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尊行行刑后。
厉潭沉决定出国,去一个山好水好、没人知道的地方。
但是他又怎么能骗得了他自己,就算真的有那样一个地方。
就算那里千好万好,但那里没有鲤鲤,也如同炼狱。
若是那里有她在,即便是穷山恶水,也是人间天堂。
离开的那天,苏遇鲤去机场送他。
她问:“一定要走吗?”
他一副吊儿郎当的语气:“怎么?舍不得我啊?”
她看着他,极其认真的回答:“嗯,舍不得。”
他看着她,久久不说话。
这句话,或许,是他这辈子听到的最好听、最感人至深的一句话。
曾经在无数个宿醉的夜里,他举着酒瓶,发了疯一样的喊她的名字。
喊了无数遍,没有人应他。
喊到声音嘶哑,喊到发疯。
最后,在酒精的作用下沉沉睡去。
醒来后,却又只能一笑置之。
天知道,听到她的一句“舍不得”时,他有多挣扎,多纠结,有多想留下来。
他逼着自己回过神,咬着后槽牙,努力摆出无所谓的态度:
“别整的那么煽情了,反正我在国内也没有放不下的人和事了,在哪都一样。”
他装的太像,她没看出端倪,只是问:“那方医生呢?你放得下吗?”
他低头,沉默了很久很久,才缓缓抬头,脸上露出的是他从未有过的歉疚:
“她是个好姑娘,应该遇到更好的人,不该跟着我这样一个烂人颠沛流离。”
她安慰他:“你不是烂人。”
他笑着说:“我是。”
然后低头,苦笑:“鲤鲤,你不知道,我真的是。”
她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他深呼一口气,像是彻底卸下了重担:“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他把公司关了,变卖了国内所有的资产,决定出国。
这个决定,他非常慎重的考虑了很久。
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放不下的是什么。
“阿沉,”她知道他执拗,也知道他洒脱,自由惯了:“在那边要照顾好自己,别太累,空了给我打电话。”
他看着她如水般的双眸,心如刀绞,却还是很嘴硬的开玩笑:“我是去度假的,又不是去干苦力的。”
这时候,广播里的女声响起,是在催促下个班次的乘客去登机了。
“好了,我先走了。”
他拉着行李箱,眼神越过她,看了眼几米以外的顾萧,笑着对她说:“祝你和他,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嗯,”她点头,说:“会的。”
他笑,眼神落在她脸上,还想多说些什么,却始终没有开口。
他还想说,鲤鲤啊,我不想走,我舍不得你。
回过神来,他才笑自己,厉潭沉,你是疯了吗?
最后,他背向她,摆了摆手,头也没回的走向登机口。
她在后面喊:“阿沉,保重。”
他脚步还在往前,也没回头,咬着牙:“别送了,回去吧。”
厉潭沉,别回头,千万别回头。
他对自己说。
如果回头了,他一定就不忍心走了。
登机时,风特别大,把他的眼眶都吹湿了,他还是忍不住回了头。
她还在那里,小小的一个她,站在落地玻璃后面,抬头望着他这边。
厉潭沉深吸一口气,戴上墨镜,上了飞机。
很快,飞机穿入了云层,消失在无垠的天际。
这座城市里,再不会有厉潭沉这个人了。
曾经,在这座城市叱咤风云,活的轰轰烈烈的厉潭沉,再也不会出现了。
再也,听不到她当着他的面,喊他一声“阿沉”了。
苏遇鲤站在原地,红了眼圈。
顾萧搂着她的肩膀,没有说任何话。
航站楼的另一个角落,也站了一个人,她背靠在墙上,双手捂着嘴,泪流满面。
离开机场回去的路上,苏遇鲤给方悦桃打了通电话。
“方医生,阿沉走了。”
“我知道。”方悦桃的声音很低迷,“鲤鲤,出来聊聊吧。”
“好。”
苏遇鲤知道,此时此刻方悦桃肯定也不好受。
“顾萧,方医生约我出去聊聊,你送我过去一趟吧。”
顾萧点头,他知道她很难过,却还是吃醋了:“鲤鲤,我不想你为别的男人这么难过。”
苏遇鲤看着顾萧的神情,他吃醋的时候,真的像小孩一样,她还得哄他:“顾萧,阿沉是我的朋友,就算他是女生,他要离开这里,我一样会难受。”
顾萧还是不高兴的语气:“那你答应我,以后不可以再为别的男人哭了,这是最后一次,好不好?”
苏遇鲤只好继续哄他:“好,我答应你。”
她自己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并不是最后一次。
顾萧把她送到了跟方悦桃约好的地方,她让他先回去,她自己去见方悦桃就行了。
顾萧不放心,就在车里等她。
苏遇鲤走进咖啡馆的时候,方悦桃就坐在靠窗的座位,面前摆着一杯咖啡。
她走过去坐下:“方医生。”
方悦桃抬头,是一张笑颜:“鲤鲤,你来啦?喝点什么?”
苏遇鲤回答:“牛奶就好。”
方悦桃叫来了侍应生:“来杯牛奶。”
侍应生点头离开了:“好的,小姐。”
方悦桃的眼眶红红的,肿肿的,很显然,哭过了。
她端起面前的咖啡杯,用勺子轻轻的搅了一下,问:“你去送他了?”
她刚刚躲在墙角看到了,苏遇鲤跟他说了很久的话。
苏遇鲤如实回答:“嗯,刚回来。”
方悦桃抿唇,点点头,又问:“他有没有说什么?”
苏遇鲤:“他说,他以后,不会再回来了。”
方悦桃只是听着,没有说话。
苏遇鲤继续说:“他还说,你是个好姑娘,不想你跟着他一辈子颠沛流离。”
方悦桃笑出了声,但眼底的泪却毫无预兆的落了下来。
她用手背把眼泪抹了:“他骗你的。”
苏遇鲤问:“你们分手了吗?”
方悦桃擦了眼泪,苦笑。
鲤鲤会这么问,那就说明,厉潭沉还是没有告诉她。
他都要走了,再也不回来了,都不舍得告诉她,他喜欢苏遇鲤。
厉潭沉,你究竟是有多喜欢她,才会选择瞒着她一辈子。
他不让她知道真相,不想让她难过,不忍心她为难。
他把所有的情绪都藏在心里,自己躲着难过,躲着心痛,是他对鲤鲤最后的温柔。
“对,”方悦桃又抹了一把眼泪,顺着她的话回答:“我们分手了,他有一个很爱很爱的姑娘,只可惜,不是我。”
苏遇鲤很震惊,她一直以为,他们俩是对金童玉女,一直都心系彼此。
她来的时候,就在想,她一定要让方医生去把他追回来。
苏遇鲤的眸光很暗很暗:“我一直以为,你们是相爱的。”
方悦桃自嘲:“曾经,我也这么以为过。”
“方医生,对不起。”意识到自己好像说了不妥的话,苏遇鲤下意识道歉。
难怪,厉潭沉会说自己是个烂人,不该让方悦桃跟着他颠沛流离。
“没关系。”方悦桃说,“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有个很喜欢的人,是我一直缠着他的,是我的问题。”
苏遇鲤端起盛牛奶的杯子,下意识的问了句:“是我认识的人吗?”
“嗯,”方悦桃喝了一口咖啡,脸上是欣慰的表情:“是个特别好的姑娘。”
方悦桃原以为,在知道厉潭沉喜欢的人后,她会很讨厌她。
可是,那人是鲤鲤,她一点都讨厌不起来。
她真的,是个值得让人好好爱一辈子的姑娘。
输给她,虽有不甘,但方悦桃却无话可说。
苏遇鲤没追问那姑娘是谁,只是问:“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方悦桃笑笑:“没想好,可能继续在这里救死扶伤,也可能,打道回府。”
当初,她为了厉潭沉,从宜城来了檀城,现在,这里也没有厉潭沉了。
这后面的事,她也没有再想了。
简单交流了几句,方悦桃说她还有事,就结束了这次的会面。
“鲤鲤。”
从咖啡厅离开的时候,方悦桃喊住了她。
苏遇鲤回头:“怎么了?”
方悦桃看向她,犹疑了几分钟,意味深长的说:“如果有一天你知道了,不要怪他。”
苏遇鲤问:“知道什么?”
方悦桃上了车,自顾自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先走了。”
鲤鲤,如果有一天你知道了,不要怪他,也不要怪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