,二少爷这一副要吃人的样子,他顿时后悔说了大实话。
“鸿哥儿,你别这样,这样保不住文姨娘肚子里的胎儿。”容金氏已经顾不上伤心难过,立即劝慰起儿子,然后转头朝新来的府医道,“尽管开安胎药,尽量保住孩子。”
新来的府医赶紧应声,然后就去写方子,不敢再多说什么。
容鸿气不过地跑出去朝跪在地上的月兰和月香这俩新宠,一人一脚踹向她们的心窝子,两女受不住,当即吐出血来,然后就是磕头苦苦求饶。
两人都没想到文如意会那么卑鄙,既然拿腹中胎儿来栽赃陷害她们,明知道自身是冤枉的,但说出来却没有人信,如今看二少爷这副吓人的样子,她们俩更不敢辩解,说了只是白废力气罢了。
容马氏来到的时候,就看到容鸿在朝那俩通房丫头施暴,看那俩丫头躲避不及的狼狈样子,她不由得皱紧眉头,上前看着还继续用脚踹人的容鸿道,“你这是做甚?把她们俩打死了也无济于事,更何况谁是谁非还没有查清楚?”
月兰和月香一听到二少夫人这话,立即朝容马氏哭喊着冤枉二字,然后又苦苦求饶。
容马氏不看她们二人,而是继续看向气得发疯的容鸿,“之前你还义正辞严地给三姑娘说教,说是要一笑泯恩仇,好了,如今事情临到你的头上,你怎么就不记得要劝劝自己得饶人处且饶人,一笑泯恩仇了?”
容鸿如今正在气头上,听到容马氏这讽刺的话语,当即怒喝一句,“放屁!”然后又意识到不妥,这是在打自己的脸,于是又怒气冲冲地指着那俩通房丫头道,“这两件事能混为一谈吗?她们要害的是我的子嗣,你到好,竟在这里说风凉话,马氏,你到底是谁的妻子?”
容马氏挑眉道,“我帮理不帮亲,再说当日那叶氏要害的也是三姑娘的子嗣,这可比现在这事恶毒一百倍,你倒好上下嘴唇子一碰就要人家一笑泯恩仇,你倒是先做到才好去要求别人,不然就是马后炮。”
容鸿被妻子这一顿损得说不出话来,毕竟事情没有落到自己的身上,自然能说一大堆的空话去劝别人,现在回想起来,他不禁羞愧得面红耳赤,第一次承认自己之前说话失当,也不怪容静秋反应会那么激烈。
“这事我先问清楚再做定夺……”容马氏看到容鸿一脸羞愧,这才心里舒坦。
“不用再问了,等会儿就把这俩人发卖出去,有多远卖多远,我不想再看到她们。”容鸿怕自己一时激愤会失手杀了她们,虽然她们都是买来的奴婢,但真的打死人于他的名声有碍,所以趁着还有理智赶紧吩咐了一句。
容马氏不置可否,既然容鸿不想要一个真相,那就由得他,于是点头道,“我这就唤牙婆来。”
一向爱跟他唱反调的妻子竟如此温顺听话,容鸿还一脸意外地看向她。
容马氏不想浪费时间精力在容鸿的女人身上,遂也不顾那俩女听到发卖这俩字时当场晕倒,命人把这两人抬下去,然后去把牙婆唤来,今日事今日毕。
屋里已醒来的文如意一面哭诉一面竖着耳朵听着屋外的动静,在听到容鸿说要把那俩贱人发卖出去,她这下安心了,只可惜心里的得意现在不好表现出来,要不然一定要仰天大笑三声才好。
正在这时,她感觉到肚子的疼痛越来越强烈,一张脸都因为疼痛而扭曲起来,“我的孩子……”这下子她才开始惊惶起来,这孩子是她在容家立足的根本,她不可能不在意。
“你先别急,把这安胎药喝下,好好歇歇。”容金氏在一旁道。
“夫人,我的一条贱命不算什么,但请一定要保住我的孩子……”文如意这个时候仍不忘示弱搏好感。
容金氏到底也顾虑这个庶孙,于是好声安慰了文如意几句,最后看着她喝下安胎药睡去,她这才叹息一声,都是为人母的,她能体会文如意的心情。
这边发生的事情,容静秋没有关注自然不知情,她现在的全部心神都在流云的身上。
流云初时来到这东跨院还惴惴不安,不知道三姑娘是不是要折磨她?哪知一见面,三姑娘就问起了昔日四姑娘容静冬在世时的交友情况。
这让她一时间觉得不真实,遂僵硬地跪在那里,好在有人推了她一把,她这才回过神来,也不敢抬头看是谁推了她一把,赶紧道,“四姑娘生前来往最密切的是武姑娘……”
“我问的不是武婷玉。”容静秋冷冷地道,武家那边她早就查过,没有人为武婷玉出头向她报仇,所以武家几乎可以排除。
流云看到容静秋冷冷的面容,不敢再拖延,于是又报了好几个人名出来,她好不容易才逃过发卖的命运,如今哪敢不配合?
容静秋听了一会儿,就朝梅儿道,“给她文房四宝,让她都写出来,越详细越好。”
“是,姑娘。”梅儿应声,然后就退出去准备。
流云打小侍候容静冬,自然是识字的,听到这吩咐哪敢讨价还价,赶紧把记忆中的人名都一一列出来,当然她怕三姑娘不知道这是哪家的姑娘,还特意把这些姑娘家里人的职务也标了出来。
事情进展得很顺利,不过容静秋还是没放流云回去容马氏那里,特意把人留下来,吩咐了一句,“如果有遗漏的,想起再补充。”
流云忙不迭地应声,她现在不敢像以前那般对待三姑娘院子里的人,毕竟四姑娘已经做古了,没有人再给她撑腰。
她现在最大的指望就是能到二少爷的身边侍候,如果能顺利当上半个主子,她也就翻身了。
容静秋亲自把流云供出来的这份名单与柳志轩送来的名单比对起来,同是容静冬生前的贴身侍女,招出来的内容大同小异,可见能信度非常高。
于是她重新拟了份名单,让顺才赶紧送回去给柳志轩,让他把上面名单的人都查一遍,不能有错漏。
办完这件事,她这才长舒一口气,歪躺在罗汉床上不想动,现在能做的就是等消息。
容澄回到府邸,就有人向他报告了容静秋与容金氏断绝母女情份的事情,他听后只是皱了皱眉,半点也没有意外,这一切都在意料当中。
他这个大女儿是个倔性子的人,妻子也不甚聪明,有这结果情理当中。
反正他是不想管了,由得她们去吧。
至于文如意有可能小产的事情,他更是半点不放在心上,一个庶孙而已,没有那么重要,遂摆了摆手道,“这等小事日后不用再禀报了,让二少爷自个儿处理便是。”
那前来禀报的亲信管事忙应了声“是”,心里对文姨娘的存在往下压了压,侯爷不在意的庶孙就没有必要过多关注。
新年如期而至,繁琐的祭祖仪式过后,就是家宴。
家宴上,容傅氏特意安排容静秋坐到她的身边,把容静秋的地位抬高了不少,这个孙女与容金氏闹翻了,最高兴的人就是她,如今看容静秋都顺眼了几分,还特意问她菜合不合口?不合口就让厨房再去做。
这一番做派让其他三房的人都看在眼里,各人心思各异,不管看不看得上容傅氏巴结孙女的举动,心思都活络了起来,对容静秋更为热情。
就连叮嘱女儿不要过多接近容静秋的容李氏,也亲自给容静秋敬了一杯酒,心里气她分薄了她手中的中馈之权,此时也不能表现出来。
容静秋很大方地与她对饮,容李氏没有害过她,所以她对这婶母并没有什么厌恶感。
容江氏一向也是疏远容静秋,她觉得这姑娘太狠,不是个好相与的人,但看到容李氏也巴结上了,自家如何甘落后于人?于是也腆着笑脸去向容静秋敬酒。
容静秋挑了挑眉看她一眼,笑了笑,倒也没有区别对待她。
容江氏这才放下心来,看来对三房也没有什么恶意。
家宴上最不开心的要属容金氏,她是硬着头皮出席这样的场合,本不欲前来,但花嬷嬷劝她说,她才是侯府的真正女主人,如果这样的家宴都不出现,下面的人该要说闲话了,日后怕是不把她这女主子放在眼里。
因着这一番话,容金氏这才在家宴上露脸。
看到大女儿左右逢源,与任何人都能说说笑笑,惟独不朝她这里看一眼,她的心里又酸又难过,再想到她刚回府时与她的亲密互动,这心就像刀割似的难受。
非但大女儿不亲近她,就连那俩妯娌也刻意忽视她,她第一次体会到大权旁落后被人漠视的感觉,心时万般不是滋味。
这是自小女儿容静冬死后,她第一次真正地审视周围人变换了的态度,她不得不直面这惨淡的现实。
家宴过后,容静秋特意把容鹭唤来陪她放烟花。
容鹭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敢接近容静秋,就是怕别人置疑他有攀附之心,如今听到容静秋唤他过去,他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踱了过去。
容静秋一看到他,就伸手把他拉到面前,然后弹了一下他的额头,看到他吃痛地捂着额头,两眼泪汪汪地看着她,她这才笑道,“该罚,你说,你有多久没到三姐姐这儿了?”
“三姐姐息怒,我……我最近功课多,一时顾不上来三姐姐这儿……”容鹭一脸委屈地找着理由。
“说谎。”容静秋又屈起手指弹了一记他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