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候,冯得保小跑步地进了新房,看了看房里的情形,尤其看到老妇人那隐忍而又不敢发的怒气,他就微叹一声,给她使个眼色让她不要轻举妄动,然后上前笑着给容静秋请安,“容三姑娘……”
刚唤了一声,梅儿等侍女顿时齐齐看向冯得保,眼里都有怒意,自家姑娘已经与九皇子拜了堂,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子妃,这冯得保是故意这样唤的吧?这是在膈应谁呢?仗着是九皇子的近侍就敢这样无视她们家姑娘?
梅儿教训那年轻姑娘未果,毕竟那人躲到老妇人的身后,她打不着她,毕竟初来乍到的她还有几分忌惮这不知道身份的老妇人,怕给自家姑娘招惹收招不了的烂摊子,心里正恼火着呢,此时正想开口刺这老阉人几句出出气。
容静秋突然开口打断冯得保的话,“冯公公这是急着给人解围呢?”
一语道破了冯得保的心思,放着前面的赵裕不去服侍,把心思都用在她这里,这老太监还是一如既往地讨厌,反正她也不想长久当这个九皇子妃,所以没打算给这老太监留脸面。
冯得保跟容静秋是打过交道的,以前就算有不愉快,容静秋也没有朝他正式发难过,可如今这人才刚刚成为了九皇子妃,连洞房还没有过,就已经不将他放在眼里,他袖下的拳头握得死紧,自己的感觉没错,这个容静秋果然不是什么软柿子,假以时日等她生下九殿下的子嗣,只怕会更加目中无人。
一想到将来自己会不得志,他心里的愤恨就无放安放,所以不能让容静秋真正的在皇子府站稳脚根,若是她能安份守己乖乖当个不管事的皇子妃,自己倒是能容得下她,要不然,就别怪他冯得保翻脸不认人。
“冯公公,你看新娘子这样咄咄逼人的,传出去像话吗?”老妇人趁机挑事,她与冯得保相交多年,彼此知根知底,甚至利益都能共享,毕竟都是一根绳子上拴着的蚱蜢。
“像不像话也轮不到你评头论足,藐视皇族可不是小罪,你确定你要试试吗?”容静秋冷笑道,有权不用过期做废,她上辈子真蠢,放任这俩个跳梁小丑在自己面前蹦跶,都不知道碍了她多少眼。
哪怕她与赵裕感情不睦,真要斗起来,她不信赵裕会不给她留几分颜面,这两人早就该狠狠地削一顿了。
老妇人倒抽一口凉气,这样一顶大帽子她哪里敢戴?顿时膝盖软了软,险些就要跪下来,好在最后关头稳住这才没有出丑,她不可能这么轻易就向容静秋服输的。
躲在她身后的年轻姑娘不敢再冒头了,只是那双看向喜床上依旧盖着红盖头的容静秋的双眸盛满嫉妒与怨毒,手下意识地揪紧帕子,死死地咬着有些发白的唇瓣,她怕自己会出言不逊真惹来巴掌侍候。
“皇子妃此话折煞老奴了。”冯得保是太监,一向能屈能伸,此时弯着腰垂眸改口道,“皇子妃怕是不知道,这老嬷嬷是殿下的奶娘,人称窦嬷嬷,一向最是爱护殿下,她对皇子妃没有半分不敬,只是一时情急没了分寸,还请皇子妃见谅。”说完,给老妇人使个眼色,让她服软说上几句中听的。
他早就说过,不让她在这个时候过来挑事,偏这老太婆不听劝,非要在这时候给容静秋一个下马威尝尝,老妇人的心思他明白,无非就是舍不得交出手里的权力,只要把容静秋给折服了,那这皇子妃也就徒有虚名,她也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想法是很好,但现实却不是这样,容静秋这人极不好对付,这才刚进门就已经露出獠牙,还是小心为上徐徐图之才是正道。
窦嬷嬷咬紧一口黄牙,微弯腰道,“皇子妃见谅,刚才是……老奴一时情急说话不中听……”
“你说话确实不中听,本皇子妃听着觉得逆耳至极,不过念在你是九殿下的奶娘,本皇子妃就不与你计较这次的事情,还望窦嬷嬷日后改过,不要再犯,有些事可一不可二,须谨记。”
容静秋看到这两人表面服软,心里衡量一番后,并不急着今日就收拾窦嬷嬷,毕竟一口不能吃成个大胖子,更不想被人抓住痛脚告上一状,不然一顶嚣张跋扈的帽子是少不了的,毕竟才刚来乍到,她要发难也太早了。
窦嬷嬷多年不受这样的气了,赵裕日渐长大,外面很多事都需要人打点,而她到底占着过去的情谊管着这些事,那些人谁个敢不敬她?
如今被一个黄毛丫头教训,她的面子是挂不住的,半天也没能吭出一个字来,冯得保趁机递个眼色给她,让她赶紧把这事了了,不然待会儿殿下过来揭红盖头,看到这一幕,不用想都知道吃亏的肯定是他们,毕竟殿下对这容三姑娘还新鲜着呢。
窦嬷嬷这才硬着头皮语气生硬地道,“是,老奴记住了。”
“甚好。”容静秋要的就是这老太婆的低头,她是大家出身,自然知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的道理,今夜这一出,皇子所里不知道多下人都在暗地里盯着看,这风向往哪边吹,他们就会拜向哪一边,千古不变的道理。
“不过窦嬷嬷的罪是可免,但她身后的侍女却不行,本皇子妃言出必行……”
“不行。”窦嬷嬷赶紧把身后的年轻姑娘抱到怀里,眼里都是熊熊燃烧的怒火,这容静秋欺人太甚,她都向她低头了,她还要苦苦相逼,实在可恨。
冯得保心里暗骂窦嬷嬷安逸日子过久了,脑子都生锈了,她是殿下的奶娘,仗着这个,殿下都要给她几分体面,容静秋再厉害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就不给脸面,但她怀里的年轻姑娘可没有这层身份护着,跟进来这里闹事那不就是蠢嘛。
心里兜了个圈,他这才道,“皇子妃见谅,这是窦嬷嬷的亲生闺女琪姐儿,算是殿下的……”
“本皇子妃不管她是何身份,既然对本皇子妃不敬,赏她两巴掌都是轻的。”容静秋再次打断冯得保的话,心里对窦琪的厌恶可不比窦嬷嬷少,明明就是个下人,偏要自以为是个贵女,上辈子就曾多次在她面前出言不逊,一个不知道自己身份的贱婢,她还真以为自己有脸面不成?
突然,她嘴角含笑继续道,“今儿个她不挨这两巴掌也行,明儿就让内务府处置,本皇子妃倒也落得个干净……”
窦嬷嬷是皇家奴才,她生的孩子自然也是皇家奴才,窦琪是贱籍,赵裕虽然让她们母女出去打理事务,但贱籍并没有除去,就算给了体面,奴才还是奴才。
窦嬷嬷虽然看不到容静秋的表情,但这女人嘴里的恶意却是清楚地感觉到,九殿下虽然给她几分脸面,让她女儿能留在她身边,但也仅止于此,她心里明白是她曾经为九殿下挨过刀子换来的,恩典不是那么好要的。
感觉到怀里女儿的身体在打冷颤,她此刻是真后悔了,不该来踢这块铁板的,有些人是不能看着年轻就不将其放在眼里,这步棋她走错了。
“琪姐儿,别怕,皇子妃只是赏两巴掌而已,忍忍就过去了。”她安抚着怀里女儿的情绪,很快就做出了取舍,不然真落到内务府的那群人手里,不死也会脱一层皮,况且九殿下未必会出面相救。
“娘,我……”窦琪哭着不肯上前去。
窦嬷嬷狠心把女儿推出去,今日受的辱,他日她一定要讨回来,容静秋给她等着。
梅儿朝林兰儿和竹儿看了眼,两女会意立即上前一把抓住那窦琪,梅儿上前,卯足了力气,左右开弓,结结实实地给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两个巴掌尝尝。
心里有点可惜,这两巴掌应该让红裳或绿袖来,这两人是练家子,力气更大,只是她们如今跟着她娘正在安置姑娘的嫁妆。
窦琪挨了这两巴掌,眼前都开始冒金星了,已经很久没有挨过打的她一时觉得羞愤不已,顾不上礼仪尊卑,当即哭着转身就跑了出去。
窦嬷嬷心疼不已,但她却不能在这个时候追出去,不然这新晋皇子妃肯定又要大做文章。
“真没教养,窦嬷嬷日后得用心教导教导你的闺女,不然日后她若惹出大祸来,窦嬷嬷怕是脱不了干系。”
窦嬷嬷握紧袖下的拳关,忍下这屈辱,“皇子妃教训的是,老奴记住了。”最后几个字眼更是从齿缝里蹦出来。
容静秋这才轻声道,“既然窦嬷嬷明白了,那就跪安吧。”
她可不想一掀盖头就看到窦嬷嬷那张讨厌的老脸,这也是她为什么一直都蒙着红盖头的原因所在,实在反胃这母女俩。
窦嬷嬷咬紧一口黄牙,忍着怒气行礼后缓缓地退出去。
冯得保眼珠子转了转,也趁机行礼告退。
容静秋挥了挥手,示意冯得保自行退出去。
讨厌的人都退出去了,容静秋这才一把掀开红盖头喘口气,一旁大气都不敢喘的喜婆这才小心翼翼地提醒道,“皇子妃,这可不行,不合礼数……”
“礼数是人定的,本皇子说合礼数就合礼数。”容静秋强硬地道,看到把这喜婆给镇住了,这才朝梅儿道,“端点吃食过来,还有水。”
她现在又渴又饿,才不会再像上辈子那样傻傻地等着赵裕来掀红盖头,吃饱喝足才是正经。
梅儿与林兰儿把吃的喝的都端过来,竹儿和菊儿在一旁侍候着。
喜婆看到容静秋这派头,哪还敢再去阻止?毕竟之前那叫琪姐儿的年轻姑娘挨的两巴掌就是前车之鉴。
“怎么新娘子自己倒是吃喝上了?”
容静秋听到这戏谑的声音,身体下意识放松了起来,果然看到清澜郡主笑着迈步进来,“怎么跑过来了?那边的喜宴散了?”
“哪那么快?”清澜郡主道,然后指了指外面侯着的小斗子,“我正吃着喜宴呢,他就急急地唤人去寻我过来,说是有人要来挑事欺负你,我一听哪还坐得住,这不赶紧过来了……”
容静秋没想到小斗子去为自己搬救兵去了,遂朝外面看了一眼,小斗子看到容静秋在看他,忙给容静秋行礼,讨好地笑了笑。
容静秋笑道,“倒是难为他有这心了,梅儿,出去给小斗子看赏。”
估计是听到窦嬷嬷母女要来挑事给她下马威,这才去搬救兵,并且没有选择可能立场不明的赵裕,而是把她的小姐妹清澜郡主给叫了过来,不用问都知道清澜郡主肯定偏向她。
而窦嬷嬷母女在皇家郡主面前那是不够瞧的,最后再由清澜郡主去向赵裕告状,这过程就把她摘得干干净净,赵裕想要迁怒于她都没有道理。
至于窦嬷嬷母女,肯定要受到责罚。
只不过这样一来小斗子彻底得罪了窦嬷嬷母女,可能还有他干爹冯得保。
短短一瞬间,容静秋就把这一切都想得清楚明白,小斗子立场鲜明地站在她这一边,她不是半点触动也没有,罢了,既然事情都这样了,她也会尽量保护小斗子的。
清澜郡主听了容静秋身边的侍女的解释,顿时就气炸了肺,“以下犯上,罪加一等,你怎么就才赏了两巴掌就轻轻地揭过了?该狠狠地抽上一顿才能解恨。”顿了顿,“可惜我这次又没能赶上,不然一定要她们母女俩好看。”
“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容静秋吃饱喝足后,这才慢悠悠地道。
“这事你别管了,我去找九皇子说,我就不信他还能向着那对母女?”清澜郡主气呼呼地道。
旁观者清,赵裕有多重视容静秋,她看得一清二楚,可笑的是窦嬷嬷,不就是小时候主子吃过她两口奶嘛,她还真自以为是的当起半个主子来,真是可笑至极。
“来陪我说说话,我坐在这里都闷死了。”容静秋拉着清澜郡主就要让她坐到身边来。
清澜郡主看了眼那红彤彤的喜床,到底没好意思坐上去,遂朝一旁的喜婆道,
“把那边的雕花圆凳搬过来。”
喜婆摄于皇家郡主的威势,赶紧去把雕花圆凳给搬了过来,还用帕子擦了擦,这才请清澜郡主坐下。
容静秋看着自家小姐妹这作派,只是笑了笑,倒没强求。
两人拉着手说起了体己话,清澜邵主更是道,“待会儿他们来闹洞房时,放心,有我当内应,绝对不让他们成功捉弄你。”
容静秋信这话,脸上的笑意这才有了几分真意。
两人才说了一会子话,那边就有嘈杂声往这边传来,小斗子在门外禀道,“主子,殿下往这边来了。”
“倒是个机灵鬼。”清澜郡主笑骂一句。
小斗子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后脑勺,然后傻傻地笑了声,他心里清楚,干爹冯得保从一开始就靠不住,那他只能靠向容静秋这个皇子妃。
干爹冯得保觉得他不实诚孝顺,他又何曾觉得这干爹靠谱了?
跟皇子妃互别苗头,那才是愚蠢的做法,皇子妃生的孩子才是正统继承人,将来他若是有幸能去侍候小主子,那才是他小斗子一生最大的造化。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他日就轮到干爹冯得保看他小斗子的脸色行事,他坚信他能等到这一天的。
容静秋听到了这提示,赶紧把红盖头给盖上,清澜郡主也起身整了整衣裳,果然,没多时,就听到众人簇拥着赵裕走进这新房。
“哟,清澜怎生来得这么早?”
看到有堂兄弟唤到她的名字,清澜郡主笑了笑,“我好姐妹成亲,我过来陪陪她。”
众人一听当场愣住,清澜郡主野蛮不讲理的名头,皇家宗族的人哪个没听过?诚王爷是个护短的,他闺女做什么都是对的,圣人那边也是一样,自家侄女从来不会犯错,有错的都是别人。
哪怕同为皇族,吃过清澜郡主那鞭子的苦头的大有人在,所以本来大闹洞房的一群人,当即就焉了,他们可不想让清澜郡主给记恨上。
赵裕见状,眼眉微微上挑,没想到容静秋会把清澜郡主搬出来当挡箭牌,不过这样也好,一些不开眼的人自会掂量掂量。
闹洞房可以,但不能过份,不然他也是会翻脸的。
“殿下,请掀红盖头。”喜婆把端着放了秤杆的盘子,跪在赵裕的面前。
赵裕看了看端坐在喜床上的容静秋,忍下心里的激动,伸手握紧秤杆轻轻地挑起红盖头的一端,然后慢慢地露出容静秋微垂的头颅,此时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仿佛要跳出胸膛。
红盖头掉落到一旁的喜床上,他把秤杆丢到喜婆捧着的盘子里,耳边听到的还是喜婆说的吉祥话,但此时他已是没有心思听她说什么了,而是伸手轻抬容静秋的下巴,端看着她那张倾国倾城的面容。
是的,在他眼里,她美的不可方物。
新娘子的面容落在其他旁观者的眼里,也是暗暗的惊叹声,没想到容家三姑娘长得如此好看,最近皇家频频办喜宴,就数这次的新娘子最美。
“既然是闹洞房,好自然是闹喜闹喜,越闹越喜了。”朵拉公主看到众人呆怔住,当即笑着出声。
清澜郡主冷眼看过去,这朵拉公主真是找死。
赵裕轻握容静秋的手,示意她不用担心,转身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朵拉公主,“七嫂有这好雅兴,自不会有人去阻你,只是事后七嫂不后悔便是。”
“你!”朵拉公主气结,敢威胁她,好,那就走着瞧。
她正想把一些听来的粗俗的闹洞房的桥段都用在容静秋的身上,反正她一漠北公主,到时候推脱一句不清楚不能这样做就算完了。
她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有人一把拉住她,她正要回头怒骂一句,结果看到丈夫七皇子那张阴沉的脸,她顿时不好发作,只见七皇子朝赵裕道,“你七嫂闹着玩的,别当真啊。”
若不是他派人看住这女人,这女人八成又要给他闯祸了,顿时心里恨极。
朵拉公主的手腕被丈夫掐得死死的,更是被他拖着到一边,她的不管不顾在丈夫警告的眼神下只能作罢。
赵裕笑了笑,“七哥言重了。”
在场的都是皇家的人,看到正主儿笑了,众人也不能让气氛冷下来,也跟着笑了笑,然后礼貌性地闹了一下洞房就结束了,不敢玩得太过份。
而在这过程当中,朵拉公主被七皇子强行拉走。
一到了外面,夫妻俩当场反目。
赵裕捏了捏容静秋的手,“你且坐着,我去去就来。”
容静秋点了点头,知道外面还有宾客要应付,遂道,“殿下先去应酬吧,不用记挂我这里。”
赵裕看她不似说假话,这才放心地离去,当然,那群起哄的人也被他给赶走了。
新房再度安静下来,清澜郡主与容静秋再说了几句体己话,这才离开。
容静秋起身,让人备洗澡水,她要洗去这一身疲惫,还有脸上让人不舒服的妆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