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季卿从里面走出来,最近心正烦的他看到门口有三个叫花子挡路,再看到周围没有人,于是一脸不耐烦地推开离得最近的那约莫五六岁大的叫花子,“滚开,到别处去乞食,别在这里挡老子的门。”
那约莫五六岁大的叫花子因为吃不饱,被这么一推,直接跌倒在地上,头磕到地上的小石头,瞬间流出血来。
容静秋看到这一幕的时候,眉头紧皱,满脸阴沉,她虽然早就猜到这张季卿是在故意经营好名声,但没想到这人会如此恶劣,之前所有的念头与打算都烟消云散,像这样的人当官那是百姓的灾难。
正在这时,那身躯伛偻的女人却是急忙去扶起自己的孩子,而最小的那个孩子紧紧地跟在女人的身后,他的眼里有着对张季卿明显的恐惧。
张季卿却不管这些,一大早出门就碰上了这几个叫花子,面色狰狞的他骂了声晦气,“赶紧走,再挡在这里,就把你们扭送到官府去……”
“季郎,你不认得我了吗?”身躯伛偻的女人抱紧自己的孩子抬头看向张季卿,“你一不复返,村里的人都说你大概死在上京赶考的路上,我不信,一直在家里守着那两亩薄田等着你,哪知道家里却遭了难,老天爷不下雨,连续失收了两年,我熬不住,这才带着孩子上京来找你,”然后朝怀里额头还流血的孩子道,“大郎,快,喊爹,这是你们的爹……”
张季卿满脸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三人,在这女人抬起头来时,他已经认出了对方,这是他爹给他娶的童养媳,比他要大上好几岁,当年上京赶考的钱还是她没日没夜劳做才攒下来的。
目光滑落到她怀里抱着的孩子,这是他的长子,这个孩子出生时他异常的高兴,毕竟当爹有了后,他对祖宗也有了交代。
所以他才放心上路进京赶考。
后来他进京顺利考中进士,在外推杯换盏之际,他对家里那个童养媳越发嫌恶,他想再娶一个对他仕途有帮助的贵女,不过也不知道是时运不济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一直没有得到任何一个权贵之家的青睐,跟他同一年中进士的人中已经有人靠着岳家的关系出了头,惟有他还在摸索等待中。
他不甘心,自己哪点比人家差?相貌堂堂,年纪尚轻,怎么看都是乘龙快婿的人选,偏偏就没有人赏识他。
等了三年,他现在才等到那个可以提携他的岳家,如何能让这母子三人破坏了呢?
一条毒计在心中闪过,他谨慎地看了看周围,见到没有什么人经过,他朝身躯伛偻的女人道,“你先进来给大郎的额头止血,然后我们一家人再说说话。”说完,他上前一把抱住最小的那个孩子,闻到对方身上的臭味,他还捂了捂鼻子。
可身躯伛偻的女人已是高兴坏了,找到了丈夫,那就代表着她与孩子得救了,根本就没看到男人那嫌恶的表情,抱起儿子就跟上了丈夫的脚步,进了这在她眼里已经是极好的小院。
可孩子的直觉是很敏感的,那被张季卿抱着的孩子不停地扭动着身躯向身后的亲娘,“我要娘,我要娘,我不要爹……”
“二郎乖,那是你爹,他不会害你的,别怕,娘在……”
在女人的轻哄声中,那叫二郎的孩子停止了扭动身体,但却是不敢靠向张季卿,而是身体向后靠小脸警惕地看着这名为爹的男人。
张季卿却是颇多感慨,这个孩子原来也是个儿子,要说不激动是骗人的,男人天然地对儿子有着极深的期盼,这是他骨血的延续,又是继后香灯的明证,但这些跟他的前程比起来,却是如鹅毛那般轻。
大门再一次关上,这回一家四口都在这小院里面了。
容静秋这才从那隐秘之处现身,她冷眼看着这脏乱的小院,想着那千里寻夫的女人,心里有对她的敬佩,又有对她的担忧,这张季卿显然不是个良人啊。
不过这千里寻夫的女人却是没有注意到,或者在她的心里,这是个可以给她依靠的男人,是她与孩子的保护伞。
容静秋想了想,如果她没见到那就算了,但现在这事就发生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在力所能及之处,她实在不忍看这母子仨遇到不测,况且这里面还有她的一份原因在。
虽说虎毒不食子,但就怕万一啊。
“顺才,你留在这里守着,若有不妥之处先救人,后果有我担着。”
顺才听到自家姑娘这吩咐,倒也不意外,他虽是个下人,但也并没有泯灭良知,“是,姑娘。”
容静秋知道顺才办事还是很牢靠的,这才转身离去。
出了这样的事情,张季卿在她这儿已经判了死刑,这样的人不配与她交易,真助了这样的人青云直上,那才是他治下的百姓的不幸。
所以回程的路上,她一直黑着脸。
其实这母子三人出现的时机很微妙,她并不是没有留意到,毕竟从柳州走到京城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更重要的是,她居然一下子就找到了人,这里才最值得人怀疑。
不过要问明白这些,并不能急于一时,她更担心地是他们的安全。
张季卿也有同样的怀疑,趁着那俩孩子狼吞虎咽地吃东西之际,他把女人拉到一边问他们是如何找来的。
女人说,他们是千辛万苦才到了京城,问了不少人这才打听到他的住处,期间走了不少弯路,不过这世上还是好心人居多,说这话时,她的脸上满是感激之情。
这话听来没毛病,不过张季卿还是仔细询问那给妻儿指路的人长啥样,为了取信妻子,他还说要给那人谢银,感谢他的一片好心。
女人一听就感动得眼泪汪汪地流,然后把那人的身形相貌都说了,其实这人是京城的乞丐,这段时间给了他们母子仨莫大的帮助,要不是有他的接济,他们母子仨肯定早就饿死了。
张季卿把这人的体貌特征给记下,然后安慰妻子几句,就说出门为他们买衣物,让他们安心地待在屋里等他回来。
女人不怀疑丈夫的说辞,急忙点头,找到了男人,她也就找到了主心骨。
但俩个孩子却是紧紧地巴着母亲,他们用警惕又陌生的目光看向张季卿。
张季卿出门时不放心,还把屋门给锁好。
碰到出来的邻居,他还很和气地跟人打招呼,听到有人问他到哪去,他就说屋子里闹老鼠,弄得他都看不了书,他要去买点老鼠药回来。
他在这一带的风评极好,听到他这样说,邻居也不起疑心,还好心地告诉他哪里的老鼠药好使,让他上那儿买去。
张季卿立即拱手向人致谢,一派谦谦君子的样子,这样邻居就更为高看他一眼了,想到他是官身,巴结之意渐浓。
张季卿颇为受用,还和人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方才告辞离去。
顺才把这番对话都记下,回头要禀告给姑娘知道,虽然在他看来这张季卿不像是要干坏事的样子,但他还是谨遵姑娘的命令,得把这人给看紧了。
容静秋回到了定远侯府,就先去找容金氏,她得趁着亲爹还没有与张季卿提起这桩婚事前,赶紧把这个烂人给踢掉,现在她是一点也不想与这人沾边,光是想想就恶心得不行。
她到时,容金氏正在忙着下午膳的菜单子,当然更多的是考虑文如意腹中的胎儿需要的营养,她苛责的是大人,而不是那即将面世的乖孙,毕竟是第一次当祖母,她对文如意的肚子是颇为重视的。
不过看到大女儿进来,她还是笑着把手中的菜单子放下,招手示意女儿坐到身边,“怎么回来得这么早?正好陪娘一块儿吃午膳。”
容静秋笑道,“正好,我看看有什么好吃的。”拿起母亲放到一边的菜单子仔细看了起来,然后点了几个容金氏爱吃的菜。
这举动让容金氏颇为受用,这说明女儿惦记着她。
等忙完了这一茬,容静秋没在屋里看到容马氏或者文如意,微睑了睑眉,挥手示意屋里的侍女先出去。
容金氏没有阻止女儿的举动,看样子是有话要与她说,她也不着急,但眉间却是皱紧了。
果然,容静秋与母亲把她早上看到的一幕说了出来,当然她是不会承认她是刻意去找张季卿的,而是说成了偶然撞见的。
容金氏一听,就勃然大怒,“岂有此理!他已有妻室,居然还敢让官媒为他做媒,他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一想到若不是女儿偶然撞见,他们险些就让女儿嫁了这样的烂人,光是想想,她都惊出一身冷汗,这实在太骇人听闻了。
“只怕这人的胆子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大。”容静秋冷声道。
容金氏没有把事情想得太复杂,如今听女儿这么一说,急忙又追问。
容静秋只好把自己推测可能会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不过这只是我个人的猜疑而已,做不得准,眼下倒不适宜出手,万一我猜错了,估计会影响到人家夫妻的感情,但这世上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顿了顿,“娘,赶紧把这事告诉爹,我们不能卷进这样的事情里面,反正这次议亲知道的人有限,得把影响降到最低。”
她虽然不在乎名声,但如今她的名声已经降到了谷底,不能再因为她一人的原因而影响容家其他的姑娘,所以这次她是无论如何都要摘清自己的。
容金氏只是沉吟了一会儿,就立即差人赶紧去把丈夫找回府里。
容静秋没有留在这里等亲爹回来,而是先行回到自己的住处,换下一身外出的衣裳,这才觉得舒服了许多,不过想到只留顺才在那里,怕是人手不够,于是又把绿袖给派去支应顺才。
哪知道,刚吃完了午膳,绿袖就急匆匆回转,向她禀报了那张季卿买老鼠药的事情。
一旁听了全程的林安氏顿时心惊肉跳,“这人不会是想杀妻灭口吧?”
男人狠起来完全没有女人什么事。
林兰儿立即咋呼,“天底下会有这么狠的人?”
“为了飞黄腾达,亲爹都能下得去手,更何况是老妻和幼子,没了再娶一个就能生。”梅儿冷冷地道。
“姑娘,这样的人太可恶了,不能让他得逞。”一向最老实的竹儿义愤填膺地道。
容静秋皱眉思索起来,张季卿如果真这么做,他如何洗清自己?毕竟那母子仨千里寻夫找到他是有目击证人的,如果人离奇地死了,他脱离不了嫌疑。
如果她是张季卿,她又该怎么做?不让人怀疑到自身。
“姑娘,不能低估了一个男人想要攀高枝的决心。”林安氏见容静秋不语,忙着急地道,这真要闹出人命,那就糟了。
容静秋轻抬手道,“奶娘,稍安勿躁,让我好好想想。”
林安氏看到自家姑娘陷入深思中,这才不再开口打乱她的思路。
容静秋把事情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捋清楚,然后再一次次地推演各种情况下会出现怎样的结果,最后在从中选一条最好走的路去走。
心中有了决论之后,她这才看向绿袖,示意她上前在她耳边耳语几句。
绿袖听后初时点点头,后来又皱眉摇了摇头,但在容静秋给她指了路之后,她立即拍胸脯道,“姑娘,奴婢保证不辱使命。”
对于这种意图对妻儿下手的烂人,她是巴不得他会身败名裂的。
“红裳,你也一块儿去。”容静秋担心绿袖办事不够谨慎,还是把红裳也给派了出去。
红裳立即领命,跟绿袖一块儿退了出去。
容静秋心里有些烦躁,为了静心,她一直坐在罗汉床上描红,现在能做的就是一个字等。
清澜郡主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小姐妹临了一大堆字帖,她拿起来看了看,再数了数,不由得咋舌道,“你家的字帖怕是不够用吧?要不我给你搬点来?”
容静秋放下手中的毛笔,斜睨她一眼,“你过来就是为了给我搬字帖的?”
清澜郡主这才笑着放下手中的字帖,看了看都没位置坐了,然后不客气地招手让一旁的大丫鬟把这些字帖都给收下去,她是看到字帖就头疼的人。
“我闲得无聊,来找你说说话。”清澜郡主坐下后,仔细打量了一眼容静秋,然后发现自家小姐妹似乎有烦心事,“你怎么了?”
容静秋只笑着说没事,毕竟那场中途夭折的相亲根本就不值得一提,也没有必要拿出来让好姐妹跟着操心,更何况这场家世悬殊的相亲,她也不好跟好姐妹解释她这么做的原因,重生的事情,只能是她一个人的秘密。
清澜郡主猜疑地看了她好几眼,见容静秋确实不想说,这才没有强人所难,做姐妹的最好是倾听,而不是好奇地八卦对方的隐私。
“那朵拉公主没再来找你?”
听到这问话,容静秋一脸惊讶地道,“她去找你了?”
“来过几次,不过我都避而不见了,这个女人,我一想起就生气。”清澜郡主道,“听说她最近与七皇子闹得有些不愉快。”
“她想悔婚?”容静秋微微眯了眯眼,她以为七皇子能把人哄好呢,没想到这朵拉公主居然如此不好哄。
清澜郡主点了点头,“她一直说七皇子骗了她,至于骗了啥,她那兄长额尔泰把她的口给封住了,最近都没见到她人影,我还怕她会来找你胡言乱语呢,如今看来应该是被她兄长给禁足了。”
容静秋听到这里,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七皇子的前未婚妻蓝家姑娘,不,现在应该要叫了圆师太了,不会是这朵拉公主发现了七皇子有私生子了吧?
清澜郡主见好友深思,遂忙道,“想到什么,赶紧说来听听。”
容静秋把心中的想法朝清澜郡主耳语了几句,清澜郡主听后,眼睛却是一亮,“这倒是可以做做文章,我之前怎么没往她身上想?如今我就想恶心死这些漠北来的人。”
要不是因为他们,自家小姐妹的婚事不会起波澜,如今还要摊上一个坏名声,所以一定要出这口恶气。
“你可悠着点,别引火烧身。”容静秋不同情七皇子,也不怎么同情蓝家姑娘,更不同情朵拉公主,当日若不是她,自己如何会成为了争夺的对象。
“放心,我只是在一旁煽风点火罢了。”清澜郡主找到事情忙,也没心思再会坐着喝茶,不过起身披上披风的时候,她又突然朝容静秋道,“你知不知道,九皇子被人弹劾了?”
容静秋正要端茶碗的手就是一抖,茶碗一倾斜,茶水立即流了出来,把她的衣衫都弄湿了。
“你这是怎么了?有这么震惊吗?”清澜郡主忙上前把容静秋手里的茶碗拿下放到一边,然后又拿帕子给她擦拭裙子上的茶渍,“可有烫到?”
“没,没什么,一时吃惊而已。”容静秋道,“可知道弹劾他的都有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