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斗在一旁小心翼翼地侍候着,深怕自己的一个举动让面色不愉的帝王震怒,耳里却听着帝王下了一条接一条密令,都是查齐家的,心里浮起的第一个想法就是齐右丞要完了。
也对,现在帝王已经完全掌握了朝政,齐右丞的势力大受打击,他本人更是病重不起,女儿还做非份之想,这样的齐家焉能不完?
正在他胡思乱想之时,有内侍匆匆在后门处朝他招手,他皱了皱眉,过去正想低声训斥一句,哪知道对方附耳在他耳边禀报一句,他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下意识就问,“太子殿下没事吧?”
哪知这句问话还是让赵裕听闻了,只见赵裕厉声道,“太子出了什么事?”
陈斗不敢隐瞒,忙躬身过去急忙道:“陛下,太子殿下那边有人投毒……”
话音还没落完,赵裕就急忙起身去找赵葳,心里的担忧急切半点也没有掩饰,“太子现如何了?”
陈斗赶紧道,“陛下勿急,好在发现得及时,太子殿下平安无事……”
赵裕一听,这才松了一口气,不过想来自己这是关心则乱,他在赵葳的身边明里暗里都有安排人手保护,赵葳是不会轻易就被人暗算了去。
“这是怎么一回事?”
陈斗一边小跑着跟上赵裕的步子,一边急忙解释一通。
事情可以说很凑巧,赵葳捉弄警告了齐傲儿一番之后,被齐傲儿那句诅咒的话弄得心情极度低落,一众内侍看到这小太子情绪不佳,都想着法子哄他开心,然后有人呈上吃食,有人呈上玩具,不一而足。
赵葳通通不要,还狠狠地发作了一通,最后累了方才睡下。
大家看到小太子睡下了,不免有些放松,遂只留了两个内侍侍候,其他人也先去休息了,哪知道这时候赵葳睡醒了,一时口渴,没有唤打磕睡的内侍,而是自己去桌子处倒水喝,哪知道一时没拿稳,杯子里的水撒了开来,瞬间就将桌上铺着的锦巾给灼出几个洞来,这下吓到了赵葳,他忙把手里的水杯扔掉,结果杯里的毒液溢出,把地面的表层也给烧了。
这动静自然惊醒了那俩打磕睡的内侍,两人一看,这才知道不好,忙侍候赵葳转移到别处,然后又赶紧向上禀报,这可不是小事。
赵裕赶回寝室的时候,一脸平静的赵葳在看到他时,这才两眼泪汪汪地扑过来,赵裕一把抱住儿子,安抚地拍了下他的后背,然后朝那俩跪地不起的内侍喝道,“连主子都侍候不好,要你们何用?拖下去各人赏五十板子。”
那俩内侍也不敢喊冤,确实是他们失职没有侍候好小主子,要不是运气,只怕这回他们是身首分家了。
“爹爹,有人要害我。”赵葳后怕地窝在赵裕的怀里低声道。
“为父知道。”赵裕沉声道,然后冷声吩咐人去查,其实在听完整个过程时,他是惊出了一身冷汗,差一点,他的儿子就要被人害死了。
只要让他查出谁是幕后真凶,那他一定要将这人挫骨扬灰。
赵葳遇到毒杀的事情虽然没有详细的内容流传出去,但还是少不了只言片语流到宫外,传言是越传越离谱的,把好端端的太子赵葳给传出了遇到毒杀奄奄一息,这让京城不少权贵之家都议论不止,哀叹这小太子命不好之余,又纷纷猜测是何人下的毒手?
淑太妃更是亲自为赵葳念经祈福,于是她所住的宫殿里佛香四溢。
齐傲儿听闻这消息,不由得兴灾乐祸,那个小贱种最好是死了,一想到那小贱种,她就感到全身刺骨的冰凉,太医说她因为掉进冰水里伤及了肺腑,不但影响子嗣,而且以后也会落下病根,一遇到翻风下雨的天气就会骨头疼。
所以她现在是把赵葳给恨到骨子里。
齐右丞在知道女儿被赵葳一脚踢进冰水里,顿时气得从床上爬起来,颤颤微微地让人准备马车,他要进宫跟赵裕理论一番。
“这样的小兔崽子哪里配当一国之太子?如此的顽劣之徒该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老夫这回是再也不会忍了。”
齐朱氏担心丈夫的身体,不想让他去,无奈她劝不住丈夫,遂赶紧去找女儿,让她去拦住齐右丞,哪知道齐傲儿听闻后,高兴地道,“如今我就指望爹爹给我讨个公道,娘,你拦什么?”
“你爹那身体……”
“爹的身体会好起来的,娘莫要担心。”
齐傲儿安慰着母亲,她是半点也不担心父亲的身体,毕竟父亲一生什么大风大浪没有经历过,当年帮助还是皇子的先皇发动宫变把太上皇手里的权利给夺走,太上皇一辈子郁郁寡欢,天家父子反目成仇,父亲也因此当上了宰相,从此号令朝野几十年,有着这样风光伟迹的父亲又岂会被这样的小病给打倒?
齐朱氏看着女儿苍白的面容欲言又止,知道自己劝不住这父女俩,只能忧心忡忡地地焚香祈福。
齐右丞拖着病体进宫给女儿找一个公道,为此他还带上了几个亲信,遂到了赵裕的面前,他直接痛陈赵葳身上太子的缺失。
赵裕神色阴冷地听着齐右丞说话,他这样的表情让跟在齐右丞身后的亲信都心里一惊,然后默默对视一眼,然后下意识就离齐右丞远了一点,这情形看来堪忧啊。
“还请陛下重新考虑太子之人选……”齐右丞慷慨陈词道。
赵裕冷声打断他的话,“对于一个五岁幼儿就下此决论,太傅不觉得有失偏颇吗?”
“陛下,常言道,三岁看老,太子有无资质如今也是可以看得出来的,若是陛下要一意孤行,那老臣就是死谏在这里也绝不让步……”齐右丞抬头直视赵裕。
赵裕冷笑一声,“那太傅就准备死谏吧,朕不吃这一套。”顿了顿,“太傅之女涉嫌毒杀太子,罪证确凿,朕已下令逮捕其归案受审。”
齐右丞当即睁大眼睛,他家傲儿绝无可能下毒杀死那小杂种,这种低级手段,他女儿如何使得出来?遂严厉争辩道,“陛下,这是污告,小女一向行事有度,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太傅,朕这里有人证。”赵裕打断他辩解的话,然后神色越发冰冷地道,“更何况齐家女还出言侮辱皇后,诅咒太子,这可不是小罪,朕同样有人证。”
齐右丞并不知道这些详细的过程,这会儿想辩也无从辩起。
齐傲儿是万万没想到,自己在家里养病,就有御林军闯进来把她给抓了起来,她失声尖叫,想要喝止他们。
齐朱氏想要去救下女儿,可是这群御林军并不买她的账,齐傲儿就这样衣衫不整地被人给带走了。
齐傲儿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丢人的事情,被带走时用袖子遮住自己的脸,一想到别人对着自己指指点点,她就气得浑身都颤抖。
这消息像水滴到油里瞬间被炸开,众人议论纷纷。
在公堂之上,有宫女出来指认齐傲儿在太子殿下喝的水里下了毒,齐傲儿大声否认,可是没想到,与她一同长大的大丫鬟当中也有人背叛她,那人直指齐傲儿早就准备好了毒药,说是杀了太子殿下,她就能进宫为后。
这样大不敬的话让在场的人不免哗然,虽说大家都知道这齐家老女心气高,但没想到人家直指后位,难怪一直不嫁。
齐傲儿顿时恨得红了眼眶,当即就把那背叛她的大丫鬟给狠骂了一通。
那大丫鬟吓得一直哭,然后又说自己说的是都是真的,然后爆出更大的消息,说是皇后娘娘的死就是齐傲儿在背后指使的。
这话一出,主审官当即神色都变了,这案子的性质是一变再变。
齐傲儿死死地盯着那背叛者看,嘴里叫嚣着,“他们给了多钱收买你,让你编造这样的谎言来暗害我……”
暗杀容静秋的事情,她做得很隐密,非但如此,事后父亲给她扫清了尾巴,可以说没有人能查出她与容静秋的死有关,因为没有证据。
可齐傲儿忘了,这世上多的是不用证据就能定人罪的,再说做过的事情肯定留下痕迹,譬如这知内情的大丫鬟。
所以定罪后被关在牢里的齐傲儿无比地痛恨,当初不该一念之慈留下这个知情人。
如果说她这会儿是在痛恨背叛者,但看到齐家众人都被下狱的时候,她是既惊讶又后悔的,她没想到会牵连这么广的。
齐朱氏没有怪罪女儿,但齐家其他的女眷就没有这么好说话了,她们一看到齐傲儿就恨得眼睛都发红了。
在齐傲儿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齐家大嫂和二嫂就已经冲上前去一个抓住她的头发,一个狠命地甩她耳光,嘴里更是骂道,“你怎么不去死?你这败家女,心高气傲地这个看不上那个看不上,这下子好了,把一家子都给连累了,我今天打死你这个祸害……”
齐傲儿吃痛下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正在这时,她的肚子被人狠踢了几脚,顿时痛得五脏六腑都要移位了。
齐朱氏看着女儿被儿媳妇和一群庶女们围着打,想要上去帮忙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帮,毕竟拉住这个,那个就会冲上前补位,最后,她只能一旁哭着劝众人停手。
直到齐傲儿奄奄一息之时,狱卒这才过来制止。
齐家大嫂在被拉开时,还朝齐傲儿吐口水,“害人精,早就该死了。”
齐傲儿痛苦地绻缩在地上,心里说不出是后悔多些,还是痛恨多些。
谋害皇族一向是重罪,更遑论是当朝皇后和太子,哪怕是三朝元老的齐右丞,这会儿也得摘下乌纱帽被下大狱。
齐家轰然倒塌,速度之快令人咋舌,京城不少权贵看在眼里,心里对于赵裕这个新皇帝已是颇多忌惮。
容静秋被害的案子重新提审,齐傲儿是主谋之罪,但除她之外,还有人牵涉进案中,譬如容静冬,哪怕此人已死,但她当时是给齐傲儿当狗腿子的,这样就不能放过了。
追查到容静冬,自然就牵扯出容家。
第一个跑不掉的是容叶氏,据说她与容静冬来往甚密,更甚者还是她牵线搭桥让容静冬攀附上齐傲儿的,甚至当时容静冬想要毒害容静秋的毒药,也是容叶氏经手的。
正所谓拔出萝卜带出泥,容叶氏一被揪出来,更是牵扯出她昔日给容静秋下绝子药的事情,绝子药一事再查下去,自然就查出了漠北王庭的奸细,这下子容家就被推到风口浪尖上。
容澄是千想万想也想不到大房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这下子想要撇清就不容易了,更何况他还没有从龙之功,连跟赵裕攀交情的机会也没有。
更让他焦头烂额的是傅姨娘也背着他跟容叶氏有勾结,两人狼狈为奸地做出了不少勾当,现在都被一一追查。
容澄到处去疏通关系都没有用,没人为容家说话,金家更是站出来要带回疯颠的容金氏,要与他切割一切关系,不再承认他是金家的姑爷。
一时间,容家的倒台也快速得让人咋舌,不过从那爆出来的丑事上看,这容家也没有善待过容静秋,怪不得赵裕会如此不留情面。
容傅氏临老了,看到容家从鼎盛到如今的凋零,一时间接受不了,在抄家当日吐血而亡。
齐家满门抄斩,而容澄只是被褫夺爵位,贬为庶人,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不过也因为此事,容家分崩离析了,大房全体入狱,三房和四房忙着与二房切割分家,虽然没有什么东西好分,但也不担那罪名。
马家更是来人要容马氏和容鸿和离,容马氏没有说不,默认娘家人的操作。
容澄看着这样的容家,顿时悲从中来,纵观自己的前半生,也做了不少糊涂事。
等这些纷纷扰扰落幕的时候,已经是来年的初夏时节了。
淑太妃因为赵裕要过来而高兴地去做了两道赵裕爱吃的糕点,准备与这养子叙叙感情,哪知道等她带着笑容迎接养子到来的时候。
赵裕却是看着她道,“淑母妃,在葳儿喝的水里下毒的人是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