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尔达时间凌晨三点多,苏晖阳一行人赶到了鹿河。
苏瑾阳在三点二十分醒了一次,但是意识已经非常不清醒了。
凌晨三点半,苏瑾阳停止了心跳。
医生在病房里进行急救。
苏晖阳靠在墙边,摘下了眼镜,用手捂着眼睛,一言不发。
杜薇站在苏晖阳旁边,泪如雨下,一边哭,一边喊:“姐。”
苏遇见也在床边不停的喊“姑姑”。
可床上的人,根本不答应。
苏遇鲤站在门口,泣不成声。
顾萧把她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小心翼翼。
凌晨四点整,医生宣布苏瑾阳离世。
苏瑾阳的一生,无儿无女,她的一生都在等待。
她孤身一人,带着一身的病痛,跨越了大半个地球,跋山涉水,来到这里。
她见了她想见的人,即使那个人不记得她了,但她的心里还是欢喜的。
没有久别重逢的感动,也没有执念多年的释怀。
只是有很多很多的遗憾。
遗憾那个她等了一辈子的人,他把她忘了。
遗憾没有机会看到鲤鲤结婚生子。
遗憾自己,再也穿不上藏在她家柜子里的婚服了。
是她二十年前就准备好的婚服。
苏瑾阳很喜欢花,她的家里、店里,哪里都是花。
没有再遇到那个送花的人,她就种了一院子的花。
她也爱美,总是把自己打扮的很精致。
不管是什么时候,她都会把自己收拾的一丝不苟。
总想着有一天,能够以自己最满意的状态再见到那个人。
可现在,在这间逼仄的病房里,她那么的脆弱,那么苍白无力的躺在那里。
头发散乱,面如死灰。
檀城时间上午十一点整。
厉潭沉作为厉氏娱乐的老板,受邀参与了一场慈善拍卖会。
洛淮坐在他旁边,有意无意的问了句:“今天的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吗?咱们的厉少爷居然来参加慈善拍卖会。”
厉潭沉靠在椅子上,没接话。
观众席的灯都灭了,所有的人目光都聚集在台上。
台上展出的,是一柄烟斗,古铜色的,还有些泛黄。
有岁月的味道,也不知道是什么时期的古董。
洛淮的目光从舞台收了回来,扭头过来问:“哎,厉潭沉,现在展出的这件,是不是就是你捐的?”
工作人员在收集捐助者资料时,他看到了厉潭沉填的资料。
厉潭沉没搭话,安静的坐着。
洛淮倒是挺好奇的:“这烟斗,看着就像是古董,看这个成色和构造,是清朝末年的东西吧?你上哪搞来的?”
厉潭沉还是不搭话。
洛淮就好气:“哎,跟你说话呢!哑巴了还是聋了?”
厉潭沉随口答了一句:“从我家老头子那偷的。”
他接到慈善拍卖会的邀请时,就把家里都翻遍了。
就在厉尊行的书房,找到了这个烟斗。
古董什么的,他也不懂,他第一眼就只是觉得,这个应该挺贵的,就给拿走了。
工作人员在问这件物品的价值时,他哪知道这玩意儿值多少钱,就随便报了个数——五十万。
而此时此刻的厉尊行,正冲家里的佣人发火呢!
是谁偷了他五百万的烟斗?
现场还有一些识货的人,也纷纷开始出价了。
洛淮蹭了蹭他,是真的觉得好奇的很:“说真的,你今天怎么会来参加这个慈善拍卖会?以前你不都说,来这里的人都是伪慈善吗?”
厉潭沉不回答。
对,在他的认知里,坐在这里的那些人都是伪慈善,打着做慈善的幌子,实则是为了打亮自己的招牌。
但今天,他也来了,东西也捐了。
他也不管伪不伪了,他忽然开始,愿意尝试去相信一些事了。
比如,他们都说,捐款,做慈善,多积德,可以攒下些福报。
他这样一个人,哪里还需要什么福报。
如果世上真的有福报,就把福报都给鲤鲤吧,希望她的姑姑,能熬过这一关。
台下吵吵嚷嚷,舞台中央的人,看着台下的客人们报出越来越高的价格,他的脸上,也笑得欢愉。
十一点零五分,厉潭沉的电话响了。
他接了电话,洛淮就疑惑的看着他,只见他神色局促,瞳色幽深。
不知道电话里的人说了什么,厉潭沉面无表情的挂了电话。
他闭着眼睛,大口吸了一口气。
然后起身,往舞台前面走。
洛淮小声喊:“厉潭沉,你要做什么?”
他没搭理,仍旧步伐迅疾的走了过去,膝盖一蹬,一跃上了舞台。
台上的主持人神情疑惑的看着他:“这位先生……”
底下的人还在竞价。
厉潭沉一脚,毫不客气的踹翻了舞台上的展台。
展台上的烟斗摔在地上,全场哄叫。
然后,他跳下舞台,头也没回的出了会场。
果然,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会有什么福报。
他捞出手机,给刘鑫打了一通电话,下达了一则命令:取消今年公司的年会。
洛淮追了出来:“厉潭沉,你刚刚特么的抽什么疯了?”
他回头,眼里的光没有了,只剩下无与伦比的丧,他只说了一句:“去阑珊居。”
希尔达,鹿河。
很快,一位护士过来传达通知,说要把去世的人送走。
他们把苏瑾阳从床上搬运下来的时候,不小心蹭掉了病床上的枕头。
枕头下面,掉出了一张照片。
苏晖阳和家人商量,决定两天后,将苏瑾阳送去当地的殡仪馆火化。
苏遇鲤跟顾萧说,想让他带她去买点东西,她对鹿河不熟,也不会说那里的母语。
顾萧就陪着她在街上逛了两天,终于买了她想买的东西。
是一套中式的婚服,是给她姑姑买的。
苏瑾阳火化的那一天,苏遇鲤请了殡仪馆里的专业人员帮苏瑾阳换上了婚服。
她知道姑姑一辈子爱美,她忍着眼泪,亲自给她化了妆,梳了发。
希望她能像平时优雅矜贵的模样,然后优雅从容的离开这个世界。
因为姑姑临终前,说让她不要哭。
所以,她不哭。
苏晖阳拉着她:“鲤鲤,别难过,你还有爸爸。”
她忍着不哭,只是点头,可眼泪就一直从眼眶里掉了出来。
对,她没有哭,从眼眶里掉下的泪,只是生理反应。
处理完苏瑾阳的事情后,他们就带着苏瑾阳的骨灰,回了檀城。
飞机落地后,檀城就下起了一场雨。
冬季下雨并不常见,而且,还是一场很大很猛的雨,更是少见。
苏遇鲤没有告诉任何人,苏瑾阳在离世前跟她说过的话。
她说:鲤鲤,你不是苏家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