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烧

江岁宜被秦家的司机送回了学校,到寝室,她发微信跟秦月茹报备。

江岁宜将帆布包挂在衣架上,捧着手机,又瞄到被她偷偷置顶的谈靳

有来电,是秦渡的。

江岁宜皱了眉,她走得急,没有跟秦渡说,不出意外该是生气了。

正犹豫要不要接通电话,又看到孔媛发来的消息,很简短。

【等会你哥哥打电话给你,记得接。】

不接不行。

江岁宜到宿舍的阳台接通。

今天是休息日,有几个学生回家后返校,由父母送到宿舍,三个人有说有笑,其乐融融的样子叫人羡慕,江岁宜看了几眼便移开视线。

“怎么才接?”

与想象中不同,秦渡的语调没有了之前的强硬,反倒压抑怒意。

江岁宜在看自己手掌心的伤,马克杯瓷片划开的,疤痕边缘的地方已经掉落了,新生的肉并没有那么契合原本的皮肤,她轻声:“我回宿舍了,有室友在,不方便,到外面来接电话的。”

秦渡没再深究,冷笑:“怎么?都到宿舍了?长本事了,不跟我说一声就跑了?”

江岁宜垂眸,解释:“我不喜欢那样的场合……是姐姐派人来接的我。”

她故意提了秦月茹。

秦渡忌惮,哼了声讽刺:“你和秦月茹那个婊/子关系还真是好。”

天空在酝酿雨,江岁宜仰视蓝到发青的天空,太阳不在,只有阴郁的云。

肺腑里都沾染模糊的雨意。

江岁宜没有发表意见,只是问:“……还有事吗?”

电话那头,背景乐的摇滚让电流感明显,秦渡没离开会所,他沉默,但呼吸声稍显沉重,许久问:“你怎么认识谈靳的?我他妈这么多年才认识他关系好的人,江岁宜,你倒是挺能耐。”

“谈靳?”出乎江岁宜的意料,不明白怎么扯上了谈靳。

秦渡嗤笑:“我还是小看你了,连谈靳都勾上了,果然是妖精。”

江岁宜想自动过滤掉那些羞辱性的词语,但又觉得好笑。

这话要是真的就好了。

江岁宜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她耐心询问,“……发生了什么吗?”

谈靳是不是做了什么?

秦渡在气头上,厉声:“自己做的好事还要问我?江岁宜,帮我弄到庆功宴的邀请贴,不然我会让你后悔来到秦家。”

江岁宜还想再问。

嘟、嘟。

电话挂断了。

“岁岁,怎么在阳台啊?”黎弥是才回来的,她背着书包开了门,按下开关,发现江岁宜站在阳台发呆,嘟囔,“也不开灯。”

“啪”得一声,白炽灯照亮702宿舍的一切,江岁宜回到寝室内,晃眼,一下子眼睛睁不开。

江岁宜解释:“我也才回来。”

她打开了和谈靳的对话框,犹豫,发送了一个【谢谢】。

不出意外,谈靳帮她了。

黎弥“哦”了声,将包仍在一边,伸了个懒腰,想起什么,“对了岁岁,违禁电器藏一藏,明天要查我们这片的宿舍区了。”

江岁宜苍白着脸点头。

翌日的课有六节,下午三点,江岁宜收拾好书包要去医院,跟医生沟通治疗方案。

昨天发给谈靳的消息依旧没有回复,江岁宜托人要到了李绍齐的联系方式,出乎意料,李公子通过好友申请通过得爽快。

江岁宜想知道昨天在她离开后发生了什么,但怎么开口都是变扭。

索性什么也没问。

这几天在下雨。

京市整个城市好像都沦陷。

湿热的、滂沱的,像是发泄般的潮热夏雨。

江岁宜将湿漉漉的雨伞放在书包侧面,自己穿上雨衣,骑着从黎弥那里借来的自行车去了军区医院。

奶奶今年已经七十岁,医生的建议,能不做手术就不做手术。

之前的靶向药物疗法效果不错,但其中的几款药物有了轻微的耐药性,对于癌细胞的控制没最初使用时效果好,医生又推荐了几款国外进口的原研药,不能走医保,副作用少,针对癌症位点的治疗也更为精准。

“我考虑一下。”

江岁宜还预支了小帆那儿一个月的工资,下个月要补支出,加上剩下的爸爸的抚恤金,还是手头紧。

出了医生的办公室去找奶奶,江岁宜在病房的门口看了一眼陪同护工聊天的老人。

因为化疗的缘故,老人家的头发剃光了,只剩下短短的一茬,用紫色的毛线帽藏了起来。

都说子效母,江岁宜的父亲长得的确很像奶奶。

卢毓贞穿着蓝白色的病服,在微笑。

老人家信佛,是一个很温和、好相处的人。

江岁宜看到她就想起来父亲去世时的场景。

临终前,中年男人插着无数导管红着眼,呼吸衰弱地哀求江岁宜:“岁岁,爸爸撑不下去了,我唯一对不起的人就只剩下你奶奶,她这一生吃了太多苦,你帮爸爸照顾好她,不然爸爸……死不瞑目。”

查房的小护士认识江岁宜,看见她,疑惑地上前打招呼:“江小姐,你怎么站这儿?”

江岁宜回神,腼腆笑了笑,说:“来看奶奶。”

小护士稀奇:“那怎么不进去看?”

江岁宜摇摇头,解释:“不了,等会儿回去了,最近期末考试。”

江岁宜出了住院部,在翻看李绍齐的朋友圈,昨天他们在会所喝酒,李公子拍了几张照片,配文是“有趣的一天”。

照片里没有她,也没有秦渡。

谈靳是出现最多的,侧着眼坐那儿,云淡风轻的笑容。

“江……岁宜?”江岁宜已经到了自行车的车棚,突然听到有人在雨幕里喊了她一声。

一身随意的休闲服,颇为贵气的驼色burberry方格伞,李绍齐远远看到人影觉得熟悉,上前,发现确实是江岁宜,感慨了声:“真是你。”

江岁宜不动声色藏起自己口袋里的自行车钥匙,微笑打招呼:“李少,你怎么在这儿?”

“叫什么李少,跟阿靳一样叫我绍齐就可以了。”李绍齐举着伞,扬声带着笑意,“我和阿靳一起来看他爷爷的,就在住院部的顶楼,真巧,在这儿遇到你。”

他口中军区医院的顶楼,江岁宜在托关系帮奶奶转院来军区医院时听人说过,那儿是私人病房,一天要几十万到几百万不等。

李绍齐搭话:“昨天你走的也太着急了,要不是阿靳说你走了,都没人知道。”

重重的雨幕让江岁宜觉得凉,她心一颤,疑惑:“谈靳说的?”

李绍齐笑笑,耐人寻味:“是啊,你俩关系不是挺好吗?”

江岁宜一愣,结合昨天秦渡的逼问,大概地猜测出谈靳说了什么。

他明明拒绝她了,真的帮了她。

江岁宜五味杂陈,从书包侧面抽出那把雨伞,撑开,着急上前问:“李少……”顿住,换了个称呼,“李绍齐,谈靳在哪儿?还在病房吗?”

“哪儿能?”李绍齐挑眉,指了指远处,“我开车来的,但我有事要先走,阿靳只能自己打车,人就在住院部楼下。”

他扫了眼眼前的少女,江岁宜今天的穿着比昨天更纯,白色的短袖和灰色的短裙,漂亮得叫人心痒,颇为在意地盯着他指的方向。

少女琥珀色的眸子纯净,李绍齐看几眼都受不了,觉得谈靳估计更受不了。

也是奇怪了,不知道哪儿来的长在谈靳审美点上的姑娘。

“要去见见他吗?”李绍齐突然就挺想顺水推舟,不动声色地建议,“军区医院这儿难打车,阿靳也没带伞,你要不然帮帮他。”

江岁宜的伞不大,普通的阳雨伞。

夏雨的水滴砸在地上,溅起透明蝴蝶似的水花,江岁宜不可避免淋了雨,身上沾湿了些。

她跑到住院部楼下,隔着时空和拥挤的人群,一眼看到在大厅里的谈靳,他正在打电话,利落的身型,低头垂着眼,似乎忙碌。

一看到他,江岁宜就好像有很多很多的力量,有勇气去对抗这个世界的一切。

大厅里轻微吵闹,导医小姐让人肃静。

谈靳挂断了电话,折了手臂,将手机放到兜里。

江岁宜走上去,小心叫了声:“谈靳。”

她突然出现在谈靳的视线里,男人皱了眉。

谈靳:“江岁宜?”

谈靳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江岁宜。

谈靳问:“你怎么在这儿?”

江岁宜解释:“来探望亲人,刚好看到你在这儿,过来打个招呼。”

谈靳注意到少女身上的湿意,应该是刚被雨淋过,垂着眼,也没拆穿。

江岁宜语气认真:“昨天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可能没那么轻松回去。”她笑得腼腆,语气里有小心翼翼的埋怨,“我给你发了微信,但你没有理我。”

谈靳冷淡解释:“是吗?可我不回陌生人消息。”他问,“还有事吗?”

江岁宜眼睫一颤,“昨天我欠了你一次,刚好遇见,我想着……”她将手中滴着水珠的雨伞递了过去,“来还你。”

她知道谈靳不喜欢她,虽然不知道缘由,可并不妨碍她喜欢他。

不论是姐姐的谋划,还是长达两年不见天光的暗恋,从升高三的暑假转学到附中、喜欢上谈靳的那天起,暗恋就已经是少女孤单的心事,和任何其他人都没有关系。

包括被暗恋的那个。

少女仰着头,纯情的面容,眼底漾着轻柔的水波。

江岁宜鼓起了勇气,轻声:“医院这边的雨伞借用处常年没有伞,我看你像是没有伞的样子,所以——”

“所以我过来把伞给你,撑伞,不要淋雨,会感冒的。”

她说话的时候,有那种柔软到致命的脆弱感。

男人冷淡的眸闪烁。

谈靳一怔,不自觉勾了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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