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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郁第一次进宫时只有六岁。一个六岁的孩子怎么会有欲望与野心。

毓秀满心疑惑, “先生第一次见到伯良, 是他作为我的伴读人选进宫觐见的那一次吗?”

舒辛摇头笑道,“姜郁被选进宫的时候, 姜壖还只是从二品,要不是你母亲对他另眼相看,他的孩子本来也没资格做你的伴读备选。因为之后你没有选中他,所以我也没有见他。”

毓秀回想了一下,当初与姜郁一同备选的一个是九宫侯的公子洛琦, 另一个是神威将军的公子华砚, 他们当时的身份的确要比姜郁高一等。

她那个时候年级还小,对门第的事根本没有概念, 只是单纯不喜欢姜郁的面无表情和冰冷的眼眸,才没有选择他来她身边。

舒辛见毓秀若有所思,就笑着打断她的思绪,“我第一次见到姜郁, 是他作为姜聪的替代, 成为灵犀的伴读,入宫觐见的时候。”

这么说来, 姜郁被舒辛召见是在两年之后, 可一个□□岁的孩子, 眼睛里能透露什么呢?

舒辛见毓秀眼中有疑惑, 就对她笑道, “我这一生看到过太多充满欲求的眼睛, 所以当我在一个年纪尚幼的孩子眼里看到那些东西, 也禁不住十分惊讶,特别是我在知道姜聪得天花的事并没有那么简单之后。”

毓秀闻言一愣,心里已经生出不好的预感,“先生是说……”

舒辛不等她说完,就摇头道,“事情过去了那么久,根本就无从追究,也许一切都是巧合,也许一切是我庸人自扰,可从那以后,我只要看到姜郁,就会觉得脊背发寒,他比他父亲更有城府,也更绝情,更可怕的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学会了掩饰自己的情绪,让人越发看不清他的喜怒哀乐。”

毓秀也知道姜郁在人前的那一张冷脸并不是他的本面,她身边的这些人,展示在人前的都不是他们的本面。凌音玩世不恭,洛琦迂腐木讷,舒雅百无挑剔,华砚同舒辛一样,不管对待什么人都温良和顺。

至于她自己,她不敢回头看,她怕她看了,就会厌恶从前的自己,更糟糕的一种可能就是,她也许会厌恶现在的自己。

舒辛见毓秀不接话,就笑着拍拍她的手,“你喜欢姜郁的事,我也有所耳闻,我对你说这些,不是为了刻意在你面前诋毁他,只是要提醒你小心他这个人。我最厌恶的是他周旋在我两个女儿中间,妄图从你们身上得到他想要的。在利用感情达到目的的这一点上,他简直就是他父亲的翻版。”

姜壖与舒景的纠葛,毓秀只知道一点皮毛,至于那两个人究竟是怎么回事,舒辛自然比她更清楚。就算是最优秀的人,也会被偏见左右,舒辛厌恶姜壖,所以厌恶姜郁。

毓秀感念舒辛叫她一声女儿,这让她不自觉地记起当初他还在宫里的时候,对她的百般关怀,“先生说的话,我都记住了,我会加倍小心,步步谨慎。”

舒辛望着毓秀的眼睛,喃喃如自语,“如月不会看错人,我对你很放心。我还有话要对舒娴说,床上的那一个,就交给你处理。”

毓秀笑着点点头,起身送舒辛出门,回房之后,她着实犹豫了一番,最后还是决定把姜郁弄醒。

姜郁依稀记得他昏迷之前发生的事,见到毓秀无恙,他也顾不上头痛,慌忙拉住毓秀的手说一句,“娴郡主是一时鬼迷心窍,皇上不要责怪她。”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为舒娴求情了。

毓秀心中叹息,面上却带着微笑,“于公于私,我都不会处置舒娴。她大概是怕这一次的事牵连舒家,所以才会铤而走险。其实是她多虑了,除了在帝陵中私自藏匿家财的事,舒家做的不和规矩,其余都只是工部的过失。”

姜郁听毓秀对舒家的界定只是“不合规矩”,就猜到她这一次的目标只是工部而不是舒家。

这多少让他放下心来,他恳求毓秀不要处置舒娴,不单单是为了舒娴与舒家,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毓秀的安危。

舒家聚天下之财,毓秀若没有十成的把握就贸然对舒景出手,最后的结果很可能会像明哲戟一样,被一个更合适的人选取而代之。

毓秀转身点了几盏灯,再回到床边的时候,表情更平和也更柔顺。

姜郁拉着毓秀的手对她笑道,“皇上为什么点灯?睡不着了吗?”

毓秀淡然回一句,“就是怕睡不着才把灯都点起来的。”

二人扶手在床上躺了,姜郁本想同毓秀说几句话,可毓秀一直闭着眼睛,他也不好出声打扰。

才经历过这种事,又马上就睡的安稳,这一份气定神闲,连他都自叹不如。

也不知是不是迷药未散尽的缘故,第二日侍从们叫门送早膳,毓秀才醒过来。她一睁眼就看到面色憔悴的姜郁,他嘴角虽然挂着浅笑,一双眼却尽显疲态。

毓秀忍不住笑,“伯良昨晚醒了之后就再也没睡着?”

姜郁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天亮前睡着一会,听到外面有响动就醒了。”

毓秀起身活动僵硬的四肢,“我这一觉睡的很沉,好像还做了一个很长的荒唐梦,可一睁眼又都忘光了。”

她说话的时候,满心想的都是一早起为什么都没见到陶菁。

两人各自洗漱换衣,才坐下预备用早膳,外头就有人匆匆禀报,“出事了。”

舒辛进门时面有焦虑,“请皇上跟我出府。”

其实毓秀已经隐约猜到出了什么事,“是不是外头的人担心我的安危,带人闯进帝陵来了。”

舒辛看了一眼姜郁,点头应是。

毓秀神色泰然,“他们不知里面情况如何,硬闯帝陵也无可厚非。我们几个这就出去,无论如何,还是不要暴露姨母安身的石府。”

舒辛原以为毓秀会拿石府做文章,不料她竟然会放弃这么好的把柄,感激之下,就扶着她的手说一句,“多谢皇上周全。”

毓秀笑着点点头,跟随舒辛出门。

闻人离等人早就等在石厅,各人脸色不同,心中也各有盘算。

毓秀四处找了半晌,到底也没见到陶菁的影子,就忍不住对舒辛问道,“府里的人看到跟随我的侍子了吗?”

舒辛也觉得奇怪,“自从昨晚之后,就没人见过他。以策万全,不如请皇上先出去,我再叫人在府里寻找。”

毓秀皱眉看了舒娴一眼,姜郁却一直留心毓秀的表情。闻人离满心想的是自己的事,根本就没余情多管闲事。几人之中,只有灵犀一个好整以暇,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毓秀纠结半晌,咬牙对舒辛道,“既然如此,请先生多费心。我们现在出府,等这次的事情过了,我会再来拜见姨母。”

舒辛用力握了一握毓秀的手,“皇上保重。”

二人相视一笑,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一行人走到府门口,舒辛与毓秀惜别,之后的路自有管家在前引领,舒娴被闻人离与姜郁隔在身后,根本近不了毓秀的身。

不出半个时辰,众人走回主墓,管家对毓秀小声叮嘱几句,匆匆隐去。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毓秀渐渐听到临近的墓穴传来声响。

几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姜郁同毓秀站在一起,松松握着她的手。

闻人离平稳心绪,吐气走到毓秀面前,“皇上想好怎么编故事了吗?”

毓秀心知闻人离还在为没有见到明哲戟的事而焦躁,当下面对他的挑衅,就放宽心一笑而过,“殿下放心,我不会追究你挟持我进帝陵的事。”

闻人桀哦了一声,失声冷笑,“皇上不追究我,难道是要追究公主?”

毓秀看了一眼眼神躲闪的灵犀,温声笑道,“我自然也不会追究皇妹。这次的事只是一个意外,刺客们为求舒家的宝藏,不惜冒险行刺,我们都是被迫卷入其中,没有谁是幕后指使,也没有谁要负责任。”

闻人离一皱眉头,“千载难逢的机会,你的对手露出伤处给你,你不乘胜追击,反而为他们遮掩?”

毓秀冷眼看着闻人离,“我怎么做事与殿下无关,请殿下谨言慎行,否则有什么后果,我也不敢保证。”

闻人离明知毓秀在要挟他,在他没见到明哲戟之前,有什么都只能隐忍。

两人正四目对峙,墓室门口就一声巨响。

毓秀在门开的一瞬推开挡住她视线的闻人离,她心里十分急切想要看到带人冲进来的是谁。

竟是纪辞。

毓秀在看到他的那一刻轻轻叹了一口气。

来的既然是纪辞,那么眼下的情况就不是她最期盼的那一种情况,可局势也没有落到最坏的地步。

这一步明棋终于要看到结果,银边的一片棋子,也会渐渐显露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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